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这戚云玮是知府大人的侄子,横行惯了,要是死在他的客栈里,那他的罪责就大了。
  *
  二楼,另外一间厢房里。
  男人坐在桌前,抿着一盏茶,姿态悠闲。而站在他身后的随从,看着他的眼神带着几分不同寻常的怪异,但也不敢表现得很明显。
  “公子您看方才的事情……”身后的人不确定地问了一句,等着男人的回复。毕竟是在外,为了避免生出不必要的麻烦,称呼要改口。
  他家公子向来都很少和女子接触,以往那些费尽心机想要吸引公子注意力的人,无一不以惨淡结局收场。更别说是一位萍水相逢的人了。
  可是刚刚,公子不仅耐着性子看完了一整场的闹剧,竟然还出手帮了那女子一次。着实匪夷所思,也不是他的作风。
  “连州知府不用留了。”男人说完继续品茶,昏黄烛火摇晃,映照在他脸上,不减他身上丝毫的朗隽,却又平添了几分晦暗。
  身后的人闻言毫不意外地应下,又犹豫着问了一句,“方才那位小姐,要派人去查吗?”
  男人的手一顿,放下茶盏,缄默思索着。良久之后,他才仿佛下定了决心,“不用。有缘日后自然会再见。”
  宫阙春深,人心难测,一面之缘而已,来日种种还尚未可知。况且,他还有一件事情需要确认。
  *
  姜清筠的厢房内,辛夷一回来就从掌柜那里知道发生了什么,回到厢房后就替姜清筠仔细检查着,生怕她受了一点儿伤。
  “奴婢就出去一会儿,怎么就这样了?临走前奴婢明明让孙妈妈照顾您来着。”辛夷带着哭腔说道,她就是去采办些近日会用到的物什,带着侍卫找一个距离客栈不远但又能落脚的地方,结果一回来就看到客栈一楼一片狼藉。
  孙妈妈正是姜清筠的奶娘,夫家姓孙,其他婢女侍从都习惯称她一声孙妈妈。
  “我没事。”姜清筠好笑地摸摸辛夷的头让她安心,却又在听到奶娘名字的时候,眼底掀起一片阴云。
  前世奶娘因为她的儿子,选择了站在她的对立面,挣扎着却又心甘情愿的供那些人指使,构陷罪名嫁祸在她父兄身上。上一世她以为奶娘是在她嫁去侯府后才倒戈的,如今看来不过是早有预谋的事情。
  只可惜,这枚棋子不能丢。
  “有人闹事的时候,奶娘去找人帮忙还没回来。你明日让几个人去城里寻一下她,务必寻到。”姜清筠说得认真,辛夷收住眼泪点头应下,没多久就出了厢房。
  烛火将熄,姜清筠辗转反侧却始终睡不着,总觉得自己像是忽略了什么事情,但又着实想不起来,令人难受的很。始终没想出因果的她,最终还是难捱睡意,沉沉睡了过去。
  *
  三日后,连州放晴,万里无云。姜清筠回京的路一再耽搁,临行前托了封信去京城,便加紧行程赶回京城。
  五日后,马车距离京城城外,不过三十公里的距离。
  一路鲜少停顿,姜清筠靠着靠枕阖眼昏昏欲睡之时,车夫敲了敲马车边沿,轻声请示着:“二小姐,大公子身边的竹庭求见,说大公子有事要和您说。”
  哥哥的人来了?
  姜清筠睁开眼,挑开车帘朝外看了一眼后又放下,“让他过来。”
  第4章 佛寺    禅山寺里。  以往一向人群……
  禅山寺里。
  以往一向人群熙攘香火鼎盛的寺庙,今日却出奇地安静,来往的人稀少,大多都是寺庙中的和尚。
  山下,一辆马车稳稳地停着。
  车夫的声音传来,辛夷刚准备掀开车帘下车时,就被姜清筠出声制止了:“辛夷,先前杜姨娘那尾禁步你收到哪里了?”
