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棋子
  柳慧茹原本一脸嫌恶地瞅着像狗似的啃苹果的儿子,骤听敲门声响,旋即笑靥如花,“这个时间,来人定然是小孙医生。”继而,柳慧茹翘首,面带微笑,冲着病房门口,温慈应喊,“小孙啊,门没锁,你请进。”
  正在啃苹果的叶远闻见母亲掐着嫣润优雅的声腔,邀请门外的小孙进来,与方才凶神恶煞骂他的样子,判若两人,鉴于此,叶远咬苹果的动作迟缓半秒,随即,打了个激灵,抖了一身鸡皮疙瘩,进而,吊儿郎当地撇了撇嘴。
  听见回应,孙媛媛推门,白大褂披身的她抬脚缓步迈入,行走间,采光包围着浅笑嫣然的她,尤显出尘脱俗,楚楚动人,不消片会,孙媛媛抵达床边,展颜询问,“您好,叶夫人,您今天感觉如何?”
  “小孙你这孩子,我不是说过了吗?与你一见如故,相逢恨晚,你若不嫌弃,喊我一声阿姨就好了,干嘛叫叶夫人这么生份呀。”话语其时,柳慧茹笑容可掬,攥紧孙媛媛柔嫩洁白的手,仰着脑袋,凝视着病床边亭亭玉立的孙媛媛,怎么瞧怎么喜欢。
  孙媛媛似乎对柳慧茹的热情司空见惯了,故而,应付自如,只见她从善如流,微笑如昔,“阿姨。”
  “欸,我们小孙长得真水灵啊,杏脸桃腮,一代容华。”柳慧茹温婉的面容,笑得合不拢嘴,随而,她侧头望向病床另一边,一味闷头闷脑啃苹果的儿子,先是拧了拧眉,而后,清清嗓子,“阿远啊,这就是我时常跟你提起的小孙医生,你还不赶紧谢谢人家,你母亲住院这段时间可没少麻烦人家小孙医生,你得知道感恩呐。”
  “阿姨言重,看顾您实属分内之事,何谈感谢。”孙媛媛低头浅笑,似水如歌的嗓音,涓涓流淌。
  之前,缩在一旁垂头听着母亲和这位小孙医生热热乎乎谈话的叶远,眼见二人答问如流,叶远一直缄口不言,但求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尽管此举甚是失礼,可总好过被母亲拎出来强行配对,眼下,不幸被点名,看来终归在劫难逃。只是,话说这位小孙医生的声音怎的这么耳熟,仿佛在哪里听过,思及此处,叶远不由得蹙眉,然而,尚未往深了想,母亲套近乎的声音又再传来。
  “小孙啊,这就是我的儿子,叶远。怎么样,阿姨没骗你吧,我儿子品貌非凡,神采英拔,与你是否很般配?”柳慧茹仰望着孙媛媛雪肤花貌的小脸,素手轻拍着孙媛媛柔白的小手,笑逐颜开。
  话落,孙媛媛赧然一笑,秉着礼数,目光腼腆,瞅向对面交椅的叶远,惊鸿一瞥,孙媛媛脸上的如花笑靥,旋而凝滞。
  恰在此时,叶远抬头,孙媛媛强颜为笑的面容,随即,落入叶远错愕的眸底,是她,怪不得声音听着似曾相识,叶远瞳仁里的惊讶一瞬而过,速即,恢复如常,随后,叶远从交椅起身,与孙媛媛隔着病床相望,似是瞧出了孙媛媛眼底的尴尬,叶远双手抄兜,风姿卓然,继而,涵养一笑,“我母亲住院多时,每每我来探望,她屡屡谈及孙医生对她的好,孙医生费心了,身为人子,感戴莫名,合该致谢。”
  孙媛媛庆幸眼前男人的风度,免她无地自容,从而,暗自松了一口气,然后,孙媛媛收敛神绪,强压着怦怦乱跳的心脏,微笑如花,犹似两人之间从未有过什么,“叶总客气,不外是平素与叶夫人多聊了几句,其余的都是职责所在,理所应当的,谈不上费心。”
