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相
  扫地僧长得很平凡,一张路人甲的脸,但白楹对他有几分印象。
  她看见过他的眼睛,是一双和秦老太君一样的清明眼眸。
  但又比秦老太君多了一份看穿世事的豁达。
  这份豁达被他掩饰得很好,至少在外人看来,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扫地僧而已。
  白楹好奇问道:“无相大师,你不是有病的吗?”
  猝不及防被点名的扫地僧:“……咳咳咳!!!”
  白楹:“哦,真的有病。”
  扫地僧淡定不住了,“小小年纪就骂人,不学好!”
  白楹柔了柔鼻子,反问说:“不是你对外说这么多年身体不适吗?不是身体有病是什么?”
  扫地僧一噎:“……”
  他清楚看见小姑娘眼底那明晃晃不加以掩饰的戏谑,这个小坏蛋!
  “……咳咳,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白楹瞅了眼他手里头的扫把,无相道:“我扫了十年的地了,不可能会在这上面露馅。”
  不然这么多年为什么就只有白楹一个人看出来呢?
  白楹无语:“我又没说是这个露馅。”
  “那是什么?”无相好奇地问。
  “眼神。”白楹道,“你的眼神压根就不是一个扫地僧该有的。”
  “我什么眼神?”
  白楹避而不答,她意味深长道:“况且,哪家寺庙的扫地僧,能有这么大权利拦住无量高僧,让他不要轻举妄动,他就不轻举妄动?”
  无相:“……”
  他什么时候拦住无量了?
  还被这小丫头看到。
  无相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白楹锤了锤仍旧酸涩的腿,“你不妨就直说吧,所为何事。”
  无相笑着叹了一句,“年轻人果真是好眼力。”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白楹,平平无奇的脸上露出肃容,“小姑娘,一念成佛,一念堕魔,孰是孰非,你可要掂量清楚啊。”
  这回轮到白楹:“……?”
  啥玩意??!
  她一脸懵逼,无相却依旧说着让人云里雾里的话:“命格特殊,福泽深厚,若是没有撞上那颗煞星……”
  这说的啥呀。
  “……”白楹无语,“您还是继续扫地吧。”
  好好维持他那隐士高人的形象
  无相抚了一把白胡子,果真听白楹的话,拿着扫把,在后院扫起落叶来。
  他一边扫,一边悠悠道:“异世之魂,前所未有,这都是上天注定的啊。”
  说话有些神神叨叨,但……前面四个字白楹还是能听懂的!
  她眼神一下就凌厉起来,那是完全不属于小姑娘神态,像是从小奶猫转变成了恶狠狠的凶兽!
  你敢上前一步,就把你的头给抓下来!
  然而也只是一瞬。
  白楹敛好神色,不动声色问道:“无相大师说的是什么话?阿楹怎么听不懂?”
  现下来装天真单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了?
  无相看着白楹,顿觉好笑。
  白楹可一点都笑不出来。
  “异世之魂”。
  这四个字简直就像是四枚钉子,把白楹死死钉在了柱子上,让她动都没法动一下。
  她终于相信为什么怀阳郡主他们会说,九龙寺的主持,能看透人的前世今生。
  她开始忌惮这个不显山不露水平平无奇的“扫地僧”。
  “阿楹!”怀阳郡主的出现打破这个微妙的气氛。
  她没看扫地僧一眼,只笑着拉住白楹的手,“我们回去吧。”
  “嗯好。”白楹一面走,一面问她,“可舒服些了?”
  “好多了。”
  身后悠远的声音像是从空山传来,让白楹脚步一顿。
  “小友与本寺有缘,望日后再相见。”
  怀阳郡主好奇地看白楹,“阿楹,他是再和你说话吗?”
  白楹嘴角忍不住一抽,她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吧。”
  无相:“……”
  怀阳郡主笑了,“走吧。”
  回去的路上,白楹因为心里装着事儿,都没怎么感觉到累。
  一口气走到山脚,直到坐上马车,怀阳郡主一抬头,看见她惨白惨白的脸,顿时被吓得说不出话!
  “阿,阿,阿楹?”
  马车慢悠悠地走着,白楹坐在羊毛毯子上,她魂不守舍揪着自己的衣角,直到听见怀阳郡主唤她,所有疲惫酸痛都仿佛活了过来,如潮水一般将她淹没。
  “阿楹!”
  ……
  白楹睁开眼,对上了怀阳郡主担忧自责的眼神,她想挤出一个笑安慰这个女孩子,但累的动都动弹不了。
  她左右看了看,还是在马车里。
  怀阳郡主身边的婢女春雨扶起白楹,给她倒了温茶。
  白楹捧着茶杯,边上怀阳郡主目光难以让人忽视。
  她只得道:“郡主,你帮我拿一下药好不好?”
  春雨:“奴婢来吧。”
  “不我来!我来……”怀阳郡主快速说完,忙小心翼翼从白楹一直戴在身上的小布袋里拿出药。
  看着白楹服了药,面色肉眼可见地好看来,怀阳郡主才松了一口气。
  “阿楹……”
  白楹打断她要说的话,“郡主若是要说那些客气话,阿楹日后便再也不与郡主一同出来了。”
  怀阳郡主小心想着措辞,“阿楹,下来的时候,我看你好像心里有事。”
  白楹垂下眼眸没说话。
  春雨拿出两盘精致的小点心,白楹也头一回没什么胃口。
  怀阳郡主问道:“可是因为解签不如意?”