  辛夷动作一停,闻言又回到马车里翻找着禁步。等姜清筠下了马车之后,已经是一炷香之后了。
  禅山寺是京城百里范围内最负盛名的佛寺,来往拜神求佛的人不在少数。传闻有言,只要怀着一颗虔诚的心到禅山寺参拜,愿望便一定会实现。人云亦云,时间久了信的人便更多了。
  禅山不高,禅山寺建立在半山腰,九十九级台阶,一步一佛心,步步真诚。
  姜清筠下了马车,望了一眼禅山寺,视线下移,却定格在了山下不远处,长身玉立的人身上。
  时光太过遥远,前世长久未见的容颜原本早已模糊,在这一刻又逐渐清晰。姜清筠却在刹那间红了眼眶。
  不远处的男子一身霜白色锦袍,玉冠束发,负手而立,一直都在注意着来路的方向。在看到姜清筠下了马车,出现在他视线当中,他的眉眼中浮现出宠溺意味,抬手朝着姜清筠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姜清筠按捺不住心中决堤汹涌而来的情绪,顾不得要维持自己的形象。在看到姜清时朝她招手的一瞬,她笑着,带着深刻的怀念和惊喜,提起裙摆就往姜清时那边跑去。
  “几个月没见,你越来越小孩子了。”
  姜清时好笑地摸着自家妹妹的头发,调侃道。因着姜清筠扑到他怀里时的惯性,姜清时被撞得往后退了两步,才稳住了身形。
  隔着一世轮回,再次真切地看到姜清时,听到他的声音,姜清筠就更加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止不住流淌,沾湿了他衣袍。
  上一世,姜清时被流放三千里,临走前的那一面,已然是兄妹两人的诀别。直到临死前她知道真相,心中除了恨意,便是对家人的愧疚。
  “好了好了,哥哥给你擦擦眼泪。不然回家后,母亲又要以为是我欺负你了。”姜清时又安抚了她几下,将人拉出怀里,拿出手帕动作轻柔地给她擦着眼泪。
  “才没有呢。我就是好久没见你,想你了。”姜清筠感受着自己哥哥的轻柔,眼泪差点儿又没忍住,只能依靠话题的转换,岔开注意力。
  “对了哥哥,今日你怎么来了禅山寺?以往你从来不信这些的。”兄妹两个久别重逢,姜清筠提着裙摆上台阶,跟在姜清时身边,始终保持着一步的距离。
  “二婶娘带着弟妹过来拜佛。正好我估计着你也该到了,就提前来禅山寺这边接你回家。”姜清时说着,时不时回头看姜清筠几眼,生怕她脚滑。
  姜清筠的脚步一顿,听到二婶娘这个称呼微微恍神,垂眸眼底恨意浓烈,却在抬眼的顷刻间归于虚无。不让姜清时察觉到半分。
  她轻轻拉着姜清时的衣袖,“那哥哥有想求的吗?禅山寺祈愿最灵了。”
  九十九阶刚好走完,姜清时扶了她一把,如同儿时那般理了理她青丝,“你啊,平常听话别折腾我就行了。”
  姜清筠偏开头,轻哼一声,走在前面一副不想理会哥哥的模样,心下却堆积着无法止息的酸涩。
  *
  正殿佛堂,跪在蒲团上虔诚叩拜的只有两个女子,殿外不远处还站着一个人。等到姜清筠兄妹两人走到大殿时,为首的妇人正在和方丈交谈。
  “夫人放心。命中注定的事情,迟来反倒是福分。不必太过急切。”
  林氏也知道是这个道理,回头看了一眼儿媳的肚子,犹豫着又问了一句:“那灵悟大师……”
  她的话尚且未说完,方丈就摇摇头,“师兄前些日子就已经去云游四海,归期还未定。”
  林氏怔住,平息心下遗憾后和方丈又交谈了几句就抬步离开大殿。自然没看到身后方丈叹息着摇头。
  殿外,林氏出来时便一眼看到了姜清筠。
  “清筠回来了。回京这一路还顺利吗?”林氏一早得知了姜清筠今日回京的消息,见到她后便露出长辈般的关怀,好一阵嘘寒问暖。
  “顺利的。在连州停过几天,终于尝到了那边的鲜鱼,可好吃了。”姜清筠任由林氏拉着她的手,随声应和着。
  “你啊,还是喜欢吃。”林氏笑话了她一句,却不住用余光看向她腰际系着的禁步,确认无虞后她一边带着人往后院走去,一边给了身后丫鬟一个眼神。
