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帝的秘密
  宫门口挂上了八盏灯笼,当初秦蓁成亲时,也不过才挂了六盏,听说其中两盏还是容成祉强制命人挂上的。
  如今这周国公主和太子成亲,宫人受了吩咐径直挂上了八盏,众人都说,这是太子妃要失宠了。
  “不知太子妃可是将东西准备好了?”
  锦雀来时,秦蓁正好在给自己梳妆,今天是容成祉和周云云大好的日子,她自然得好好打扮一番。
  听到身后人的话,她微微偏头,用下巴努了努,“已经放在盒子了。”
  锦雀上前拿过盒子,迫不及待的打开,确认是代表太子妃的玉钗,眼底不着痕迹的闪过一丝欣喜,转了转眼珠子,“让奴婢来替太子妃梳妆吧。”
  她自铜镜看到了身后的人,伸手将梳子递了过去,“那就麻烦你了。”
  瞥眼看到一旁的盒子,秦蓁心中五味杂陈。
  她原先可没明白容帝让锦雀来告知她将象征太子妃的东西交出来是什么意思,可那日晚上她细细摩挲着那玉簪时,竟是发现上面刻着字。
  可要是她没记错的话,当日容成祉并未告诉她这东西这么重要。
  那下人甚至还很随意的告诉她,说容成祉就知道她会选这个。
  看来,下次那厮再做什么事情时,她可不能掉以轻心了。
  锦雀一面梳头,一面观察着镜子中的人,如今太子府已经没有秦蓁,那玉钗也已经到手,照着皇上的意思是,若是这个时候人没了,神不知鬼不觉。
  那毒她已经下了好几天了,可不知为何,她竟还未从对方身上看出半分端倪来。
  明明昨日她只吃上了些许,反应就极大。
  锦雀心中生惑,手下却是将对方青丝细细给梳通了。
  “太子妃稍等片刻,锦雀替您去寻些好看的簪子来。”
  秦蓁点了点头,看着镜子里的人却是有些恍惚。
  她脸上的伤已经好了八分,也就是说,如果她现在让秦湘给她易容,就算她站在百里霁的面前,对方也不一定能够认出她来,眼神黯淡两分,她不知自己是错是对。
  原本那伤疤,是留着对自己的警醒,可她却因容非晚的嘲弄而顾忌了容成祉的颜面。
  秦蓁。
  本不该是这样的人。
  她闭上了眼,脑中却出现了容成祉那张祸国殃民的脸来。
  果然还是美色误事啊。
  但凡容成祉长得不那么好看,她也不会将如此多的心思放在他的身上。
  秦家阿蓁,可是自小往好看的人跟前跑的主儿。
  她想着想着便勾起了嘴角,那时爹娘还愁哪家好看的公子要被她祸害,兄长却担心长得好的人心不正,怕将他的妹妹给骗走了。
  锦雀回来时只看到那人微微阖上了眼睛,仿佛是在休息一般,她默不作声的走上前去,在对方还未曾反应过来时,猛地将绳子套在了对方脖子上——
  秦蓁顿时瞪大了眼睛。
  “呵呵太子妃,本想让你死个痛快的,却不想你这jian命竟是如此顽强,吃了几天的药都不见效果,那就别怪我了!”锦雀一面说,一面使劲。
  秦蓁的脸因缺氧而憋红,双手死死的卡着绳子,断断续续道,“为什么……”
  “为什么?自然是你太碍事了!殿下是什么样的身份,岂是你这样的人能够高攀的?原先是皇上看在殿下的面子上,可如今周国公主就要成为殿下的正妻了,太子妃,您也该让位了!”
  锦雀皱紧了眉,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等过了今日,皇上就会将你降为昭仪,不过死太子府的一个昭仪,又有什么大不了呢?”
  秦蓁喘着粗气,倒是明了了容帝的想法,他是想敲打容成祉,他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她努力平静了自己的呼吸,轻轻道,“一、二、三……”
  锦雀心中的不安越来越甚,冷不丁听到秦蓁在数数,顿时更加慌张,“你在做什么,你在做什么!”
