开局食摊,郎君靠捡(美食) 第47节
  关鹤谣不懒不馋,却是个“贫妇”,迷信地表示“十八十八”是“要发要发”,哭着喊着非要凑够十八样吃食。
  她掐指一算,国公府发的各种果子点心,加上她自产自销的油焦面和团子,总共十二样,还差六样。她便综合萧屹和掬月喜好,最后定了这些菜:莲花鸭签、小鸡炖蘑菇、卤鹅掌、炸荤素丸子、芥末墩儿和葱油饼。
  自她穿越来,这是最丰盛的一餐了。
  第42章 新事业线、寒食殇  一盒果子,一套笔,……
  掬月给守门婆子送完吃食, 关鹤谣也把剩菜干净地分装好了,两人便在厨房熄火种。
  明日就寒食禁火了。
  关鹤谣做得极有仪式感,对着她家大灶小炉双手合十, 一遍遍感谢它们燃烧自己, 喂饱她们。
  厨子祭灶,总是更真诚些。
  她正神神叨叨地念着,身后却忽然传来抽泣声,是掬月哭了。
  “没想到、没想到寒食还能吃到这么多好吃的……”看着案台上摆得满满的糕饼、菜肉,掬月一抹眼泪, “我阿翁要是能吃到该多好啊。”
  关鹤谣没听她说过这一段,连忙给她擦着泪,陪她坐下说话。
  掬月边哭边说:“我老家七日寒食, 每晚乡里社长都带人来,用鸡毛扒灶灰。要是鸡毛有一丁点儿烧卷, 就是没禁火,要罚好多好多钱。阿翁、阿翁病了,不能着凉,不能吃冷的, 阿爹就去介公庙卜卦,可是没卜到吉卦, 社长便说……便说, 就是死也不让用火。”(1)
  这话, 分明比燃尽的灶灰还冷。
  “不能起火,连药都不能熬。我们也不知道给阿翁做什么,只能把粥放在太阳下晒晒给他吃。可是、可是,还没捱过五天,阿翁就…就…”她再说不下去, 嚎啕大哭起来。
  掬月其实命途多舛,可她每天开开心心的,就是个无忧无虑的小丫头。
  但是关鹤谣知道,有些痛苦虽然无声,却将一直回响。
  因病痛和冻饿而死的祖父,那灰败干瘦的面容,只怕终掬月一生,都会不时出现在她噩梦之中。
  寒食风俗,当真只是因地而异吗?
  那为何单在这金陵城中,便百态不同?
  如她这般茅屋草舍的小民,尚为介子尽一份哀思,守着习俗。而那些朱门大户的人家,却说着不开灶造饭就可,穿着锦衣喊着冷,晚间把火墙、暖炉烧得热乎乎。
  更不要提宫中。
  即便是寒食当日,宫中也不过是象征性地熄一炉火种,随后依然彻夜灯火辉煌。
  而一位乡间的病重老人,却要守着七日,至死没能吃上一口热食。
  “掬月替阿翁多吃一些,吃好多好多……”轻拍着掬月后背,关鹤谣虚虚望着自家简陋的灶台,叹息着落下眼泪。
  萧屹自听到掬月哭声就坐立不安,又见两人都眼睛红红的进来。他刚要发问,关鹤谣却挤出个笑脸冲他摇摇头,随后指指掬月,搂着小丫头藏进了大衣柜。
  呜咽的哭声,轻柔的安慰,直到很晚,都未曾断绝。
  好在第二日不用早起。
  掬月眼睛还肿着,精神却不错,非常期待去逛大集。
  关鹤谣知道吕大娘子还邀了几位街坊,又都带着自家闺女、侄女,想来这个春游团队很是稳妥。她仍是细细嘱咐掬月一番,给她装了满满一包糖果点心,揣了一百文零花钱。
  送走了掬月,关鹤谣转头和萧屹说了昨夜之事,又说起掬月的身世。
  掬月本是晋中人士,荒年歉收,家中实在无以为继,她爹爹便卖了田产,带着她一路来到这金陵城讨生活。只是没多久,爹爹意外身故,掬月便被朝廷办的慈幼局收容,在那里生活了三年。(2)
  她长到十岁,模样周正可爱,又很机灵,局中的手分起了歪心思,与人勾结,竟要将掬月发卖出去。
  “据说那手分仗着家中兄弟一点权势,多次做过这般勾当。还好局中一位乳娘心善,给掬月报信,助她逃出生天。可怜她小小年纪,无依无靠,又觉得那些慈幼局、婴儿庄之类的都是火坑,吓得再不敢靠近,于是流落街头。”
  萧屹听得怒火中烧,“理宗陛下设立慈幼局,是为‘使道路无啼饥之童’,明令禁止将收养的女童卖做他人奴婢、妾室。这帮宵小竟敢如此?”
