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忍气吞声
  林总监听闻,笑里藏刀的脸上,皱纹更深,漆黑幽淡的目光仿佛笼罩着一层薄如蝉翼的阴霾,她慵懒开腔,道出来的话语,不仅似是而非,还捉摸不透,“你想让我助你一臂之力?本来倒也无妨,只是,助人下石此等龌龊之事,我虽则不屑做,但是你与我非亲非故,我同样不能为了你,到处给自己树敌。说白了,无非就是等价交换,你得先让我瞧见你手上攥着多少筹码,而后,我方能判断你值不值得我把筹码压在你身上去。换而言之,做人做事不光是要看自己有多少筹码,还得看你在别人心中有多少筹码,否则,充其量就是自不量力,苏沁你是聪明人,定能领会我所说的话。”
  苏沁明了,正所谓,同利相死,同情相成,利害关系一致的人,方能互相帮助,以求达到双方共同的目标。若要取得林总监相助,她必得先拥有林总监为之心动的筹码,另外,她眼下在凯东的处境,就好比十面埋伏,她必须凭借自身的本事闯过去,才能有资格成为林总监的盟友,否则,直接淘汰。
  思忖半晌,苏沁目光如炬,回视着办公桌对面悠然自得的林总监,继而,信誓旦旦开腔,大有踌躇满志的架势,“我会保护好我自己,哪怕不慎落入旁人处心积虑的圈套,我也自信,我有足够的能力自救,林总监且拭目以待。”
  “很好,苏沁,但愿你不曾高估你自己的实力,或是低估你目前身陷的处境,盼你早日兑现你所说的明出地上。”林总监支起双肘,撑于桌面,十指交叉,凝视着相隔一桌,雄心勃勃的苏沁,好以整暇结论。
  良久,当苏沁捧着一小山文件,走出林总监办公室,财务部诸人见状,不由得疑窦丛生,继而,面面相觑,苏沁对此不加予理会,小心翼翼地反手关上门,然后,旁若无人地迈着细小的步伐,回到自己的办公座位。
  随而,苏沁逐一询问过财务室里的各位同事,可有什么资料需要碎的,尽管吩咐,结果,不出所料,那群落井下石的家伙,一个个趾高气昂,顺理成章地拿她当丫鬟使,苏沁尽管怒火中烧,也只能忍气吞声,笑脸相迎,未敢展现丝毫不悦。皆因她不满的情绪一旦外露,那么,非但于自己目前举步维艰的处境,毫无裨益,还分分钟雪上加霜。
  “谢谢你,苏沁,话说你自己尚有一堆事情需要忙活呢,我本不该增加你的负担,这不,我眼下正忙得晕头转向,兼且现放着一堆文件需要碎掉,委实分身乏术,只好厚着脸皮麻烦你了。”话语其时,游嘉嘉嫣然含笑,清悦的嗓音略带歉意,与此同时,把手中一摞文件叠加在苏沁手中捧着的已然堆成小山的文件夹顶部,不过,相比旁人的颐指气使,游嘉嘉好歹知道致谢。其实,游嘉嘉性格安善,何曾想与那些欺负苏沁的人一起同流合污呢,只是,她若不站那么人,站苏沁,那么连带她也会一同被排斥,与其殃及自身,倒不如随波逐流。
  苏沁感受到游嘉嘉有别于他人的善意,故而,她唇梢上扬,眉欢眼笑,迎视着游嘉嘉关切的目光,爽朗的话音带笑,听不出半丝勉强,回答,“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不外乎顺道而已,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你不必客气。”话落,苏沁垂眸,瞅了眼捧在双手的文件山,自嘲藏于纤长卷翘的眼睫毛底下,苦笑一掠而过,须臾,苏沁再抬眸时,眼底噙笑,欢语,“就这些了,是吧?瞧着也不多嘛。”
  随后,苏沁捧着文件山,笑眼暗藏着厌恶,踱步至秦姐的办公桌前。秦姐,即是那日于洗手间高谈阔论,被苏沁当场抓包,面无愧色的那只笑面虎,大名秦晓,鉴于其在凯东集团任职经年,资历与林总监不相上下,当属元老级油条,故而,大家都尊称其一声秦姐。
  抵达秦姐办公桌侧旁,苏沁压抑着满腔反胃,浅笑询问,“秦姐,请问你有什么需要碎的吗?我正好要下去,你若不介意,我可以顺便代劳。”
