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美人兮心戚戚兮
  而后,马车进了九章王府,堂而皇之地让某人登堂入室了。九章亲王领命操办闻国公府丧事,此时,王府上下裹素,素锦白纱摇晃,灵灯忽明忽暗,艳阳天里,平白生出一股阴寒。
  一场大火,除却存活的闻家两位孙辈,剩下的,除尽一剖黄土骨灰,便也只剩这灵堂之上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闻国公闻人凤……
  闻柒撇了一眼灵牌,微不可闻的一声叹,转眸,看向石棺,抱着手趴在棺材上,细细地瞧:“老头。”顿了顿,她凑近,“带进棺材了可惜,肥水不流外人田,乖,告诉我,龙虎令在哪?”
  灵堂静谧,清泠的嗓音荡起,落下。
  死人,纵然是不能说话,自然,也不会撒谎。闻柒拧眉,狐疑不决,素手一指:“胃。”
  若是没有吞下去便先断气,那么……
  手指上移一分,她揣测:“肠道”指尖再上移,眉头深锁,“还是——”
  “咽喉。”
  极是好听的嗓音,微微清泠,掩不住那不经意的邪魅。
  闻柒置若罔闻,盯着那面目全非的狰狞乌黑,眉宇疏开:“嗯,咽喉。”
  要是断气早,甚有可能。
  她摩挲着下巴,手指已经探到尸首咽喉之处。
  “下一寸,左偏三分。”
  嗓音好似从远处吹来,极轻,近乎蛊惑得叫人沉溺,她几乎下意识地移动了手指,下一寸,左偏三分……扯嘴一笑:“嘿,准了。”闻柒转头,很是友善,“祖上是仵作?”
  乍一眼望去,冬阳华光下,一袭艳丽的织锦绯袍,古玉镶金的系带几乎垂地,长摆处,绣了葱翠的竹。
  眸光定住,闻柒暗叹:好骚包的袍子啊。
  “并非仵作,剖尸而已。”
  好勾魂的声音啊。
  翠竹微摇,将那龙绣长靴半遮半掩,男子,近了一步,再一步,鼻尖,闻柒嗅见了一股淡雅却让人失神的龙涎香,分明几不可闻,却好似浓烈得要将人沉醉,缓缓地,她抬了头,长睫一颤。
  心,突然一个咯噔!
  闻柒捂着心口:“妈呀!”
  泼墨的长发随意半挽着,肩头落了几缕,长及腰腹,缠着那绯红的缎面,隐约露出翠绿的绣竹,如此极致妖异的渲染下,那张脸,竟不失半分颜色,眉弯,浓黑细长,在眼尾,微微挑起,添尽一抹媚态,瓷白莹润的肤色,半分不显女气,却衬得那斜长的眸,古玉般清冷,是一汪毫不染杂质的黑,含了桃花徐徐。唇,不点似血,薄薄地拉成一条上扬的线,不喜不愠,任凭妖娆。
  这张脸,该是何等惊艳了世间的眸,生若惊华,绝代绝色。
  忽然,闻柒想起了那八字市井传言,说的是秦宓,她倒一时混淆了,想是此人,引人犯罪,她觉得自己有些蠢蠢欲动,手痒,竟想扑上去,好好将这人儿掐摸一番。
  她想,她是处变不惊的,她也是见过大世面的,艳阳那样扎眼,她却移不开一分眸光,她慎重地想:只怪世间人儿妙,莫道不魈魂。
  难怪,他敢如此艳丽,如此张扬着绯色妖娆,想必世间,再没有一张脸,配得上这极致媚骨。
  若是女子便也罢,多不过是祸了人心乱帝心,偏生生作了男子,如此容颜……
  一番想入非非后,闻柒喟叹:“仁兄,长成这样不是你的错,长成这样不打一声招呼就出来吓人,那可就不厚道了,你祖上知道吗?”
  有美人兮,心戚戚兮。
  她想象不出来,一个祖上剖尸的,如何生得出此等祸水来。
  唇红似血,男子轻启:“死绝了。”
  闻柒一怵,牙关哆嗦了一下,还是如此勾魂的嗓音,好听得一塌糊涂,怎生叫人这般毛骨悚然,没有半分寒意,足以彻骨。
  这男人,脸生得致命,她笃定,心,更生得要命。
  美人她不敢掐,掐了自个一把,勾去的魂儿这才归了位,端着笑脸,说:“我祖上也死绝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看仁兄你面善,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笑得很是天真无邪,打着商量,“尸体归我,陪葬品归你,如何?”
  可惜了,卿本美人,奈何也为贼,想必少不得一番分赃,虽说她爱美人,可最爱的自然是银子,闻柒难得大方了一回。
  不想……
  “尸体归我,陪葬品,”长睫撩起,他眼角只是勾起一抹淡弧,竟也妖异得不动声色,薄唇张合,尽是无波无澜的生动,道,“归我。”
  呵,果然是皮相惑人,色令智昏,她竟险些着了魔去,这美人,哪止长得要命,性子更要命。
  闻柒眉毛一挑,摇头:“长相和人品反差如此之大,仁兄,你不厚道哦,既然这样的话,那只好,”嘴角斜挑,她眸子一眯,“各凭本事。”
  说完,不再迂回,她一脚,踢出棺盖,直接砸向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