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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召回?!”储方云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 “还能这么玩?董鹤鸣脑子是不是抽风了?”
  贾岭背着手,飞快地来回踱步, 神情严峻:“我打电话问了部里的专家, 人家说国外那些先进企业的确有这个先例。”
  “但那是国外!我们不能拿国家的钱开玩笑,有问题没问题都让寄回来,这是浪费钱啊!”
  储方云捂着心口, 嗯, 心跳还好,也就近两百吧。
  “又是丰峻的建议?”储方云问。
  贾岭点点头:“是他的建议。不过我听老董的汇报, 竟然有些期待。虽说是剑走偏锋吧, 但现在突发状况之下, 倒也值得一试。”
  储方云缓缓地直起身子, 哎哟哟叫唤:“这小子, 知道的是当了几年特种兵,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上了几年什么牛皮筋大学。”
  “咳咳……牛津大学。”贾岭纠正他。
  “嗨,反正就那个意思。点子是真多,胆子是真大, 路子是真野。”储方云终于缓过劲来, “连老董都学会先斩后奏了, 被这小子带坏了。”
  贾岭瞥他一眼:“你这骂着骂着, 怎么还骂出些亲热来?”
  储方云无奈:“也只能咱私下骂两声, 他生父要真来了宁省, 谁还敢骂。有苦也只能往肚子里憋。”
  “不至于不至于。”贾岭笑道, “往好里说,这孩子是有闯劲,有想法, 现在都改革开放了, 不就需要这样的年轻人嘛,挺好的。”
  储方云却忧心忡忡:“我就担心,这么搞会不会捅出篓子,好歹也给挺过会议再说吧?”
  他有这担忧很正常。
  这样的年代、这样的环境,全都脑门子发热跟丰峻起哄才叫不正常。
  丰峻也早就想到过自己的想法放在当下的环境,实在是过于超前,无论是上面的领导,还是下面的职工,一定是反对者占多数。
  还好,董鹤鸣支持他。
  接下来的日子里,时间显得格外紧迫。针对会议上确定的几个解决方案,所有人都被动员起来,投入到空前的忙碌中。
  致歉信和召回书的草拟和印刷,只花了一天时间,当天傍晚就寄往全国各地。
  与此同时,厂里的几门电话被分配好,不仅有信件致歉,所有能联系上的用户都接到了召回电话。
  而质量反馈追踪体系也在紧锣密鼓的制定中。四陵橡胶厂则接到了中止合作的通知。
  丰峻几乎每天都在厂里加班到深夜,何如月就陪着他一起忙碌。
  不管多晚,丰峻都会把何如月送到家。
  这个春天,他们负责搞事业,刘明丽和费远舟负责臭不要脸。
  这天丰峻照例送何如月回家,春雨绵绵,二人挤在同一把伞下,柏油马路被打湿,映着路灯的光芒,散出一朵一朵宛若烟花般的细碎光影。
  “邓叔叔是明天到吗?”何如月问。
  “应该是的。他昨天已经到了宁州,秘书说,明天宁州那边会派车送他过来。”
  “后天就要开会了,你紧张吗?”
  丰峻笑道:“这有什么可紧张的。不就是个会嘛。”
  何如月转过头,仰着看他。
  “怎么了?”丰峻问她。
  “最近忙得好久没有认真看你。”
  丰峻挑挑眉,脸上抑制不住笑意:“你看或不看,我都那么帅气。”
  乖乖,没有幽默感的丰峻同志,能不能不要这么臭屁。
  何如月一个小拳拳锤过去,笑骂:“你变了,变得不正经了。”
  以前的丰峻可真不这样,谁说他好看,他还会皱眉头,甚至当场转头就走,似乎男人被夸好看是件不光彩的事。
  “我以前是不是太正经了?”丰峻问。
  “不仅正经,而且还冷漠,不好亲近。”
  “就是不接地气呗。”
  “这个自我剖析十分准确,值得我赏你一个吻。”何如月踮起脚尖,在丰峻脸颊上飞快啄了一下。
  雨伞挡住全世界,偷袭成功的何如月开心得咯咯直笑。
  丰峻却凑过另一边脸颊:“主人赏吻,请赏个对称呗?”
  何止接地气了,还知道不要脸了呢。
  可怜比丰峻整整矮一个头的何如月,一把勾住丰峻的脖子,狠狠将他拉下,终于在另一边脸颊也盖上了“何氏印章”。
  “等会议结束,我要和你静静待上一整天。”丰峻轻轻蹭着何如月的秀发,“如月,我有点怀念在医院的那些日子了。”
  在h省人民医院的那些日子,他们朝夕相处,每个夜晚都听着彼此的呼吸入睡,每个清晨睁开眼,望见的都是对方的模样。
  何如月的心也柔软起来,不由伸出手环住丰峻的腰,倚在他胸膛。
  “等会议结束,咱们找个机会去海城玩两天?”
