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不用你抢,我本来就是属于你的
  清晨,莫凌从屋内出来,看到他还坐在长椅上,就像一尊孤独的雕塑,露水氤湿了他的发迹,下巴上已经冒出青色的胡茬子,幽深的双眼望着远方,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景象,或者,什么也没有看见。
  莫凌站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说道,“楼下的浴室,我已经放好了洗澡水,牙膏牙刷和毛巾也是全新的,你进去洗漱一下吧。”
  他缓缓抬眼,目光对上莫凌,那是一种宛如死水一般寂寥的眼神,他长而浓密的睫毛动了动,缓缓开口,语声沙哑,“我昨晚想了一晚上……”
  他似力气不足,停顿了几秒,她耐心地等待。
  “……如果你是真心喜欢沈锦骐……那我就祝福你吧……”
  他垂下眼睫,遮住眸底翻涌的悲伤,薄唇微微掀了掀,低声道,“我果然还是不想看到你流泪的模样……记得要微笑……你哭起来的样子很难看……”
  如果他对她的感情,让她为难了,那他就退回到朋友的位置……像几年前一样,看着她幸福就好。
  莫凌咬着牙,竭力忍住心头翻涌的酸楚,疼痛,可是,她还是忍不住酸涩的眼眶,滚烫的眼泪从眼角缓缓滑落。
  他挺拔的身躯矗立在她面前,骨节分明的手指触碰到她的脸颊,轻柔地擦拭她眼角的泪痕,他的嗓音温润柔和,不知道是演练过多少次,才能这么平静地跟她说话。
  “别哭,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替你擦眼泪……以后,记得要笑……”如果你不笑,我又怎么笑得出来。
  莫凌很想露出一个笑容,让他心安,可是心里是苦的,是酸的,再怎么努力,挤出的笑容也是僵硬的。
  林兰遥深深地凝望着她含泪的双眼,轻声道,“保重。”
  他修长的手指从她脸颊缓缓滑过,似眷恋,似不舍,最后,决然地转身,迎着朝阳向着庭院外的方向走去。
  球球从地上窜了起来,摇着尾巴追上他。
  他脚步一顿,头也不回地说,“球球,别跟着我,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
  “汪汪!”球球用毛茸茸的大脑袋,依依不舍地趁他的腿。
  他弯腰,揉了揉球球的脑袋,温声道,“替我保护好她。”
  球球“嗷嗷”叫了两声,又蹭了蹭他的腿,这才乖乖地坐在原地,看着他离开。
  他的背影清俊挺拔,朝阳洒下的光芒笼罩在他身上,他的步履沉重决绝。
  莫凌突然有种感觉,如果放他走,她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后来,事实证明,她的预感是正确的,她放他走了之后,她再也找不回那个属于她的林兰遥了。
  她心底突然爆发出一股力量,她飞快地跑上去,从身后将他抱住,泪眼婆娑地说,“不许走,我不许你走!”
  他脚步顿住,没有回头,沉默了许久,声音黯哑地说道,“阿凌,你让我放手,我就放手了,你现在可以自由地飞了。”
  是啊,是她让他放手的,她也想让他获得自由,不再被感情束缚,她怎么可以再次扰乱他的心绪。
  莫凌缓缓松开他,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我只是想让你休息一下再走,你一晚上没睡觉,开车太危险了。”
  林兰遥仍旧没有回头,背对着她说道,“没关系,我已经让助理到小区门外来接我了。”
  “那……你路上小心……保重。”
  他点了点头,不再停留,提步便走,他怕自己迟一秒就会改变主意,发疯地将她囚禁在自己身边。她应该是自由的,她应该是幸福的,他不能自私地毁了她脸上的笑容。
  阳光倾泻而下,莫凌怔怔地站在太阳底下,望着大门口的方向,望着林兰遥的背影完全消失。
  许久,她掏出手机,打给顾小乔。
  “小乔……”
  “早上好,阿凌。”顾小乔刚从*上爬起来,一手抓着乱糟糟的头发,一手拿着手机,笑嘻嘻地说道,“你昨天不是说要带沈锦骐见家长吗?怎么样?”
  “很好,他向我求婚了,我同意了。”莫凌声音没有起伏。
  顾小乔察觉到不对劲,收敛笑容,“怎么了?你好像有心事?”