  病床上的柳慧茹瞅了瞅左边的小孙医生,接着,又看了看右边的儿子,眼见其二人一问一答,相谈甚欢,柳慧茹喜笑盈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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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院草坪,孙媛媛双手揣白大褂衣兜,柳眉轻蹙,仰望着跟前高大清俊的叶远,开门见山,解释,“叶夫人的心思,我或多或少能猜着些许,只是,你别误会,我早前并不知晓你就是叶夫人的儿子,绝非有意纠缠。”
  叶远驻足于孙媛媛身前,阳光萦绕在他欣长的身躯,潇洒明耀,且见他眼角眉梢凝笑,“我没这么想,再者,我心知肚明,这件事纯粹是我母亲剃头挑子一头热,抱歉,给你造成困扰。”
  “抱歉担不起,解释清楚便好。”孙媛媛左行几步,目视着绿草如茵,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继而,孙媛媛侧头,凝视着叶远轮廓分明的脸庞,思忖少许,低语开腔,“有些话语,我作为外人,原是不便多言,然而,叶夫人她……”
  孙媛媛欲言又止,似有顾虑,叶远深邃的黑眸闪过一丝不解,尔后,抬脚凑前,于距孙媛媛一臂之遥的位置停下,兀自开腔,“有何话语,但说无妨…”然而,话语未尽,叶远旋即暗吸一口气,面露惊恐,发问,“莫非我母亲的身体……”
  “喔,不是。”孙媛媛闻言,忙不迭插话,叶远焦急的话腔,如丘而止,速即松了一口气,“不是就好。”
  “那你原本打算和我说的是…?”叶远抬眉,稍显不羁。
  孙媛媛明眸剪水的眼睛,注视着叶远,轻声慢语的腔调,夹杂着清愁,“我想叶夫人之所以如此盼望儿媳妇,大概是因为寂寞吧。叶总,我知道您的事业欣欣向荣,兴许旁的事物与您的鸿业远图相比,根本不值一提。然而,百行以孝为先,与其等到子欲养而亲不待,方来后悔,倒不如坐言起行,恪尽孝道,以免日后留下遗憾。”
  停顿少许,孙媛媛叹了叹气,柔婉的声腔染上几许怜悯,“我时常看见叶夫人于落日黄昏伫望在窗台,背影孤清,痴愣地眺望着楼下的露天停车场,我问她,您在瞧什么呢?她泪光染笑地告诉我,她在等她的儿子,不知道他今天会不会来。听后,我又问她,您既然想他,那么大可打电话给他吖?叶夫人苦笑回答我,她儿子素来繁忙,电话总是一个接一个,没完没了地响,她怕贸然致电,会影响她儿子工作。”说到这,孙媛媛抬眸,注视着跟前不露辞色的叶远,接着道,“所以,叶总您若是得空,不妨多来医院陪陪叶夫人吧,纵然忙碌,也不吝抽空打个电话给她吧。实不相瞒,叶夫人目前病情已然稳定,回家休养也无妨,可她情愿继续待在医院,皆因自您父亲去世后,家中除了她,就仅有保姆,她儿子另外单住,不常回来,若然她继续住院,她儿子尚能时不时抽空来医院探望她。”
  话语其时,叶远看似无波无澜,实则听得一阵心酸,他一直以为母亲平日里种草养花,偶尔与她那帮阔太太朋友外出旅游,日子过得甚是逍遥,哪怕是他间或回家,母亲也是满脸嫌弃的,貌似巴不得他不回来,岂料,母亲居然是如此孤寂,自己何等不孝。
  待孙媛媛清音落下,叶远垂眸,深沉的视线落向近在咫尺的孙媛媛,眼见她眸光真诚,叶远瞬间明了,母亲为何会如此喜欢这位小孙医生。半晌,叶远抿笑,嗓音轻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以后会尽量抽时间来探望我母亲,她留院期间,还望你一如既往地看顾她,陪伴她。”
  叶远深不可测的眸底,似有光,孙媛媛对视久了,略感晕眩,旋即,撇开视线,局促地咕哝了句,“我的陪伴仅能聊以慰藉,顶多聊胜于无,终归得靠你,若是你少去几次酒吧,时间不就有了么?”
