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人晓清惠疑影下
  话音才落,内室之中传来一阵声响,隐约能够听出箱柜叮咚作响的声音。来不及思考韩时凤方才的话语,韩祈钟察觉到响动的时候就已经将视线调转,想要抬脚往内室而去。
  “不必担心,凤舞会手下留情的!”就在韩祈钟想要抬手掀开那层还未来得及收起的帷幔的时候,韩时凤将手拦在了他胸前,更是极为随意地“安慰”了一句,便继续等待着韩祈钟的回应。
  略皱了皱眉头的韩祈钟有些看不懂眼前这个年轻男子,他的举止动作似乎都已经超出了如此年纪的作为,而且这种极为自信的表情算怎么回事?难道他以为单凭着凤舞一个小女子,就能够对付得了白宁的身手吗?
  “呵呵,凤舞知道分寸,你大可不必如此看着我!”虽然并没有将韩祈钟探索的目光放在眼中,可一直被人盯着的感觉的确不好,让韩时凤感到些许的不舒服。为了消除投射到自己身上的这灼人的目光,他只能再次出声,只是这次的声音并没有刻意压抑,声音能够穿透帷幔进入凤舞的耳中便是了。
  下一刻,韩祈钟都还来不及追问韩时凤如此笃定的缘由,内室的声响就已经停止。随后就有人从内室掀开了垂挂的帷幔,一副无奈的神情坐到了方才的位置上。“二公子,你这手下的小丫头心够狠的!”一边说着,凤舞一边从怀中掏出一方素帕,细细擦拭起自己手上明显的鲜血痕迹。
  “你!你对白宁做了什么?”心知白宁的手段,韩祈钟不相信才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眼前这个一度让他以为极为呱噪的凤舞竟然……已经将白宁治服了!
  瞧着韩祈钟脸上的焦急神情,凤舞突然发笑,言语的同时却也不忘将自己手上的血污擦拭干净。“何必紧张呢,既然她听不进去我的话,那只能让她乖乖睡着了!”话都还未说完,凤舞就已经看到韩祈钟直接冲进了内室之中,而她也只能摇头笑了笑,却突然被韩时凤的眼神给唬住了。
  “做什么?我又没怎么样,你干嘛这副模样盯着我瞧?”终于擦干净了自己手上的血污,凤舞心中虽说有些惧怕韩时凤这种严苛责问的眼神,却也问心无愧地回敬了一句话。毕竟,她是真的没有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他又何必这般模样对着她?
  已经冲进内室的韩祈钟张皇地搜寻着白宁的身影,而入目的景象却让他有些吃惊。内室之中极为整洁,根本看不出有打斗的痕迹,如果说房间中的凌乱之处,恐怕也只有床榻帷幔已经被撕扯的极为狼狈吧。而后,韩祈钟就在床榻上发现了正昏迷的白宁,一张小脸还有些微微地涨红,但呼吸却极为平稳。
  “怎么样,我没下手太重哦!”凤舞与韩时凤这时候已经一同进了内室,虽说她说话的时候带了些随意俏皮,却也难以掩饰一侧臂膀的酸麻僵硬之态。“看在我手下留情的份儿上,二公子不打算同我们好好谈谈吗?”
  在确定了白宁的安全之后,韩祈钟才再次恢复了那张淡然冷漠的面皮,起身看向他们的眼神也变得有些微妙了。“谈什么?”
  “当然是贵教前些时候接下的那个任务的事情,二公子现在还觉得能够完成吗?”实在是有些忍受不得韩祈钟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凤舞也不再多兜圈子,直接就将他们两人的目的抛了出来。只不过,她却发现在自己说到有关于“任务”与“接下”等字眼儿的时候,韩祈钟的眉头几不可闻地轻皱了几分,眼神也略显露出迷茫之色。难不成?
  凤舞能够发现的异常,一旁的韩时凤也有所掌握,两人四目相对交换了个眼色之后,这才渐渐放松了下来,不再是一副紧绷的状态面对眼前的这位神秘的韩家二公子,亦或者说是虞教的大掌教莫垣。
  “对不起,你们所说的任务我一无所知。不过对于今日之事,我也只是想要查清楚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妹妹是真是假,才会……”靠在了床榻的床栏处,韩祈钟低垂着眸子面无表情地冷然开口,话才说到一半儿,他却顿了些许时候。当他再抬起头看向凤舞与韩时凤的时候,眸子中的光芒却变得笃定。“你们为什么要冒充韩家人?究竟有什么目的?”