  不等秦蓁数到十,脖子上的那绳子忽而就像是身后的人没了力气,松垮了下来。
  秦蓁咳嗽数声,才随意的将那绳子扯了下来,透过镜子,她能看到自己脖子上清晰的红印,“你可听说过一句话,叫礼尚往来?”
  她如此兢兢业业的每日给她下毒,难道就不许她反给她一些?
  锦雀倒在地上,心跳快的不像寻常模样,眼珠子不停的转着,不会的,这怎么可能呢?
  除了昨日她和她一同吃了那有毒的膳食外,她一举一动都很是小心,根本不会有让对方下手的机会。
  秦蓁居高临下,引着她将目光看到了桌子上的锦盒。
  锦雀白了脸:“你把毒下在盒子里!”
  秦蓁摸了摸鼻子,那可是三师兄自创的无色无味半步毒,中了此毒的人,大抵是活不过半柱香时间的,那锦雀先前出去找绳子可已经费了会儿功夫,可不是就得倒下了么。
  “你别过来!”
  锦雀细思极恐,若是太子妃早知道自己要动手,那么也就是说,她先前都是做戏给她看的,可让人惊惧的是,她竟半分都没有察觉。
  “所以那日,不是我被打晕的,也是太子妃做了手脚!”
  见对方回过神来,秦蓁不紧不慢的扯了扯那绳子,怪不得耗费了这么长时间,确实是根不错的绳子,长度够,也够坚韧。
  将它甩上房梁,她偏头看向对方,从锦雀的眼中看到了恐惧。
  “你要做什么?”
  秦蓁露出个极淡的弧度来,“本小姐一向有仇必报,你想要了我的命,就得想好,若是失败该如何。”
  以命偿命,是爹爹一贯教她的作风。
  秦家人,绝不错杀一个好人,但也绝对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替容帝做事的人身不由己,可有些时候,也该是能够选择的。
  用绳子打了个死结,秦蓁面无表情的将锦雀的脖子套了上去,如果她先下手,锦雀是会要了她的命的。
  那绳子还带着前人的些许温热,锦雀开始慌了,“太子妃,这是皇上的旨意,即使你今天成功逃了出去,他日他也一定不会放过你!”
  秦蓁嗯了声,手下的动作却不停。
  她知道的,容权肯定不会放过她。
  吉时已到——
  前方正殿传来太监的声音,秦蓁皱了皱眉,加快了手下的动作。
  待将人悬挂在房梁之上,秦蓁看了眼墙上的书画,小心翼翼的摘了下来。
  “唔,唔!”
  锦雀的嘴里被秦蓁塞了纱布说不出话来,双脚被绑在一起站在凳子上,而她的脖子上,早已经套上了先前套着秦蓁的绳子。
  这叫什么?
  风水轮流转。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不知怎的,秦蓁忽而想起了云烟死的那天,那人用手捂住了她的眼,却是不让她动手。
  似乎只要有他在的地方,他就不会让她沾染半分鲜血。
  可殿下是否不知,秦家阿蓁才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呢,她身上还背着秦家一百多条人命,和无数无辜献出了生命的秦家军呢。
  秦蓁微微抬头看了眼锦雀,将那凳子给踢翻了,又用匕首将绑着她脚的绳子给解开,翻身从窗离开。
  被绳子扼住喉咙难掩的呼吸,导致锦雀登时瞪大了眼睛,在半空挣扎了些许时间,没了呼吸。
  从荣安殿出来,秦蓁头也不回的朝着如宁宫跑去,今日是大好时机,容成祉在正殿,而她大概有锦雀处理,容权想不到其他人会打乱他的计划,自然也不会特意在皇后娘娘身边多安插人。
  所以秦蓁轻而易举的便混了进去。
  锦雀以为她是为了去正殿而做的打扮,却不知她是为了来如宁宫所做的伪装。
  素宁依旧躺在床上,虽说开始进食,可多日未食到底让她元气大伤,若不是那日见到了秦蓁,她怕是就这么去了。
  秦蓁避开所有人,端着碗银耳羹到了素宁的床前,高声道,“皇后娘娘,今日这银耳羹很好吃,娘娘不妨尝尝?”
