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们都不说话, 宋明礼赶忙忐忑地补充道：“我只是觉得既然她为我把简妮带到这个世界上来，那我就应该也承担起父亲的责任——”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 那个倪雨果也许并非是为你生下简妮的呢？”
  姬离前些天特地差了不少关于遗传科学方面的资料, 就为等这一刻：“简妮的血型特殊，医生肯定告诉过倪雨果，如果她要打掉简妮, 那之后就也几乎不可能再怀孕了。”
  杜明昭心里一动, 其实她刚怀慧妍的时候，医生也这么对她说过。不过说的是要她好好保胎, 否则一旦滑胎, 以后就很可能再难受孕了。所以她和宋明礼才那样紧张, 战战兢兢地守到宋慧妍安全出世才松口气。
  而慧妍她和简妮好像是同种血型。
  那这么说……那倪雨果她也确实很可能……
  宋明礼脸色铁青, 眉心皱出一个“川”字, 显然一点也不想接受姬离说的可能性。
  见杜明昭神色复杂, 竟好像还带了一丝释怀，姬离便笑着抱臂道：“其实要弄清这个事儿也简单，问问德叔就知道了。”
  宋明礼目光几番明灭后, 没有反对她的提议。
  于是, 姬离又转头对杜明昭说：“妈, 不如咱们暂且先再住几天, 等简妮回来多养几天再看……也不迟。”
  杜明昭定定地看着宋明礼, 冷声道：“好。我就听女儿的,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秋天已至。
  院子里的银杏叶随风飘落下来, 落在宅子里的小道上，与艳红色的枫叶和掉落下来的常青树叶相得益彰。
  简妮这次住院时间有点久，因为她的脸被那不规则的铁条划出了多道疤痕, 需要经常在无菌环境下换药和输液消炎, 加上她本身玻璃体质导致再次失血过多，所以这次住院……一住就是将近一个月。
  据回来给她拿换洗衣物的德叔说，简妮醒来后摸到脸上缠满绷带时的情绪很糟糕，要么就是大发脾气，要么就是以泪洗面。
  不过陆英明倒是一直在百忙之中抽出空来去医院陪床照顾她、安抚她，这好歹让简妮心情平稳了些。
  姬离听到这里时还有些意外，没想到那陆英明居然还真是个有情有义、不只看脸的肤浅小子。
  不过考虑到他性情偏执，就还是想尽快离他敬而远之了……
  因为偏执的人就是一旦认定了一个东西或者一个人，他就不可能再放弃那个东西或者那个人。
  要说没生命的物品倒也罢了，可这对于有生命的人来说，就截然不同了。
  如果那个人甘愿被他拥有——比如简妮，那他就会把她牢牢地捧在手心且把她与外界隔离。虽然看起来对她百般宠溺、言听计从，实际上只不过是把她当成笼中的金丝雀去圈养罢了；
  如果那个人不甘愿被他拥有——比如原主宋慧妍，就会被他折去双翼、逼入死路……
  总之无论一个偏执的人是喜欢一个人，亦或是憎恶一个人，对那个人来说，被他盯上这件事本身，就意味着一场不可逆转的、巨大悲剧的开始。
  而至于宋明礼呢，因为要顾及到差点离家出走、彻底抛弃他的妻女的感受，当然也会努力克制关心，减少跑去医院看望简妮的次数了。
  于是，姬离有时候会跟在宋明礼身后，象征性的也过去问候一下，顺带着观察下那三个男人的表情和言语。
  尤其是——简友德。
  有次，她借口出去帮忙打水，回来的时候在病房外听到他声音痛苦地、自言自语地说：“小果，是我对不起你。我没有把妮妮给照顾好……”
  “小果，妮妮真的很像你……无论妮妮以后怎样，我都不会放弃她的。这是我向你承诺过的，就一定会做到。”
  “小果啊……”
  “妮妮真的很像你”这句话，让姬离微挑起长眉，如有所思的望着守在熟睡中的简妮病床前的简友德。
  这听起来可不是单纯的父女情，或者为践诺故人托孤而发出的感慨啊。
  简友德对简妮的妈，用心程度可不比宋明礼少。因为据说他终身未娶，带简妮来投奔宋宅的时候也还很年轻。
  啧啧，心甘情愿的给爱的女人养女儿、给养女的生父做管家……自己却除了得到一个名义上的女儿外，几乎一无所得。
  能付出到这种地步，这才叫真正的舔狗啊！
  也不知道简妮的妈——他口中的“小果”，到底是何方妖孽……哦不，应该说是何方神圣，竟然能让两个男人都为他做到这份上。
  不过以此类推的话，那是不是可以说，宋明礼也是看到了神似心头白月光的简妮，才对她这么好的？
  剥去所谓的父女情深的外壳后，他心里实际上还是对白月光的思念和追悔？
  只是前些天被她直白问了那么多问题……宋明礼此时心中的白月光可能已经残缺破碎了吧？
  天气越来越阴冷，秋风萧瑟如刀，片片残破的落叶不时地被扬在空中翻转着。
  简妮终于出了院、回宋宅来了。
  院里的其他人抱着各种各样的心情，想去问候简妮，却被德叔给婉拒了。
  因为简妮带着一顶大大的、遮住了脸庞的帽子匆忙回到卧室后，就紧闭了房门，再也没出来过。