  凤舞两人相视之时交换了个眼色,在明白了双方的意图之后,韩时凤这才上前了一步,将凤舞护在了身后。“你又如何能够确定你那妹妹是冒充的?韩家二房老爷可是都已经承认了的!”
  也许是眼前这两个人带给自己太多的震撼,韩祈钟一时间也无法整理好思路,同他们玩这些文字游戏。他仰头长长呼出一口气来,就像是做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一般,语气都比方才要沉重许多。“只要你们不是为了伤害二叔,其他的所有行为,我不会插手!”
  这个回答显然出乎了凤舞两人的意料,二人皆是愣了一愣,都以一种审视探究的眼神看向靠在床栏处的韩祈钟。“你真的这么想?”躲在了韩时凤身后的凤舞还是有些不可思议,居然就这么直接追问出声。当然,在她话说出口的时候,也意识到了自己行为的错处,赶紧收了声。
  “不相信?信不信在于你们!只一点!别做了伤害二叔的事情!”说完,他就从倚靠着床栏处起身,俯下身子将昏睡在床榻上的白宁抱了起来。“对了!白宁的匕首上都涂有教中秘制的蛊毒,过些时候我会将解药送来!”
  看着韩祈钟准备抱着昏睡的白宁离开,凤舞虽然心有不愿,却也认同了他的话语。韩祈钟有一点没有说错,凤舞的手的确被那个叫做白宁的小丫头伤到了,而那把匕首还被小姑娘紧紧地捏在手中呢!凤舞动作略带僵硬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旁的话语,至于身边的韩时凤会不会放他离开,她就不得而知了。
  下一刻,确实同凤舞所猜测的那般,韩时凤直接拦住了韩祈钟的去路,一脸阴寒地盯着他。“若是不将贵教的追杀令撤回,阁下似乎今天走不出这里!”话音都还未落,整个房间所有的门窗箱柜的木门都直接紧闭,发出了齐刷刷地“砰”一声。
  “既然你知晓了我在外的身份,也该清楚教中之事……我并不是所有都能够知晓!不过有一点你尽管放心,我会仔细核查一番!倘若真的有人坏了规矩,即便二位不出手,我也会清理门户的!”转头看着韩时凤那双冷漠的眸子,两个身高相近的男子就这般对峙着,谁都不想落了下风。最终的结果,凤舞倒是能够预见。瞧着韩祈钟对于怀中的那个小姑娘的紧张程度,恐怕他不会让这人出了任何危险。如今又怎么会为了同韩时凤赌气,而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来呢?
  韩祈钟的一番交代也算是讲清楚了自己的看法,同时也让凤舞二人知晓了虞教内部可能出现的疏漏之处。他的眼神极为坚定,在言语时没有丝毫的躲闪,语气态度也并没有规避的意思。看起来他说的话倒是有九成的可信度,但这位素来以冷酷果决著称的虞教大掌教,究竟因为什么如此牵挂这么一个小姑娘,倒真的惹了凤舞的猜测。
  待韩祈钟离开了清惠园后,凤舞才将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整个人瘫软下来。幸亏被眼疾手快的韩时凤发现,这才没有一头栽倒在地,摔个头破血流。
  “怎么样?要不要带你去城中的医馆诊治?”虽说韩时凤面色上极为冷漠,但却是一个面冷心热之人。他皱着眉头看着已经瘫软在自己怀里的凤舞,十分担心地询问着凤舞的意思,却不敢直接做了什么举动,引起凤舞身体更大的不适。
  已经蛊毒侵体的凤舞即便是移动一分都有些困难,她极是吃力地摇了摇头,努力长开自己的嘴巴,从嗓子中挤出几个生硬的单字音来。“等,相信!”而后,她便直接闭上了眼睛,脸上却还挂着浅浅的笑容,想要以此来安慰明显慌乱了的韩时凤。
  虽说韩时凤身怀幻境秘术,能够来去无形,也能够以一敌百,直取上位性命,可对医术也只是略通皮毛罢了。眼下的这种情况,他真的有些不知所措了,亦或者说,他有些恐惧这种状况的发生。怀抱着瘫软着的凤舞,韩时凤一时间竟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下意识地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突然意识到自己想要求助的对象正是倒在自己怀里的女子。只这一瞬,压在韩时凤心中的那颗大石才算是直接坠入了他的心海,因其坠落而溅起的惊涛无论如何都无法平息。
