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闻言,姜思南脸上的表情终于绷不住了。
  他仔仔细细地看着谢临香,像是在看某件精美的藏品,将她打量了个透。
  “是谁,告诉你这些的?又或者说,是谁,这样教唆你的?”话再出口,哪里还有半分刚刚的耐心与细腻,眯起的双眼里只剩下了审视。
  谢临香站稳了脚跟:“无人。襄王殿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话已至此,所有的面具都已被揭开,最后一层遮羞布也终于不复存在。
  姜思南终于上前一步,沉声道:“可你已经是襄王妃,父皇早已准备定下日子,你摆脱不了!”
  “殿下说笑,我还不是。”谢临香直面他的愤怒,微笑着提醒他道,“我还不是襄王妃。”
  “你终究会是!”姜思南抓住她的手腕,露出了藏在笑面下的真实面目,“父皇召你回来就是为了同我完婚,这大齐的兵权终究要聚拢到我的手上,我就是储君!”
  谢临香被抓得生疼,扭了手腕,没能挣脱。
  她被逼到狭窄的角落,刚要说话,余光却瞥见另一抹玄色身影,不由得动作一顿。
  “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五皇兄,慎言。”
  话语出口清冷淡漠,如同湖面吹来的寒风一般冰凉。谢临香抬头看过去,九皇子一身墨色滚金边长袍,半束着发髻,临风而立,表情冷漠而峻然,如一块冰种玉石,凌霜不可欺。
  与此不符的是,他怀中还抱着一个似有泪痕的稚童,正是方才等在外面的谢明泽。
  “姐姐——”
  阿泽两眼湿润,对着谢临香唤了一声,一落地便急急跑过来,拉住谢临香的衣角,一脸警惕地看着方才与姐姐争吵的姜思南。
  “老九?”
  姜思南转眼站起,却讥讽道:“你怎会在此?刚领了责,竟有闲心来御花园散步?”
  他刚刚才被未婚妻落了面子,这般窘态却叫旁人看了去,此刻如同被侵犯领地的动物,怒气突起。
  “不劳皇兄费心。”姜之恒面上没什么表情,只盯着姜思南落在谢临香身上的那只手,余光侧过,缓步上前停在谢临香身边,才掀了眼帘淡淡开口,“若是不来,倒见不到皇兄如此气急败坏的模样。”
  人已近前,姜思南便只能放开手,余怒未消:“我同你嫂嫂在此说话,岂有你插嘴的事?”
  襄王拧着脖子,仿佛狩猎的猛兽警惕周围的环境,微眯起眼睛盯着来者不善的九皇子。
  可姜之恒显然比他要轻松许多,只淡淡勾起嘴唇:“没听错的话,方才阿盈说,她不是襄王妃。”
  他语气清冷,却故意将“她不是”三个字说得极重。
  姜思南果然怒道:“老九!”
  襄王声音低沉,一双眼睛盯住姜之恒,似是被这一句话刺得极不舒服,獠牙微露。
  谢临香下意识伸手挡在九皇子面前。
  她不想再将他牵连其中。
  第22章 好哥哥
  “你眼里,可还有礼义廉耻,长幼孝悌?!”姜思南横眉怒道。
  被撞见也就算了,襄王更没有想到的是,当着他的面,姜之恒竟然敢唤谢临香一声阿盈。那可是他的王妃,姜之恒未来的五嫂!
  谢临香也没有料到九皇子如此直白,挡在姜之恒面前的那只手一顿,手指微屈。
  “长幼孝悌?”九皇子轻笑着将这几个字又念了一遍,转而道,“皇兄方才说你就是储君,就是因为这长幼孝悌?”
  姜之恒面上笑容渐渐隐匿,淡淡的眉眼扫向姜思南,不再言语。
  空气突然静下来,姜思南收了手,愕然看向九皇子。
  穆宁皇帝并未立储。
  而姜之衡的这句“长幼孝悌”,看似在反驳姜思南方才那句话的大不敬,实则是在提醒他,他虽为皇帝长子,但并非嫡出。
  当今陛下正正经经的嫡子,皇后所出,只有九皇子一人。
  “你想说什么。”姜思南盯着他,一字一句道。
  虽然九皇子为皇后嫡子,但大齐朝野上下几乎无人不知:九皇子不但得不到皇帝的器重和赏识,还动辄被罚。
  坊市流言也称九皇子命格异象,帝王忌讳。是以,九皇子与那万尊之位无缘,几乎是所有人不明于口的事实。
  就连襄王姜思南,这一路走来也从未将姜之恒当做对手过。
  但就事论事,姜之恒又的确是皇帝的嫡长子。
  姜思南一张脸冷下来,面色低沉,打量着姜之恒。
  谢临香见这二人剑拔弩张,再往下恐有更多变故,便不得不侧了侧身,道:“方才多谢九殿下将阿泽带来,只是今日之事是臣女与襄王之间的事,还是不劳烦九殿下。”
  就是因为她昨晚一句话,九皇子信守承诺才被皇帝责罚。如今她实在是不想再将他牵连进来了。
  姜思南此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为了她而得罪这种人不值得。
  更何况,这原本就应该是她要面对的事,一团乱麻的纠葛,本就应该由她亲手斩断!