  白楹一顿,她虽然不准备告诉怀阳郡主她离开后发生的事情,但也不想骗她。
  她摇了摇头,“不是。”
  怕怀阳郡主追问下去,白楹便打起精神问她:“郡主抽到了什么签?”
  怀阳郡主抿唇一笑,拿起茶杯,茶杯沿贴着唇,茶水滋润着她唇色如花儿一般鲜艳娇美。
  “阿楹,解签的大师说日后我的姻缘会美满幸福……”
  一个姑娘家,姻缘美满幸福,不就是大过一切吗?
  白楹含笑点头,“再好不过了。”
  “你呢?你求的可是姻缘?”
  ……我还是十二岁的小姑娘,求放过?
  白楹道:“我求的是身边人平安,解签结果,乃是福祸相依。”
  这不就跟废话吗?
  白楹就没放在心上。
  白楹晕了一个多时辰,离皇宫的路越来越近。
  接下来,两个女孩子都没怎么说话,马车宽敞,设备齐全,足够她们都躺下睡觉。
  下山虽然没有上山累,但也是一步一脚印下来的。
  两个女孩子盖着羊毛毯子,在轻微的颠簸中,很快睡过去。
  直到半梦半醒间,白楹感觉到了马车停下,又隐约听见春雨和一个人说话。
  她还没听清,整个人处于迷迷瞪瞪状态,就被抱了起来,出了马车,外面风吹在白楹脸上,让她打了个激灵!
  一下子清醒三分。
  然后她发现自己在一个男子怀里……男子怀里?!
  白楹还没来得及看清是谁,整个人就被扔了出去!
  是扔。
  预想之中的疼痛没有到来,白楹砸在了一床暖和的床被之中,不知道里面塞了多少棉絮或是动物的毛,软的不像话,仿佛置身云端。
  白楹没忍住舒服地喟叹一声。
  仅存的警惕心,在看见傅南歧走进来时,也消失的一干二净。
  马车很大,是长公主府马车的两倍。
  白楹在云端滚来滚去,滚的衣衫头发都乱了。
  真的太舒服了。
  舒服到她可以完全忽视边上的大活人。
  一个人趴在床被上自娱自乐一天。
  傅南歧黑着脸,长腿一伸踹在白楹小腿上,“起来。”
  “???”人干事?
  白楹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按照时间推算应该到长安城了。
  白楹掀开帷裳一看,外面天已经黑下来了。
  “这是去哪儿?”
  傅南歧拉着张臭脸,“送你回国师塔。”
  白楹“哦哦”两声,又问:“我怎么到将离哥哥的马车上来了?”
  还有脸说。
  要不是他看见,她都要被怀阳郡主身边的婢女扔大马路上了!
  睡这么死,也不想想看那又不是她的马车。
  怀阳郡主自己当然是要回公主府的,难道也要把她带回去?
  傅南歧眼里明晃晃写着“猪脑子”三个字。
  白楹:“……”
  她对傅南歧的话保留意见,且她觉得他话里水分太多不太值得相信。
  白楹靠着软垫,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傅南歧淡淡问:“玩的太开心了?”
  这一天下来,没什么值得开心的。
  白楹忽然问道:“将离哥哥,你相信人有前世今生吗?”
  “信则有,不信则无。”
  马车慢慢停了下来,赶马的江林买了两串冰糖葫芦,递到马车内,收到一声甜甜的道谢,又重新驱赶马儿前行。
  白楹咬下一颗冰糖葫芦,将另外一串送到傅南歧嘴边,“哝,吃吧。”
  傅南歧一脸的嫌弃,他别开俩,“拿开。”
  靠,姐姐这么好心还喂到你嘴边,你还嫌弃?!
  白楹倒是想把两串都吃掉,但她今天奔波劳累下来不太舒服,最多吃一串。
  江林买了俩,她也不能浪费不是?
  “吃哇!”白楹坐到他身边,跟他考得很近,小手在他面前挥舞着那根没动过的冰糖葫芦,“很好吃的!”
  她都安利给傅云祁了。
  傅南歧觉得她很烦,活脱脱麻烦精转世!
  白楹则发现自己和傅南歧相处真的是越来越随意了,要不是还有理智在,她就差单手勒住傅南歧脖子然后往上提威逼利诱问他:
  “你吃不吃?啊?吃不吃?!”
  ……算了画面太美不敢想。
  傅南歧的态度很明显,白楹挫败地准备把没动过的冰糖葫芦带回国师塔放到明天吃,刚准备收回手,手里的东西就被夺了过去。
  傅南歧眼神很凶地瞪了她一眼,麻烦精!
  然后像是吃毒药似的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咬下了一小块包裹在山楂外面的冰糖。
  傅南歧的眉头一瞬间拧成了山峰状。
  太甜了。
  对白楹来说刚刚好的东西,傅南歧甜的牙都要快掉下来了。
  白楹看着他那极力忍耐又满是厌恶的表情,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
  她从前怎么没发现傅南歧这么可爱?!!
  好有萌点啊我的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