  关鹤谣不知这些说道,可是——
  已有之事,后必再有。
  已行之事,后必再行。
  日光之下,并无新事。(3)
  就是千年之后,在社会福利更完备的现世,孤儿院、福利院爆出的丑闻都那般耸人听闻,更何况刚刚试图禁止人口买卖的大宋?
  编户齐民几十载,法令中已没有“奴籍”“贱民”之说,可私下里的人口买卖依旧猖獗。
  “买来娇童艳婢蓄养在家里,随意支配。无论是世家贵族还是地主富商,有几个能禁住做这人上之人的诱惑?”关鹤谣摇着头,拍着他握紧的拳头沉声说道。
  数千年来的“向来如此”,就如这寒食之风一般,屡禁不止。
  “待我回去,便请殿下彻查此事。”
  “英亲王殿下不是在工部?慈幼局怎么也不归他管吧?”
  “那间慈幼局在哪里?”
  “在礼仁坊间。”
  “错了,是在一户房舍之中。”萧屹凛然微微一笑,“这屋舍是否需要修葺?是否被挪作他用?是否侵扰民居和街道?凡此种种涉及工造,工部随便找个由头就可以出马。”
  关鹤谣豁然开朗,你们搞权谋的心都脏,受教了。
  若真能整治这黑暗的慈幼局,那简直是天大的好事,她心中稍宽慰,只是还是为掬月难过。
  “哎,本来是想多做些好吃的,却惹得她伤心了。”
  往年寒食,她们都是粥啊饼的随便对付过去,掬月一切如常。
  反倒是日子更好了,忆起以往苦痛,徒增遗憾。
  眼前交替闪过张大官人的笑容和掬月的眼泪,关鹤谣终于开口道:“五哥,我…我想写一本食谱印刷刊行,你觉得怎么样?”
  她语气甚是迟疑,因虽已下定决心,但若是萧屹也用什么“独门诀窍”之类的来阻她,心中难免会……
  “真的?”萧屹击掌而叹,“阿鸢巧思!”
  ……难受。
  诶?
  关鹤谣呆愣地抬头看他,“你觉得…好吗?”
  “好极。”萧屹眼中光彩熠熠,“你有好厨艺,又有好心肠与人分享,再好不过。”
  “……不拦我?”
  “为何拦你?”萧屹不觉轻皱眉头。阿鸢有这样的想法,他自是敬之珍之,为何要阻拦呢?
  关鹤谣仍是有些愣愣的,长睫下澄澈的眼睛眨了眨,而后渐渐勾起一个微笑。
  这个人是懂她的。
  这个人是支持她的。
  这个人是真诚地、直率地相信着她的。
  她看着萧屹仍兀自疑惑的脸,唇边梨涡愈深,眸中光彩愈亮。顶着一个大大的笑脸,关鹤谣倏然起身飞扑,展臂搂住了萧屹,十指摸索着在他后背堪堪相扣。
  “五哥,”擦在他颈间的红唇犹如浸过蜜糖,吐出的字都是软甜清润的,“那你陪我一起写,好不好?”