  莫凌走到长椅前,坐下,右手不由自主地抚摸着林兰遥坐了一晚上的地方,轻声道,“兰遥说他喜欢我,我拒绝了他,他现在正在回C市的路上……”
  顾小乔惊呆了,或许是兰遥掩藏得太好,就连她都没有发现他对阿凌的感情。
  她愣了好半晌,呐呐地开口,“你跟兰遥……真的不行吗?你们关系那么好,试一试,或许就……”
  “不可能的……”莫凌打断她,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惫和自我厌弃,她垂着头,低声道,“我喜欢上了一个不能喜欢的人……”
  顾小乔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嘴巴长得大大的,“不能喜欢的人,难道,难道是那个人?”
  “是他。”莫凌觉得,提到那个人的名字,自己都是在犯贱,可是理智根本控制不住心底的情感。
  顾小乔想到什么,恍然大悟,“就是因为这样,你才急匆匆地跟沈锦骐交往吗?”
  “是,也不是。”莫凌捏了捏眉心,低声道,“我现在脑子很乱……小乔,我打电话给你,是想跟你说,你多照看一下兰遥,我很担心他。”
  “我知道,我会照看他的,你放心吧。”顾小乔犹豫了一下,说道,“阿凌,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我们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讲的?”
  “那我就说了,要是说得不对,你不要生气。”
  顾小乔拿着手机,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望着外面广阔的天空,缓缓道,“阿凌,如果我是你,那个人在五年前那么对待我,我也不会原谅他。可是,他所犯下的错误,罪不至死,就连法律都会给犯过错的人机会,他已经悔改,已经在弥补,看在孩子的份上,你就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小乔,有些事,你并不了解,等你全部了解之后,你可能就不会这么劝我了。”
  五年前的事情,莫凌并没有全部告诉顾小乔,比如,穆宸寒戴着面具强/暴她的事……
  “或许吧,如果没有原则性的错误,还是可以给他一次机会的。”
  “恰恰就是原则上的错误。”说她爱上了那个强/歼自己的男人,多么可笑,多么可耻,只要想到这一点,莫凌就觉得不能接受。
  “那我还是不劝你了。”顾小乔故作轻快地笑了一声,“好啦,打起精神来,莫小姐,船到桥头自然直,一切都会过去的,兰遥会好起来,你也会好起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莫凌笑了笑,“好,我会打起精神来的。你也要加油,赶紧将自己嫁出去。”
  顾小乔故意夸张地叫,“啊呀呀,讨厌,你怎么跟我家太后一个口吻,说,是不是我家太后找你当救兵,让你来说服我了?”
  莫凌被她逗笑,“是啊是啊,阿姨说,她找相师帮你算过,今年你红鸾星动,一定要把握机会,否则三年之内都嫁不出去,还不赶紧的,三年之后,你都三十了。”
  “嘿,我个暴脾气,你们都拿这茬说事儿,我还不信了,我在今年年底之前,一定嫁给你们看!”
  “那真是皆大欢喜了,小乔姑娘,拿出你副教授的魄力来,让我们大跌眼镜吧!我就等着年底吃你的喜糖了。”
  “没问题,你就好好等着吧,到时候,我可要珠珠做我的小花童。”
  “行啊,只要你肯嫁……”
  *
  “早上好,莫阿姨,珠珠妹妹。”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就像往常一样,站在莫凌出门的必经之路上。
  “早上好,希晨。”
  莫凌将汽车缓缓停下,穆宸寒带着希晨走近她们,他俊美无俦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将右手拿着的两朵艳丽玫瑰递到她面前,说道,“希晨送给你的。”
  看着玫瑰,莫凌就想起昨晚的事情,想起那束被他扔在门口的鲜花,表情瞬间有些不自在,好在很快恢复过来。
  “谢谢。”她接过玫瑰,避开他的视线,望向希晨,笑了笑,“希晨也要去学校了吗?”
  “是呀,二叔说送我去学校。”希晨小脸上露出苦恼的表情,“可是,我们家的汽车坏掉了诶,怎么办,如果再不赶紧去学校,我就要迟到了。”
  “汽车坏掉了?”莫凌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望向穆宸寒,“你昨天晚上怎么回来的?”
  穆宸寒一脸正直地说,“回来之后坏掉的。”
  “……”莫凌突然好像意识到这一大一小站在她车前是什么意思了。
  穆宸寒继续一脸正直地盯着她。
  希晨一脸渴望地盯着她。
  傻瓜都知道这两父子要干什么了!