  “凤舞?凤舞?”一只大手轻轻拍了拍凤舞的小脸,在没有得到应有的回应下,韩时凤心里的慌乱更甚,惊慌地像是个无助的孩子。“我带你去找了净师傅!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说话的功夫儿,韩时凤就已经将凤舞拦腰抱了起来,准备走出房间。此时一只小手以一种甚是僵硬的状态攀附上了韩时凤的胳膊,直接扯住了他一边的衣袖,而这只小手的主人正是已经没有气力再多做言语的凤舞。
  “怎么样凤舞?放心,会没事的!会没事的!”不知说出这句话的韩时凤到底是在安慰着谁,只是他的这句话不断地呢喃着,似乎是想要借此来平息自己心中已经滔天的心海波涛,却依旧无甚作用。
  凤舞将韩时凤的慌乱看在眼里,即使身体已经逐渐陷入了麻痹的状态,眉眼间却仍旧带着笑意。她拼尽力气将嘴微微张开,以此示意着韩时凤,自己有话想要告诉他。
  “凤舞,你想说什么?”读懂了凤舞的肢体语言后,韩时凤试图稳住自己慌乱的心,言语中仍带着些许的颤抖,想要去了解凤舞的用意。
  “等?等谁?韩祈钟?”在韩时凤将耳朵靠近凤舞微微颤动的唇边时,隐约听到了她以微弱地声音发出的个别单音。即使韩时凤心有不解,可他现下却看得通透了,没人会比凤舞更了解自己当下的状况,若是自己一意孤行将她带去寻了了净师傅,难免会有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既然凤舞选择去相信韩祈钟离开时的那句“我会将解药送来”,那他自己又有什么不能去相信的呢?不论怎么讲,凤舞都不会害了自己的,不是吗?
  当他重复着凤舞口中的个别单音后,继而做了一番猜测,凤舞这才甚为放心地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想要尽量抑制蛊毒在自己体内运行的速度。如今韩时凤已经了解了自己的想法,那自己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她愿意相信韩祈钟绝非那等失了言语之人,她也绝对相信韩时凤不会因小失大,在得知自己想法的情况下,还会强行按照他自己的意思来行事。
  老实说,虞教的蛊毒的确厉害!她只不过是被那个小丫头手中的匕首弄出了个极为微小的口子,竟然就让她成了这副模样。亏她还第一时间将伤口处理了一番,强撑着让自己没有在韩祈钟两人在场的情况下发作出来。不然,这之后的事情会是个什么样的走向,她还真的无法确定了。
  在凤舞专注于抑制体内蛊毒运行的时候,韩时凤将凤舞安置在了床榻之上,甚至还以拂穴的手法将凤舞身体中的主要经络处加以封锁,希望以此来最大程度地阻断蛊毒的入侵。
  太阳越发的升高,可整座清惠园依旧是那副安静萧索的模样,没人来打扰了这座静谧的院落,也没人来问询这座院落之中安歇的人物。除了中午来匆匆送来午饭的丫鬟外,整座院子竟再没有其他人踏进了。
  留在清惠园照看着凤舞的韩时凤提着那只从丫鬟手中接过来的食盒,将它放在了中厅处的圆桌之上。而他自己却极为担忧地望了一眼躺在内室之中的凤舞,回想起方才在院门处经历的一切。
  “这是今日的午饭,我放这里了!”一个看起来脾气有些恶劣的丫鬟将手中的食盒直接放到了清惠园的石阶前,一脸嫌恶模样地看着站在自己跟前的“凤舞”。本以为“凤舞”会说些什么,可终究只是看着她将放在石阶处的食盒提到手中便直接转身关闭了院门,返回了清惠园中。
  而被关在院门外的丫鬟似乎还不以为意,极为不屑地叨咕了两句,“神气什么?只不过是个来府里蹭吃蹭喝的穷亲戚,真当自己是正经主子了?”一边口中不停地吐出些埋怨的话语来,一边对着紧闭的院门翻着白眼,似乎是极为瞧不上清惠园中之人的样子。
  大概是咒骂了一番,心中从旁处存下的怨气发泄干净了,那丫鬟才一边嘀咕着什么一边转身离开了清惠园的大门处。但她并没有发觉,其实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瞧见真正的凤舞,也没有听到凤舞言说一句话。而原因嘛,并不是因为凤舞不想同她这等人计较此事,而是因为这丫鬟所见的“凤舞”乃是韩时凤以幻境秘术所形成的虚幻之相,根本不可能再有旁的什么办法,让“凤舞”对这人的言语做出反应罢了。
  “看来,你为了晴儿,吃了下不少的苦头……”韩时凤将食盒打开之前,望了望内室的方向,这才收回了目光,专注于食盒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