  谁知话音一落,襄王便笑了出来,轻蔑地瞥过一眼九皇子。这表情竟流露出一丝耀武扬威,就仿佛是在说,他们二人之间即使有什么争执,那也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与外人无关。
  九皇子视若不见,微微颔首,视线落在方才谢临香下意识护在他身前的那只手上,淡淡笑过:“无妨,算不得劳烦,从心之举。”
  姜思南未曾料到,这平日里向来不管他人瓦上霜的九弟今日是何情况。
  谢临香也愣了,也罢,既然九皇子不愿离开,那便只能推着走了,正好她话已说清,早已经不欲再与姜思南纠缠。
  于是向襄王欠了欠身,道:“襄王殿下,湖边风凉,舍弟身子弱,臣女便带他先行告退了。”
  说罢也未再看姜思南一眼,只带着谢明泽后退两步,便要转身离去。姜之恒微微侧目,一言不发便跟了上来。
  “阿盈——”
  姜思南唤过一声,然而谢临香头也不回,带着阿泽一步步走远。
  看着九皇子与谢临香一同离去的背影,姜思南捻了下巴,若有所思地侧过视线,眼底有一抹阴狠一瞬即逝。
  *
  御花园逐渐隐在身后视线所不能及之地,后方也没再有人跟上来。
  谢临香走得不慢,阿泽被连带着一路小跑,小脸通红。
  终于穿过巷道,姜之恒轻轻叫住她,温声道问她:
  “阿盈,方才襄王可有欺负你?”
  谢临香停住脚步,转身看过来,鼻子被冷风吹得微红:“九殿下,你……”
  她想说谢谢你,又帮了我一次;又想说关于案子的事情很抱歉,害的你被陛下责罚。
  抱歉和感谢,两句话皆在口边,可哪一句也说不出口。
  待再张口时话语九转,却化作了另一句:“九殿下,怎会知道我在御花园的水榭?”
  姜之恒还没张口,便听阿泽吸了吸鼻子,拉住谢临香的裙角:“姐姐姐姐,是我听见的,有人欺负姐姐……”
  九皇子轻笑一声:“正好从外边路过,捡到一个哭兮兮的小娃娃,长得同阿盈有些像,便多问了两句。是不是有些巧?”
  想来,是她在水榭中同姜思南争执的声音被阿泽听见,小孩便以为姐姐被欺负,去找人帮忙。
  以往有事都是去找谢明禹或者萧姨娘,可这皇宫之中小阿泽哪里能找到一个认识的人,便越走越慌,又怕找不到回去的路,才急哭了出来,恰好引起了刚被皇帝召见后出来的九皇子的注意。
  这个弟弟从小性格软糯,没想到留他在外面还有这种插曲。
  谢临香也忍不住轻笑一声,伸手刮了一下阿泽的鼻子。
  可马上又敛了笑容,微低下了头:“殿下,抱歉。”
  “嗯?”面对突如其来的道歉,姜之恒有些疑惑。
  “九殿下因为臣女的事情被陛下责罚,实在抱歉。”
  姜之恒微微皱了皱眉头,像是没听懂她在说什么,反应了几息,才恍然大悟:“哦啊。”
  旋即又淡淡地笑了。
  这反应倒叫谢临香有些不明所以了,正常人被拖累,不说气急败坏,至少也会心有芥蒂吧,九皇子这是怎么回事?
  “阿盈想多了。”姜之恒抿了抿唇,敛住笑意,“父皇不过就是罚了点月俸银子,不足一提。”
  虽然皇帝不疼九皇子,坊间也传闻九皇子动辄得咎,但多得是小惩大诫。只不过次数多了,在外人看来便失了君恩。对于姜之恒来说,这些敲打早已如同家常便饭。
  “怎能说不值一提。”谢临香稍稍松了口气,听说只是罚了些银子,这才道,“陛下罚了殿下多少银子,臣女加倍补偿殿下。”
  还好只是罚了身外之物,她还能补偿,若是降了官职或者罚了其他东西,便是连填补也做不到了。
  姜之恒见她这般焦急,心水一冒,便默默地把到嘴边的那句“况且也不完全是因为阿盈的事情”这句话给咽了回去。
  幽黑的瞳孔一转,笑道:“阿盈真想补偿我?”
  “是臣女拖累的殿下,当然要补偿。”
  “如此便也不必补偿我银钱,我无不良嗜好又没有乱花钱的去处,荷包还顶得住。”姜之恒微微笑道,“不若,就请阿盈陪我去个地方吧?”
  “啊?”谢临香愣了,这算是什么补偿?
  “阿盈不愿意?”九皇子那一双瑞凤眼微垂,满是期许。
  谢临香转而笑过,柳叶长眉微微扬起,外眼角内勾,流出一个如丝笑容:“殿下想去何处?”
  这便是答应了。
  姜之恒眨眨眼,道:“明日告诉阿盈,我在城西的映梅楼等阿盈。”
  谢临香被他一时兴起的孩子气逗乐,觉得这实在是不符合别人口中九皇子的模样,只咧嘴笑:“如此,便可以了?”
  “嗯……”姜之恒揉揉鼻子,嗓音拖长,“若是能有阿盈亲手做的点心,自然最好。”
  “哈嘿嘿嘿……”谢临香没接话,反而是谢明泽,两只小手捂着嘴巴开心地笑了出来,复又一根手指指了姜之恒,更是高兴,“原来,你便是那个跟姐姐有来往的好哥哥。”
  说着便撒开谢临香,往姜之恒身边靠了靠。
  这个哥哥刚才还抱着他去找姐姐,还帮姐姐说话,当真是个好人哥哥!
  可这一番童言无忌说得谢临香脑中一空,急忙手脚并用把小孩薅回来。
  姜之恒用拳头抵住嘴唇,遮了遮笑容,看向谢临香:“好……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