  莫凌嘴角抽搐了一下,无奈地说道,“如果不介意的话,我送希晨去学校吧。”
  “好,麻烦你了。”
  穆宸寒很主动地打开车门,将希晨抱到汽车上,帮他扣好安全带,然后,他自己坐上了副驾位。
  莫凌转头看他,脸色不佳,“你这是做什么?”
  他露出疑惑的表情,“我送希晨去学校,有什么问题吗?”
  莫凌咬了咬牙,“不是说好,我送他去吗?”
  穆宸寒一脸认真地说道,“可是我已经答应希晨要送他去学校,失信于人是非常不好的行为,不能教坏孩子。”
  莫凌突然怀疑他是故意的,说不定他家的汽车根本就没有坏。
  “怎么还不开车?”他幽深的双眸望着她,性感的薄唇边扬起一抹浅笑,“好像我们是第一次一起送孩子们上学。”
  “没错,这确实是第一次!”莫凌瞪了他一眼,不再说什么,直接启动了汽车。
  汽车在林荫路上行驶,很快就驶到小区门口,大铁门缓缓打开,从里面四处来之后,她看到小区外的马路边停着一辆高级轿车。
  轿车的后车窗半开着,露出一张戴着墨镜的女人的面孔。
  那个女人看到莫凌驾驶的汽车,似乎愣了一下,然后快速打开车门,飞快地冲到汽车面前,伸展双臂拦在车前。
  “停车!”非常熟悉的女声。
  从她打开车门,到她冲到汽车面前,前后不过几秒钟,莫凌不妨她突然窜出来,吓了一跳,连忙踩下刹车。
  莫凌看着那个挡在前方的女人,眉头蹙了起来,面色有些难看,她抿了抿唇,看了一眼穆宸寒,说道,“是戚如雪,我想,她是来找你的。”
  她话音刚落,戚如雪已经冲到了穆宸寒那边的汽车门口,用手指急切地敲打着玻璃,“宸寒,宸寒!”
  穆宸寒目光沉了沉,薄唇微微一绷,沉声道,“开车。”
  “诶?”莫凌不敢置信地看他,“你不下去跟她谈一谈?”
  他面无表情,“没什么好谈的,开车。”
  莫凌看了一眼戚如雪,见她几乎趴在窗户玻璃上,如果突然开车,她肯定会摔一跤。
  “你还是下车跟她谈一谈吧,她这个样子,挺危险的。”
  穆宸寒看也没看不停敲打窗户的戚如雪,一瞬不瞬地盯着莫凌,“她曾经伤害过你,你还替她考虑?”
  “这不一样,我要是这样将车开走,别人都看见是我故意伤害她的。”
  穆宸寒漆黑的眸底泛起淡淡的笑意,“也就是说,如果没有人看见,你也会选择将车开走?”
  “……”莫凌无语片刻,语气不佳地说道,“穆先生,我们不要再谈这种无聊的话题了好吗?我麻烦你赶紧处理好你的未婚妻,她这样吵吵嚷嚷的,大家又要误会是我抢了他的未婚夫了。”
  不知想到什么,穆宸寒脸色突然一沉,严肃地说道,“纠正两件事,一,她已经不是我的未婚妻了,五年前,我已经跟她解除婚约。二,不用你抢,我本来就是属于你的。”
  说完,这个无耻的男人,当着窗户玻璃外的戚如雪的面,当着后座两个小孩子的面,突然将脑袋凑到她面前,飞快地在她脸上吻了一下。
  莫凌骇然地睁大眼,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打开车门。
  “穆宸寒!”她气愤地咬牙切齿。
  穆宸寒一手扶着车门,一手将戚如雪挡开,微微一笑,“等我一分钟。”
  “我偏不!”
  被他突然袭击,莫凌肺都快气炸了,双手握着方向盘就要启动汽车,“放开车门!”
  “我偏不。”
  可恶的男人,竟然学她说话!