  宋明礼默默地看了眼那个房间后，慢慢地转身回了自己的书房。
  杜明昭和姬离也出于正常的人道主义，去她门外关怀了几句，然后就各自回了各自的书房去画画。因为姬离前些天特意给她俩分别规定了每日绘画数量，就是为了防止杜明昭胡思乱想、把不该自己承受的放在自己身上，耽误后续进度。
  接下来几天，简妮一直闭门不出。宋明礼给她找的那份清闲工作好像也辞掉了，饭菜也都是由简友德一个人亲自送去，她才会开门。
  姬离倚在栏杆上，斜眼看着她偷偷摸摸的打开门，快速把极具营养的饭菜端回去后又飞快地关上门……
  她冷笑着心想，这个心理承受能力真是不错啊，哪里脆弱了？
  但奇怪的是，简妮最期待或许也是最害怕见到的人——陆英明，最近却很少出现在宋宅了。
  只是，离简妮住得近、五感绝佳的姬离曾听到过几次她和简友德的对话，她痛声哭诉都是陆英明的错，应该让她负责自己下半辈子！
  但她有时候又跟简友德忏悔说，都是她自己的错，不知道陆英明还会不会喜欢她，万一他不要她了该怎么办？
  每当这时，简友德都会压着怒气，坚定地告诉她说放心，爸爸会给你讨个公道回来的，不行我就弄残了陆英明，看他到时候还敢不敢嫌弃你！
  弄残陆英明后，简妮就足以和他相配了？
  姬离头次觉得，看似老实忠厚的简友德，竟然也不是个善茬，甚至可以说是个狠角色。
  她脑中突然灵光一现，赶忙转身直奔书房展开画布，开始了新一轮的激情创作。
  *
  跟元宝谈成合作并不算难事，因为元宝自己就是个叛逆且有主见的富二代。他甚至还自学了3d绘画和模型构图，一心想把国漫拉升到一个不错的档次上去。但很遗憾的是，他的想象力不太够，或者说……创作力比较有限。
  于是，创作力和想象力都远在他人之上的姬离和他认真交谈之后，觉得心情无比畅快，于是二人一拍即合，当即就定下了几个合作计划。
  两人的工作室先是推出不同的国风创作系列，然后在官微官博上互推、联合营销，并一起参加了业界几个大型活动，进一步提高知名度。
  无论在哪里，实力都才是硬道理。
  姬离的创作原汁原味，令人遐想之余又赞叹不已；元宝以此制成的短片动漫节奏快而吸睛，令人拍案叫绝……
  很快的，诸多嗅觉敏锐的商家纷纷找上门来，热情地想与他们谈成合作。
  而在“画言工作室”越来越出名的同时，姬离也没忘了加快任务进度。
  随着时间的流逝，简妮偶尔也会走出房门了，虽然她总是带着各种各样的帽子，但姬离也曾瞥到过被帽子遮盖住的她的脸。
  姬离觉得她的伤势其实也还好，并不能称得上是毁容。
  毕竟当时她的脸可都成那样了……现如今只留下了几条淡淡的疤痕，想来宋明礼一定给医院的整形科出了不少钱吧。
  有次，她还听到宋明礼在和简友德偷偷在私下商量说，等简妮的脸再好一些，就带她去国外最好的整容医院给她做个修复复原手术来着。
  姬离不由得暗自感叹，这个私生女的魅力还真是大啊！
  给她做手术姬离没意见，但在给她做手术之前……还是要让杜明昭和宋明礼离婚才行。
  她姬离可是从来都最忌讳“夜长梦多”这种事，要做的事一定要尽快做好才行。
  ……
  秋高气爽的日子，格外适合谈心和外出旅游。至少在宋明礼和简友德看来，是这样的。
  午饭后，他们在客厅里聊起简妮的事时，不免又是一片愁云惨淡。
  沉默过后，宋明礼脑子里忽然想起了之前姬离跟他说的提议。一时不知道怎么想的，就复制粘贴般的说让简友德带简妮出去旅旅游，放松下心情。
  杜明昭面无表情地站在楼梯后面，静静地注视着自己的丈夫和简友德。
  宋明礼说：“友德，这些天辛苦你照顾妮妮了。”
  简友德：“宋先生说的这话就太见外了，妮妮好歹也是我的女儿。”
  宋明礼：“……总之给你们放个假，你们想去哪里玩都行，我来报销。”
  简友德：“多谢宋先生，但妮妮现在的精神状态不容乐观。我也不想逼她去做什么，还是看她怎么想吧。”
  宋明礼加重了语气：“……友德，你是在怪我吗？”
  简友德：“不敢。我只是个老大粗，怎么敢责怪宋先生。”
  接下来，随着两人说话的音量越来越大、对话越来越激烈，隐在楼上承重墙后的姬离饶有兴致地竖起耳朵，忍不住暗叹：原来如此……这才叫一个精彩哇。
  只听那简友德终于把压在心底的多年怒火倾泻而出：“小果那时候对你那么真心，努力工作养你，还拼着本就不好的身体，坚持要为你生下孩子……”
  “你却□□她不说，竟然还卷走她的钱……要不然妮妮会成今天这幅样子，你好意思说你对她很好？”
  宋明礼惊了：“友德，你可不好无中生有、瞎编排我啊。我没有做过那样令人不齿的下流事！而且我对妮妮怎样，宅子里的人可都是有目共睹的！”
  简友德冷笑道：“是吗？那小果在临终前，为什么指名道姓的要我带着妮妮来找你宋明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