  素宁艰难的睁开眼睛来看她,待确认是她,眼中的酸涩才渐渐明了,“蓁儿,你来了啊。”
  秦蓁轻声迎了,小心翼翼的将勺子中的银耳羹喂了下去,“母后身子可好些了?”
  她想扯出个笑来,可一动,牵一发而动全身,浑身的痛意便排山倒海而来,她不停的喘着气,却无法道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秦蓁慌了神,匆忙将银耳羹放到了一旁,伸手把着她的脉。
  气若游丝,极其虚弱。
  “母后,容帝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秦蓁的眼神冷然而严肃,不过短短几个字,竟是让素宁看到了别样的气度。
  “蓁儿,你到底是谁?”
  若真如祉儿所说,是在元国陪伴他的一个普通商贾之女,哪里会有如此胆色三番两次前来如宁宫,又能安然无恙的从容权眼皮子底下逃脱?如今还能如此冷静的给她把脉。
  先前她不过以为是自己儿子在还债,可如今,她早已经推翻自己的想法。
  秦蓁从怀中掏出一颗药丸来,磨碎了放在勺子上,又快速去倒了些温热的水,覆在素宁的唇上灌了下去,“此药丸的药效虽强,可秦蓁身边只余一颗,委屈母后了。”
  她说完,惊觉自己还未回答皇后先前的问题,苦笑两分,“秦蓁机关算尽不惜以命相抵,却致秦家百人百命身亡。”
  不过短短几个字,素宁却是瞪大了眼睛。
  所以,正殿的那个秦筝,不是真正的浔阳小诸葛,太子府的太子妃,才是……
  “蓁儿……”秦家的事她不是没有听说,当时听不过觉得唏嘘。
  可如今,那故事的主人公就在自己跟前。
  不过是和她女儿一般大的小姑娘。
  要如何承受的那些。
  来不及回应皇后的温暖,秦蓁皱紧了眉,“母后,我用计从荣安殿出来,容帝必定会发现与我脱不了干系,短时间内我倒是可以用理由推脱过去,可到底不是长久之计,他如今对您如此,您可否告知我原因?”
  素宁看着眼前的人,她的眼睛格外好看,一眼望不到底,却让人心安信服,“祉儿该和你说过遗诏之事。”
  “那遗诏的确在本宫送出的嬷嬷手里,那几个嬷嬷,虽说年纪大了,但是心思和身手都是一等一的,她们是先帝自小伴身侧的暗卫。”
  不过说了几句话,可素宁却不停的喘气,可若是不说的话,她更怕自己以后没机会说。
  “本宫将遗诏交给她们后,便不知她们究竟将东西放在哪里,前些日子听闻皇上派人去了一个地方,本宫大概知道,他是找到了其中一个,但是一无所获。”
  秦蓁细细听着,不顾外面随时有人推门进来的风险,她知道,皇后娘娘是最后一搏。
  “本宫生怕出什么差池,于是让奴嬷嬷也一同出去,却不想,奴嬷嬷有去无回。”
  “奴嬷嬷……可是被容帝处置了?”
  素宁的脸色白了又白,当然容权的话还字字出现在她的耳边,奴嬷嬷陪了她一辈子,死后却落得个如此下场,是她对不住她。
  “是,奴嬷嬷带消息回来时,被容权抓个正着。”
  “奴嬷嬷带回了什么消息?”
  能让容帝径直出手解决的消息,秦蓁不明白,除了遗诏还有什么?