  这个苏沁早前仗着林总监对她的青睐,横行无忌,现今,见罪于自己的靠山,时移势易,不照样做小伏低么,若说从前忌惮着林总监,不看僧面看佛面,秦姐尚且不得不装模作样,与苏沁虚与委蛇,那么现在秦姐瞅向苏沁的目光,其眸底的轻蔑,可谓堂而皇之,不遮不掩。
  秦姐唇角弧度嘲讽,注视着眼前看似低眉顺目,实则表里不一的苏沁,犹似瞧出了苏沁眸底呼之欲出的隐忍,秦姐本想出言奚落几句,恰在此时,办公桌上的座机蓦地响起,鉴于此,秦姐哪里尚有心思讽刺苏沁,拎起话筒之余,不可一世地指了下桌面的一角,语气散漫,随意敷衍了句,“这里,全部都碎了。”
  随后,秦姐便不再搭理苏沁,两颊挂笑,攥起话筒附耳,与方才的刁难相,判若两人,“喂,陈总您好……”
  苏沁循着秦姐手指的方向望了眼,尔后,苦涩点头,鉴于苏沁手里的文件已然堆积如山,本想把手捧的小山暂搁秦姐办公桌,可是,秦姐的办公桌文件四散,苏沁生怕一不小心混淆,毕竟这是要拿去碎的,惟恐差池,未敢疏忽。
  犹豫少许,苏沁犯难张唇,奈何,尚未发声,秦姐似乎早有预料,攥着话筒,撇脸,刻意避开苏沁求助的视线,致使无所适从,捧着文件,干杵在那里的苏沁,甚为尴尬。更甚者,旁人见状,纷纷掩嘴窃笑,声音不大不小,毫不避讳苏沁听见与否,由此,苏沁越发窘迫。
  游嘉嘉见此,心有不忍,遂而,离开座位,凑上前,一边笑语,一边接过苏沁手里的文件山,“苏沁,我先帮你捧着吧。”
  “谢谢。”苏沁对友善的游嘉嘉回以感激的微笑,然后,拾掇起秦姐所指的文件,垒加在游嘉嘉暂捧的文件山顶端,最后,从游嘉嘉手上接回海拔更上一层楼的小山。
  “欸,小心,慢慢来。”游嘉嘉一边细心提醒,一边谨小慎微地松手,慎防雪崩。
  苏沁再次向游嘉嘉莞尔道谢,随后,转身,然而,恰在转身的刹那,苏沁脸上的笑靥倏忽敛尽,顷刻换上冷然,捧着高至下颌的文件山,笨手笨脚地走出财务室,迈向电梯。
  财务室众人探头探脑,偷瞄着门外,眼见苏沁束手束脚的背影迈进电梯,须臾,电梯门阖上,苏沁单薄的身影消失在众人八卦的视线里,遂而,财务室中,讨论声乍起。
  “说来奇怪,林总监不是向来看好苏沁吗,近乎寸步不离地把她带在身边,这才多久啊,怎的忽而对苏沁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沐诗婷支起双肘,把玩着手里的签字笔,率先发言。
  话落,荣洁勾了勾唇,深谙其道,她一边敲击着键盘,一边闲散剖析,“哎呀,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呐,还不是因为有人自作聪明,哼,身为下属为了出风头,当众打脸自己的上司,落得如此下场,无疑是她咎由自取。据说那天在会议上,苏沁的举动,林总监事前一无所知,所以,苏沁当日的行为无异于越级上报,其时,苏沁有多风光,林总监便有多难堪,尽管林总监不是睚眦必报的人,可心中笃定不爽,试问岂能善罢甘休,因而,秋后算账乃是必然。”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不是我马后炮啊,这事苏沁办得确实有失礼数,林总监心怀不忿,实属正常,要说咱们林总监何曾是小肚鸡肠之人,倘若苏沁事先知会林总监,那么苏沁今朝所得之待遇定然是相反的。”说到这,秦姐假情假意,叹息,“可惜啊,苏沁好大喜功,平白亲手断送了咱们林总监对她的赏识,纵然博得了胡总的关注,可林总监才是她的直属上司,苏沁这次未免得不偿失。”
  闻言,荣洁手指点鼻,哂笑,“秦姐,你怎么知道就是得不偿失呢?没准人家来我们凯东集团,本身就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呐?”
