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川城的cbd,早前的解放碑,现在经济中心渐渐往川北移,国金中心算顶级了,来往都是高端的商务人士。
  住川北的,才是真正有钱的。阎齐年后要搬到过去,这事儿某天夜里他提过,不过那时候祝初一太困了,手和腿都酸得要命,差点就用嘴解决了。阎齐兴致高涨,能往死里做她。
  阎齐换了车,雷克萨斯lx,体贴入微给她开门,她心里隐隐有点虚荣。以往这个时间点,要是按自己挤公交再转地铁,她应该是着急忙慌的往大楼里跑。而不是像现在,还有时间去补个妆,泡一杯咖啡。
  年后工作不算忙,祝初一把翻译好的资料整理好,敲开总经理办公室的门。
  王阗冷冷说声请进,魏雅从里面出来,一张晚娘脸。祝初一无视,避开她进去。王阗周身气压低,头都不抬,就让祝初一把东西搁桌子上。
  祝初一等了两分钟,细雨断着线爬上玻璃窗,帘子似的,显得室内更静谧。
  不尴尬,她跟王阗太熟了,两人忙起来都这样,不搭理人,不愿被人打扰。
  门快关上的时候,王阗被背后叫住祝初一,低沉问她,“今早那个是你男朋友?”
  阎齐本就是一块挡箭牌,哪里需要往哪里搬。祝初一没否认。
  王阗抬眼看她,好像从来不认识祝初一般地打量。
  祝初一比以前更白了,仿佛爱情滋润,脸颊浅浅粉红,黑发换成焦糖色,也剪短了,直发做了造型烫,缓缓地卷度,浑然天成的妩媚,不做作不刻意。还是她,她的风格。
  半天,王阗意味不明地说:“这个年,看来过得挺好。”
  祝初一点点头,“还行。你怎么样,这是准备结婚?”
  王阗抿唇不答,揉揉眉心,不加掩饰的疲惫。
  取下眼镜,起身打开陈列柜,取出一盒茶叶,巴掌大的锡铁罐子,包装精致,“云南买的,拿去喝吧。”
  祝初一是喜欢喝茶的,拐个弯打趣他,“王老板,你太抠了吧,这就抵没发的年终奖了?”
  王阗好笑道,“你是谈恋爱太专注,没来得及查银行账户?”
  这一笑,祝初一倒品出点回忆杀。
  五年前,似乎也是这样的春光,天气晴一点,冬天的太阳蒙一层雾,暖意不够,王阗和祝初一走在临街公园,鞭炮和腊肉的味道在风中远扬,过年的余韵尚未消退,他俩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那时祝初一一个人,在躲债,被逼得实在没办法了。给王阗打了电话。
  那二十万是王阗主动借祝初一的。祝初一原本找他想办法,能不能把把房子抵押出去。
  王阗不赞同:“那你以后住哪儿?”
  祝初一没说话,是真的穷途末路。
  债主和欠债人。
  这是王阗和祝初一此后联系最深的关系,多了一分祝初一都会躲。
  祝初一读书的时候内向,没交什么朋友。王阗性格很好,异性缘向来不错。
  他俩当朋友这么久,全靠王阗维系。
  祝初一高中刚进校被人欺负,班上一个身形肥硕的男生跟社会上那些不良青年瞎混,下了晚自习把祝初一堵在校门口下暴。
  祝初一从来胆子就小,不敢喊,不敢叫,特怂地就把身上的零花钱交出去了。
  并没有一个天神般的人在这时候路过,也没人看见祝初一躲在昏暗的路灯下委屈的哭。
  她要跟谁说呢,谁也没有。
  王阗是辗转知道这件事的。他跟祝初一也不熟,只觉得那男的太没种,欺负女孩子有什么本事。
  有天全班留下来补考化学,祝初一成绩好,做完就交卷了,王阗紧随其后。
  他走在祝初一身后,莫名就想抱住这个背影瘦弱的女孩。
  等公车的时候,祝初一拿着一把烤串,主动分给王阗一串。
  王阗楞了一下,接过来。
  这苕皮烤得外焦里嫩,孜然加得恰到好处,先不管卫生水准吧,香味真是十里飘香,价钱也是自来水价,□□裸的烟熏火燎的诱惑啊,那时候的学生恨不能站在烧烤摊前点通单。
  这大概是祝初一唯一觉得自己与别人没有什么不同的时候了,此刻清澈的眼睛带了些雾气,惹人怜爱。
  王阗咬了两口,三两下把竹签子扔进垃圾桶,觉得吃人手短,得说几句话拉近彼此友谊,“下次再有人欺负你,就给我狠狠打,打不过就摔凳子,大不了事后赔医药费。”
  被捧在手心长大的孩子,家长的爱就是他们的底气,他们永远敢正面还手,因为他们心下明白,哪怕自己搞不定了,还有人出手帮忙。而从小吃百家饭被拉巴大的孩子,靠施舍度日的孩子,他们最怕惹事。
  祝初一看着自己身上三姨女儿不要的衣服,轻轻地嗯了一声。
  祝初一不喜欢欠人家的情,更不愿意欠人家的钱。哪怕当时乔继晖背叛她,祝初一往乔继晖卡里打了六万块钱,那是他俩一起赚的。
  她知道,乔继晖和她一样是苦孩子。
  乔继晖终归要娶媳妇结婚的,他够累了,婚礼和生孩子,哪件不需要钱。
  祝初一唯一的闺蜜李瑾也是六七年后才知道这事儿,脱口就骂祝初一脑残。
  space音浪太强,一圈纸醉金迷,舞池的年轻身体随节奏律动,祝初一摇摇晃晃的扭着腰,喝上了头。
  旁边李瑾嘴巴一开一合的,祝初一全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今天是祝初一的生日,这天她三十岁。王阗忙得焦头烂额,她就没邀他,剩下的,只有李瑾。
  祝初一这天并不想跟秦莞韵庆祝生日。
  她不是能喝酒的人,喝多了。她不禁想,要是秦莞韵从来没有抛弃她,小时候是不是不会遭人欺负,是不是当年不会孤立无援地流了孩子。
  她想过报复,那意味着放弃最后一段亲情,她舍不得。
  但她拒绝秦莞韵介绍的相亲,找了阎齐,不知是为了敷衍秦莞韵还是解决生理需要。
  祝初一就是个懦弱的坏心眼子。她想。
  阎齐新年过后进入一种神出鬼没的状态,三两天见不着人。祝初一很多次电话都拨通了,赶在那头有人说话前急忙给掐断。
  三十岁,并不特别。祝初一没能像自己小时候想的那样,买房买车,出人头地,过得一般般,没结婚,没人宝贝她,眼角三根细纹,存款够生活。
  前三十年,爱过,痛过,开心过,狼狈过,被抛弃过,也谈不上遗憾。
  祝初一早过了买蛋糕吹蜡烛的年纪,更没有生日愿望,她对未来没太大的期待,怎么过不是过。人活一趟,努力活着就好了。
  李瑾看见阎齐来接人的时候,还是有点惊愕的。
  祝初一靠着卡座睡着了,小脸红扑扑的,勾人。梦见阎齐了,有点生气,问他,今天我生日,你不知道啊。一起睡过的关系,送个祝福都不能?
  “王八蛋”,祝初一窝在一个熟悉的怀抱里,骂了出来。
  阎齐木板脸把祝初一扔车里,祝初一喝醉了还挺听话,也不闹,安安静静睡她的觉。
  阎总狠狠亲了两口,虎口用力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脸。
  像个小老太婆。
  阎齐玩心大起,打开相机,恶作剧地拍了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