  素宁闻言深深看了眼秦蓁,不知该作何解释,只好缓缓道,“此事,说来话长。”
  “容权生母为良贵人,地位不高,靠着不正当的手段得了太上皇的宠幸,太上皇虽说不喜,可良贵人讨好了太皇太后,有了太皇太后的撑腰,良贵人算是母凭子贵,一步一步上位。”
  素宁猛地咳嗽了几分,惹的秦蓁急忙替她安抚,“母后可慢些。”
  素宁握紧她的手,摇了摇头,“不知你用了什么法子,那些人竟是现在也不闯进来,可到底不是长久之计,本宫该要原原本本尽快与你说完才好。”
  “良贵人生产那天,有嬷嬷亲眼看到良贵人的孩子左手臂上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胎记,可奴嬷嬷带回来的消息却是,容帝的手上干干净净。”
  秦蓁的脑中仿佛有烟花炸开,皇后的这一番话,打得她措手不及。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倒明白了为何容权会对皇后如此。
  如果是容权,不过是抢了自己兄长的妻子,只要他坐在高位上,那便无人敢说。
  可若连容权都不是,那这帝位,他便是坐的名不正言不顺。
  素宁微微用力,将秦蓁的思绪拉了回来,“本宫入宫时,容权已然是容权,可若是当年嬷嬷没看错,那么现在的容权,便是假的。”
  当今圣上是个假的,如此大的事情,怕是要掉脑袋的。
  容权知道素宁跟在他身边心不甘情不愿,原本还能靠着自己的身份强压她一头,若是这个事情被人所知晓,他这几十年,便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蓁儿,你得把此事告知祉儿,本宫怕容权狗急跳墙,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感知到握着自己的手的颤抖,秦蓁自然明白皇后在怕什么。
  查到消息的奴嬷嬷已经死了,当年的那个嬷嬷定然也早就被处理掉,而奴嬷嬷没有留下任何口信,即使要调查也是毫无头绪。
  眼下只要皇后娘娘死了,那么此事便再无任何人知道。
  他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继续安心的当他的帝王。
  可如今,秦蓁知道了。
  “皇后娘娘担心,容帝会提早对殿下出手?”
  只要容成祉在容国一天,即使找不到遗诏,对容权而言也是一天的威胁。
  毕竟,他可从未想过自己退位让旁人继承,否则,也不会对陆隐如此推崇。
  素宁点头,“若是连本宫都无法牵制住他时,你须得告诉祉儿,切勿因为本宫而手下留情,他该知道的,本宫如今活着不过就是个傀儡,本宫的心,早在先帝驾崩时一同跟着死了。”
  不知为何,秦蓁忽而酸了鼻子,她轻拍着对方的手,安慰道,“母后不要如此悲伤,你还有殿下,还有五皇子,还有秦蓁,我们都会陪着你的。”
  素宁吃力的露出个笑来,伸手轻轻抚着她的脸,“好孩子,你受苦了。”
  秦蓁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忍住眼底的酸涩,柔了声音,“母后一定要等着我前来带你出去。”
  临近离开时,素宁拉着她的手不曾放,“蓁儿,你和祉儿……”
  秦蓁没有回头,嘴角却是微微上扬,“若是殿下可将话挑明的话,秦蓁是乐意的。”
  她很少有看走眼的时候,唯一一次看走眼却是要了她半条命。
  如今只剩半条命的她,若是再看走眼的话,大抵是无颜再活在这世上了。
  容成祉啊容成祉,她可是将下半辈子都押宝押在他的身上了呢。
  自如宁宫的后门而出,秦蓁躲过旁人到了原先拦住迎春的地方,将自己藏着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她是先去了如宁宫不错,可若要给众人来个惊喜,定然还要去正殿晃一圈的呢。
  将锦盒中的玉钗小心的拿了出来,秦蓁细细将它插ru自己的发中,明明不重,可在她心里却是沉甸甸的。
  从裙摆的最下面扯下一块丝布,挡住被锦雀用绳索勒出来的痕迹,秦蓁缓缓吐出一口气来,那人第一次见面就把她认出来了,她可得好好盘问盘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