  “恬不知耻,凭她那条件,人家“沛公”能瞧得上她么?异想天开。”沐诗婷冷哼。
  “大家同属财务部,你知我知,除了林总监,部门里的其他人能有多少机会接触到你们所说的那个“沛公”呀?”一直未曾参与讨论的游嘉嘉拧眉,秉着良知,出言替苏沁说了句公道话,“这样的话,你们往后不要再说了,苏沁是否有真才实学,想必你们心如明镜,哪怕你们嘴上不承认,心里都得承认。同是女孩子,合该晓得名声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究竟有多重要,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们这么抹黑人家实在是太过分了,我们说话终归得凭良心,怎可无的放矢呢?”
  “嘉嘉,我们知道你还年轻,兼且性格淳静,习惯把人往好的方面去想,俗话说,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才认识苏沁多久啊,你了解她么?我跟你说呀,这种女人最会演戏了……”
  财务室门外,本想折返取包纸巾的苏沁,背倚墙壁已然倾听许久,不知不觉泪水盈眶,继而,潸然落泪,良久,苏沁眨了眨蓄泪的眼眶,捧着文件山,落寞往前走,终究是她太天真了,林总监话语不假,那天在会议室,她虽则出尽风头,可到底招祸多于纳福。想到这,苏沁不由得怨怼起孟紫怡来,出的什么馊主意啊,非但未能帮她摆脱四面楚歌的困境,反而平白害她八面受敌。然而,这样的怨念方一闪过,旋即,被苏沁强行驱走,苏沁啊苏沁,这事怎么能怪小怡呢?说到底,人家小怡不过是好心好意想帮你而已,尽管结果不尽人意,可小怡的初衷是好的,你这么揣度人家,未免不识好歹。苏沁,切勿因旁人三言两语的闲话,就否定你与小怡经年的友情,这一次你出事,饶是与你情深意笃的林奇,也狠心舍你而去了,可是,小怡不光对你不离不弃,还出钱出力,为你忙前忙后,你怎么能好坏不分呢。
  在凯东集团,一般的打印机和复印机,自然是每个部门都配备了,再者,每隔五层楼会单独辟出一个小房间,放置一台大型复印机,以及林林总总的一些办公器材,包括扫描仪、装订机、碎纸机等等。
  苏沁收拾好心情,迈出电梯,沿着走廊,来到了小房间,先把捧在双手沉甸甸的文件山搁放在碎纸机侧旁,而后,甩了甩发酸的手,恰在此时,裙兜里的手机忽而响起,苏沁掏出来一瞅,来电显示赫然就是小怡,愣神了半秒,苏沁咬了咬唇,继而,长指一划,接听了电话。
  “喂,小怡。”苏沁勾了勾耳边的碎发,嗓音如故,开口。
  电话尚未接听之前,孟紫怡或多或少些许紧张,皆因上次见面,她与苏沁两人最后有些不欢而散,随后,又许久不曾联系,双方似有若无地暗自较劲,今天孟紫怡再三思量,决定主动踏出第一步,以求打破僵局。而今,听着电话那边,苏沁一如既往的声腔,孟紫怡略松一口气,清婉的声音染笑,“小沁,你来凯东集团上班后,尚未外出吃过午餐吧,今天别在员工餐厅吃了,我带你去尝尝附近的餐厅,怎么样?”
  相识经年,苏沁焉能不知孟紫怡一贯自视甚高,从不轻易向人示软,鉴于此,苏沁眼眶一热,继而,泫然泪下,捂嘴道,“好,待会儿你发地址给我。”
  “小沁,其实我那天没有诋毁苏珩的意思,我只是不想他继续在我身上蹉跎时间,白白耗费光阴……”孟紫怡尝试着解释,然而,话语未尽,苏沁开腔打断了孟紫怡的话语。
  “小怡,不必说了,谈情说爱非得两厢情愿,我岂能不懂,那天晚上,是我冒昧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乱点鸳鸯,撮合你和我哥了,若然你们不是真心相爱,勉强栓在一起,也是不会幸福的。过些日子,我找个时间劝劝我哥,咱们这个事儿就此翻篇了,谁都不许再提。”末了,苏沁抹了抹脸上的泪水,一言而定。
  电话另一端的孟紫怡,同样擦了擦梨花带雨的小脸,尔后,展笑,“人生得一知己,死而无憾,小沁,我就知道你能理解我。”
  “小怡,普天之下,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摧毁我们的友谊,我哥也不行。”苏沁堆满泪水的双眼,目光坚定。
  “嗯,这辈子,有小怡就会有小沁,有小沁就会有小怡,如影相随,不离不弃。”孟紫怡应声而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