  姜清时刚到大殿门前时,就已经被姜二公子给拉走了。现在姜清筠身边除了辛夷,就是林氏以及她二嫂。
  “你去江南这几个月,清婉时不时还念叨你几句。生怕你贪着江南的美味就不回来了。”
  这哪是怕她不回来,姜清婉心底该是恨不得她永远回不了京城了吧。
  上一世,姜清婉在她面前幸福炫耀的模样,却说着最残忍言语的那一幕,是姜清筠午夜梦回都不能摆脱的梦魇。
  “最近禅山的海棠都开了,你大姐姐正好和其他府里的小姐在赏花,清筠你也去吧。二婶娘带你二嫂去走走。”
  提到了姜清婉,林氏顺着话毫不避讳地直接支开姜清筠。她一手拉着姜清筠二嫂的手,意思不言而喻。
  姜清筠识相,也不想过多的和林氏耗着时间,点点头就应了她的话,“那我去后山找大姐姐。”
  林氏叮嘱几句,就吩咐着身边的丫鬟领着姜清筠去后山。
  *
  禅山寺今日有贵客,提早就封了山免得人多惊扰了贵客。因着姜老太爷生前和灵悟大师的交情,姜府的人才破例前来参拜。
  此时寺中一隅小院中,石桌上棋局摆布,阵阵茶香萦绕。棋上黑白两子厮杀,不分上下,一度僵持着分不出胜负。
  又纠缠了一刻钟的时间,黑子才以微弱的优势站定了棋局的胜方。
  “许久未见,在棋术上老衲还是自愧不如啊。”灵悟大师品着男子亲手泡的茶,“既然公子你胜了,愿赌服输,老衲可解你一惑。”
  对面的人摩挲着茶盅,直直看着灵悟大师。若是寻常人,恐怕早在他这极具威压的视线下落荒而逃了,可灵悟大师仍旧淡然。
  待灵悟大师品完一盅上好的贡茶,才听到对面人的话语。
  “这段时间,我总会梦到一些奇怪的事,偏又不真切……”
  第5章 索要    等姜清筠在婢女的带领下……
  等姜清筠在婢女的带领下来到后山时,入目的便是簇然盛放的海棠花。鲜洁清丽,开落在人间不染俗尘。
  “二小姐,大小姐就在前面凉亭等您。”临近海棠花林时,姜清筠停住脚步,眼眸微眯,看向不远处凉亭里的人。
  听到婢女的话,她抬手示意辛夷抓了一把碎金给对方。那婢女明白过来,朝着姜清筠规矩行礼,“奴婢告退。二小姐和大小姐万莫受伤。”
  姜清筠点头,带着辛夷走向凉亭。在她们身后,那婢女走远几步后就躲在树后,直至看到姜清筠在亭中落座才离开。可她走的却不是回后院的路。
  *
  凉亭临近着溪流,春溪碎冰,流水声淙淙格外悦耳。
  姜清婉把玩着手腕上的玉镯,心思却不在上面。
  她一早就从林氏那里知道了姜清筠要回来的消息,求了好半天才让林氏也带上她。之前听说姜清筠在连州出事,如今又一路赶回京城,想来一定是狼狈至极。
  “大姐姐如此走神,是海棠花不够好看吗?”
  身边乍然响起人声,姜清婉全心沉浸在一会儿如何奚落嘲讽姜清筠的场景当中,差点儿叫出声来。
  她刚想训斥那人时,一抬头就看到了坐在她对面的姜清筠。霜白色的春衫,衣袖和裙摆处都用细丝金线绣着大朵玉兰花,丝毫不比海棠逊色。
  一瞬间,姜清婉都以为自己认错了人。原本她想用来嘲笑姜清筠的话,也都没了用武之地。她讪讪一笑,“你好半天没来,我以为是你路上遇到了麻烦事情,担心着就出神了。”
  “我听人说你在连州同人有了争执,是得罪了谁吗?”不给姜清筠说话的机会,姜清婉一计不成再生一计,拉着她的手情真意切的问道。
  姜清筠眼底划过暗芒,眨眨眼,“大姐姐这是从哪儿道听途说来的?我前些日子耽搁在连州是因为下雨。”
  “最近春寒,大姐姐还是多穿些衣裳,免得冻坏了身子,偏信谣言。”
  姜清婉见她否认,还想再刺激她几句时,就听到她后面这句话,得体的笑容皲裂,心下不甘和疑惑交织。
  她记得姜清筠以前明明弱不禁风又十分好欺负,怎么回来一趟就变得如此牙尖嘴利了?
  仿佛没察觉到自己话语有什么不对,姜清筠仍旧是笑吟吟地和姜清婉聊天。不过,她掩在长袖下的手微微攥成拳。连州发生的事情只有极少部分人知道,现如今不过几天的时间就传到了姜清婉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