  *——*——*
  黎朦子切薄片泡水,调进蜂蜜,再加入小院里新摘的薄荷叶,一杯黎朦薄荷饮就做好了。
  在小饭桌上摆满昨日剩的冷食,关鹤谣又以新买的果盒装了各色果子糕团,一遭端进屋去。
  她这些果子都不算精巧,盒子也就是个素竹盒,自无法和那些红木雕花的果匣子相比,可拦不住她摆得好看——玉白的泽州饧、艳红的玛瑙饧、饱满的枣圈儿、莹润的杏脯、沾着糖霜的查条……参差有致,色彩缤纷,便是拿去给世家送礼都不掉面子。
  萧屹脖子还是红的,唇舌发干,先拿过饮子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才发现这饮子滋味独特,撂下杯子细细察看起来。
  泡着的薄薄果片外圈明黄,内里是莹莹润润的一颗颗小果粒,有些像橙子,味道却比橙子浓烈数倍,馥郁果香中又窜出清爽凌厉的薄荷味,酸甜可口,唇齿留香。
  “这就是我说过的黎朦子,居然又让我找到了。黎朦子做饮子喝最好,夏日里冰镇了更佳。”
  “果然爽口,和薄荷也正搭配。”
  关鹤谣点点头,“黎朦子和薄荷都提神醒脑,”她展开纸,一脸肃然,“五哥,开始吧。”
  一盒果子,一套笔,一天到晚搞学习。
  一杯饮子,一沓纸,一年到头不休息。
  萧屹隐约记得今日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但是马上被关鹤谣的热情感染,专心讨论起著作问题。
  先起名字——关鹤谣说要有“青帘居”的名,这个虚名可算是她家最有格调的东西了。萧屹则说既是寒食之日开始写,便可以体现出这一点,最后两人定了书名——《青帘居寒食录》。
  再定体例——以四季各为一卷,记录当季应时食材和适宜食用菜肴。每卷又分脯鲊、饭粥、汤羹、菜蔬、牲族、羽族、水族、甜点、茶酒饮等等章节。
  应着时节,关鹤谣先写了自家做的这些寒食菜肴。
  关鹤谣请萧屹帮她,想法很简单:就如写《天外杂记》一样,要有人把她那白不白、古不古的半吊子文字润色一下。
  本来她想,写食谱怎么也算是她本行,在现世的时候她也有经营着美食公众号和小视频什么的。况且,古菜谱又比古文章好写多了!给国公府写蒸梨和油焦面食谱时,她还挺得意的,觉得自己表意清晰,用词精简。
  可是萧屹给她改了两张,关鹤谣老实了,还是比不上人家正经念过书。
  比如她写如何制蕈油,而后想起可以同样的方法制作“笋油”,就在最后写“亦可以此法制笋油”,挺精准了吧?可萧屹只写四个字——“笋同此法”,简单明了。
  又比如她写如何炒螺,用好几句啰嗦螺蛳一定要等锅热了再大火炒!多放油之类的,萧屹写“炒螺三义:锅热,油厚,火猛”,居然还很有画面感。
  关鹤谣满意极了,“五哥,你放心,我一定给你署个二作。”
  咱们可不搞那学术造假。
  第43章 子时之约、洗手蟹  不就是亲一下吗,速……
  转眼, 关鹤谣和萧屹就写了四五份食谱。
  仍是关鹤谣先用白话写,萧屹再润成书面文。
  又写了两份,关鹤谣直接开始口述。她说一遍, 对面基本就记住了, 顶多一边写一边问几句细节,如此效率高了不少。
  不用她主笔了,关鹤谣却仍皱眉写着什么。萧屹好奇,她也挡着不给看。
  边写边嚼杏脯,直到关鹤谣把那一格子杏脯都吃完了, 才扭扭捏捏地把纸递给萧屹,“我写了一篇序…五哥帮我改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