  话音未落,孙媛媛蓦地察觉到此话未免不妥,果不其然,速即接收到了来自叶远似笑非笑的目光,孙媛媛脸颊倏忽悄然爬上一抹红霞,抢在叶远开口前,截胡道,“我还有事,就不跟你多聊了,先上去。”
  叶远目送着孙媛媛翩然远去的纤细背影,哑然失笑,旋而,叶远皱眉,难道他给她的印象就是闲来无事,终日混迹酒吧的花花公子么?怔愣片晌,叶远腾地一挥手,欸,叶远你犯什么傻啊,露水情缘,事过即忘,你管她如何看你。况且,不怪人家这么误解,谁让你们相识在酒吧,继而,叶远越想越是啼笑皆非,这俨然就是八点档的剧情啊,倘若被老胡几人得知,自己非得贻笑千载,不过,俗话说得好,一夜夫妻百日恩,他这样也勉强算是全了母亲的心愿了,权当尽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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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凯东集团,财务部。
  办公桌前的林总监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手里攥着一叠文件,每向苏沁布置一份,就往桌面上搁下一份,嗓音清冷,如数家珍,晒出,“这一份是南裕湾项目的初始数据,你拿回去整理一番,随后,打份详细报告给我,这一份是集团公司这个月的财务报表,你核算一下税金是否有误,然后向阿秦汇报,这一份是子公司源泉工业上个月的账务明细,你看过后,自行与那边的会计接洽,还有这些,全是没用的资料,你顺手拿去碎了。”
  想了想,林总监意味深长地望了眼苏沁,补充道,“反正要碎,苏沁你顺便问问部门里的其他人有没有什么需要碎的,你一并拿去碎了吧,大家份属同一个部门,合该守望相助,加之,你初来乍到,新来新猪肉,免不了多做些。”
  闻言,苏沁先是微愣,继而,侧头,望向百叶窗外,这样她岂非沦为了众人的打杂了么?她虽则是新人,可她明明与外面大办公室的那些人平起平坐,做啥要低人一等,听候她们差遣啊?苏沁敏感地发觉自从上次她在会议室露脸后,林总监对她的态度,非但一反既往,还绵里藏针,时常话中有话。鉴于林总监对她一改故辙,外面那些八面驶风的人,眼见她失了依仗,谗言冷语亦随之而来,苏沁惟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关于林总监对她态度的转变,苏沁尽管满腹疑云,却未敢相问,只好随遇而安,凡事既来之则安之。
  苏沁伫立于办公桌前凝思,片会,她收拾好办公桌面上,四散摊乱的文件,而后拎起,抱于胸前,继而,礼貌扬笑,回应,“是的,我明白,莫说碎纸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凡前辈们有任何吩咐,只要我力所能及,自当乐意效劳。林总监,您放心,我会妥善处理好周边的人际关系,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林总监见状,目光赞赏,瞅向苏沁,“我欣赏你的能屈能伸,你懂得这么想最好不过了。”顿了顿,林总监意有所指,道,“苏沁,看在你到底是我招进来的份上,我再多提点你一句,职场好比龙潭虎穴,稍有不慎,便会遭人暗算,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先发制人。”
  “林总监,此话何解?”苏沁困惑。
  林总监双手握着办公椅的扶手,惬意地转动着,浅笑开腔,道出来的话语,耐人寻味,“要不了多久,你自会明白的,犯不着我言传身教,不过这样也好,你既然进了凯东集团,那么这一课早晚都得有人给你上,若是你当真受了什么委屈,权当交学费便可。说到底,无疑是你作茧自缚,你也并非刚毕业的大学生了,好歹在职场混了两年,却全然不懂得韬光养晦,一味想着出风头,你该不会天真地以为,但凭一次提案通过,就足够旁人对你另眼相待了吧。我告诉你,还早着呢,鉴于你那天的出彩表现,有多少人眼红,有多少人嫉妒,有多少人正躲在暗处,等着给你穿小鞋,尚未计一些随波逐流的人,只怕是招祸多于纳福,苏沁你好自为之吧。”
  闻言,苏沁醍醐灌顶,心尖猛地一颤,瞳孔剧烈收缩,惊得一额汗,片晌,她拼命拉回濒危的镇静,注视着对面办公椅的林总监,眼神洞若观火,慢悠悠,开腔,“我承认,会议那天,我一时情急,未及周全,多有得罪,还望林总监见谅。然而…倘若真出了事,林总监可否站在我这边,其实我不傻,自然能瞧得出来,从我进入凯东集团以来,林总监一直对我与众不同。虽然我猜不透您究竟意欲何为,但是终归事出有因吧,想必您也不希望我这颗棋子尚未真正发挥作用,便已折在旁人手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