  “好。”丰峻绽开笑容,似乎脑海里已经出现他们倚在海城那道著名的情人墙、成为夜色中亲昵剪影的画面。
  “你以前……我是说,那个以前,去过海城吗?”丰峻问。
  何如月回想着那些岁月,声音也变得柔软:“当然去过啊,我以前就是中吴人,离海城多近,双休坐个高铁就去了。”
  “双休……”丰峻喃喃地,“好遥远,还得十年咱们才能有双休。”
  “十年也很快。我都觉得自己还是初来乍到,可掐指一算,我都来了大半年了。”
  “我来了一年多了。”
  “你以前也去过海城吗?我说也是那个以前。”
  丰峻笑道:“虽然我不是在海城长大,但我后来的公司总部就在海城,再熟悉不过。”
  “嗨,忘记你上辈子是个很厉害的人了。”
  他们好久没能这样安静地说话,这雨夜像是打开了他们的话匣子,也打开了他们内心的回忆。
  “很厉害的人……”丰峻喃喃地重复着,不由轻轻摇了摇头。
  也只半年,何如月已经让他放下了过去的“厉害”。
  “我的上辈子没有什么遗憾,或许……来过中吴,却只是匆匆一瞥,没有好好去体会小城的好处,算是遗憾吧。”
  何如月却问:“上辈子你的公司在海城,这辈子你却只在吴柴厂当个销售员,就算是驯龙,会不会觉得这海太小了呢?”
  丰峻没有表现出丝毫犹豫,摇摇头:“不会。如果只是要出人头地、赚钱成名,你我都不难。不说别的,我现在去特区买块地,不难吧?十年后,二十年后,那将是怎样的资产?可那没意思,我不稀罕。我更喜欢现在这样,既有挑战,又脚踏实地的奋斗……”
  他转头望何如月,眼睛亮亮的:“最主要的,身边有你一起。”
  这是只属于何如月和丰峻的“特殊密码”,这个世界里,只有他们彼此能读懂。
  何如月扬起嘴角:“来呗,一起攀登!”
  攀登。这明明是丰峻用过的词呢。
  攀登路上,不仅有一个又一个被踩在脚下的过客,还有一起奋斗的伴侣。这才是一段成功的征途。
  何如月心中顿生豪情,伸手抵住雨伞边缘一根骨伞尖,轻轻往上抬。
  雨丝被风吹着,钻入伞下,世界却变得浩大起来。
  “回家吧。”丰峻手上稍稍用力,将何如月往伞下揽。
  何如月却突然低呼:“等等!”
  “嗯?”丰峻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却在伞沿之外的世界,看到了另一幅画面。
  在他们前面大约十几米处,也有一对情侣,也打着伞。
  还能是谁,费远舟和刘明丽啊!
  更让人倒吸一口凉气的是,费远舟竟然横抱着刘明丽,而刘明丽环抱着他的脖子,顺便打着伞……
  没错,就是顺便。
  因为刘明丽整个都挂在了费远舟身上。
  何如月也看呆了,不由转头和丰峻对视一眼:“好家伙,明丽已经丧失直立行走功能了吗?”
  “难道脚扭了?”丰峻不确定地问。
  他实在觉得大庭广众,刘明丽再热情也不至于啊。
  何如月一听,当即觉得有道理,紧张起来,也没多想就大喊:“明丽!明丽!”
  前面两人听闻喊声,有片刻的愣怔,但随即费远舟艰难地转过身:“嗨,是你们啊,好巧!”
  何如月拉着丰峻的手就冲过去,紧张地问:“明丽你怎么了,扭脚了?”
  “呃……”刘明丽刚刚还一幅甜蜜得要死的样子,被她这么一问,“蜜”有点被冻住了,“没有啦……”
  “那你自己不会走?”何如月诧异。
  费远舟居然一点不觉得难为情,乐呵呵道:“明丽穿的牛皮鞋,怕被水泡坏了,我抱她回家。”
  好家伙!
  丰峻和何如月又是齐齐倒吸一口凉气,而且齐齐对视一眼。
  败了败了,自愧不如啊!
  费远舟还解释:“也不远,我们刚看完电影。”
  懂了,就和平电影院呗。虽然是不远,但到孙家弄口也有两三百米啊。
  “你快回去吧,这……也怪累的。”何如月讪讪地挥手。
  刘明丽还咯咯笑:“那我们先回去啦。”说完,还将伞向雨丝迎来的方向倾斜一点,保护住费远舟尊贵的脑袋。
  看着二人走远、又拐进孙家弄,丰峻和何如月面面相觑。
  半晌,丰峻蓦地蹲下:“来,我背你回去。”
  “哈哈哈哈——”何如月大笑起来。太幼稚了,丰峻今年三岁半,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