  莫凌气愤极了,却又拿他没办法,她总不能不关车门就将汽车开走吧。
  戚如雪也气愤极了,她敲了半天窗户,穆宸寒总算肯下来,却只顾着跟莫凌卿卿我我,连正眼都不瞧她。
  “宸寒,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即便气得火冒三丈,戚如雪脸上还是露出楚楚可怜的表情,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深情款款地凝望着穆宸寒,柔声说道,“我前天在电视里看到你召开新闻发布会,知道你还活着,立刻从外地飞回应城,没想到当我赶去穆家,奶奶说你已经回到C市了,好不容易从奶奶口中打听到你的住址,我又立刻赶了过来……”
  说着说着,她眼中盈满泪光,快要哭出来,“哪知道,小区保安不许我进去,我又没有你的电话号码,只好在外面等了你一晚上……宸寒,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她一边哭诉,一边向他靠近,两人本来就距离很近,她这么往前一贴,直接贴在了穆宸寒的手臂上。
  穆宸寒目光一冷,快速往后撤了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面无表情地说道,“戚小姐,如果你是来叙旧的,我没有时间奉陪。就这样,我先走一步。”
  说完,根本不等她回答,身体一矮,就要往汽车里去,戚如雪连忙抓住他的衣袖,泪光盈盈地说道,“宸寒,我听说你的死讯之后,伤心得昏死过去好几次,你怎么可以这么冷酷地对我?宸寒,你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穆宸寒脚步一顿,冷眼看她,“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我不想将话说得太明白,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数。戚小姐,五年前,我们已经解除婚约,就意味着我们之间再也没有任何关系,请你以后不要再来骚扰我。”
  “你……”戚如雪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她长长的眼睫上挂着晶莹的泪珠,绝美的脸庞上神情凄然,唇瓣颤抖了几下,终究忍住哭声,哽咽着说道,,“宸寒,你怎么这么绝情?过去,我们那么相爱,你都不记得了吗?”
  以往的戚如雪,高高在上,冷艳妩媚,她被大家奉为“雪之女王”,而现在的她,悲伤得无以复加,泫然欲泣,楚楚可怜,如果莫凌是男人,肯定会对她心生怜惜,可反观穆宸寒,他仍旧面无表情,以淡漠的视线面对着她,就好像,他看到的不是可怜的美人,而是一尊木偶。
  莫凌不由得心寒,想想看,五年前的穆宸寒,深爱着戚如雪,为了她,他许下“我会许她一世安康”的诺言,成为C市人人艳羡的佳侣,可是现在,他就像面对陌生人一般,用冰冷的眼神看着那个他曾经爱过的女人。
  莫凌不由得想,如果她给穆宸寒一次机会,他对她的感情又会持续多久,是不是等到有一天,也会用那种冰冷的眼神看着她?
  这样一想,她突然觉得,选择跟沈锦骐结婚,果然是对的。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找一个不爱的人结婚,不会因他不够爱自己而忧愁,也不会因担心他变心而恐惧。
  莫凌突然心境澄明,垂下眼睫,不再关注窗外的事情。
  车外,戚如雪期期艾艾地望着穆宸寒,抓着他袖子的手,轻轻摇了摇,流着泪道,“你已经不记得了吗?你说过要爱我一生一世的。”
  穆宸寒目光微动,但只是一瞬,又恢复冷漠如冰,他将她的手缓缓抚开,淡淡道,“给你承诺的那个人,已经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全新的穆宸寒。戚小姐,请你不要再执着于过去的事情,开始新的人生吧。”
  “不可能的……我那么爱你……我不可能忘记你的……”
  戚如雪似遭到巨大的打击一般,脸色煞白,瘦弱的身躯晃了晃,眼睛一闭,竟然虚弱地往前倒去。
  往前,便是穆宸寒。
  眼看她就要倒在他的身上,他突然伸出右手撑住她的肩膀,阻止她往他身上倾倒,她的身体软塌塌的,向着地面滑去,他任由她跌倒在地上,抬头望向小区门卫室,抬高音量叫了一声“保安”。
  一名保安立刻冲了过来,“穆先生,您有什么吩咐?”
  穆宸寒地头看了一眼躺在地面上的戚如雪,面无表情地说道,“将这个女人送去医院,一切开销记在我账上,到时候找我报销。”
  “好,没问题,我马上送她去医院。”
  穆宸寒点了点头,不再多说,转身坐上莫凌的车。
  汽车已经驶出老远,莫凌一直沉默不语,穆宸寒觉察出她不太对劲,转头看她,“怎么不说话?”
  莫凌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道路,淡淡道,“没什么好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