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似曾识】
  轰然雷鸣,风萧雨急,强风骤雨重重敲打着窗櫺,因震动而发出古怪声响,这夜里不知是何时下起了场滂沱大雨。
  由床榻上坐起身,却不见一旁本该熟睡着的可人身影,我轻抚着那微微起皱的床榻布巾,冰冷的令人悬心,而更使我诧异的是,这情景竟还有几分似曾相识感觉,彷彿昔日也曾有人这般不声不响的离我而去,心里头不由得有些忐忑。
  「喀……。」门扉微微轻啟,一抹青蓝身影缓缓步入,小心翼翼的不弄出声响,谁料那木门已有些老旧,即便已十分谨慎,仍发出了低沉声音。
  「烟渚?」她不知是去了哪儿,搞的副浑身湿淋淋的狼狈模样,由那衣摆和发缘处不住滴滴落落,我瞧的心疼,赶紧取了条软布递予她擦乾:「外头下着大雨,你上哪儿去了?」
  「调查些事儿。」她拿起布轻按一头湿漉长发,试图将水吸乾,我在一旁欲替她做些甚么,然那因着吸了水的衣衫紧贴着,还依稀可见她透过的凝脂肤,我连忙别过了脸,又取了条毯子披于她身上:「淋了雨当心着凉,快些更衣罢。」
  她将长发由布巾盘起包裹住,随后走近行囊那儿,取了套同样青蓝色的衣袍出来,这般想来,倒还真没怎的见过她穿着青蓝以外的色彩。
  「等、等等……!你怎的这就脱啦?」我见她丝毫不作回避,面朝着我便自然而然地脱起了上衫,湿透的衣衫紧贴于肤上,使那脱衣的动作更是添生了些蛊媚娇嬈,看的我直烧着脸,赶紧背过身去。
  「更衣自是先脱衣,不成你不脱便可更衣?那我倒是要向你讨教讨教。」她上身仍脱个半,柔白似雪隐隐透红的肌肤,仅露出了那精緻琵琶骨,她顿了下,突然坏笑道:「况你不还曾想替我更衣来着?」
  我被她的话给逼急,瞧她说的理所当然、合情合理,我确是曾欲替患病的她更衣过,而那时不过就想着二人皆身为女子,并无他杂念,可……可现下那心境已是截然不同了……。
  「我、我去外头取些水回来。」
  找个藉口逃了出来,这天色方亮起,客栈掌柜也还未出来,虽说我就算取了水,也还真不想回到房里……索性便留于大厅坐着发楞。
  客栈大门门閂虽紧紧扣着,却因着外头风雨而喀喀发响,窗外瞧去尽是一片白茫茫雾雨,甚么也瞧不着,如此风雨呼啸,为何她非得要冒然犯险跑至外头?说是调查,莫不便是那神龙传说的真相,然这般危险举动,待会得好生训责她一番才是……可旦想起那宛若绽发花朵般的美好容顏,又不禁软了心……不成……不成,这回定要铁下心才得!
  「清泉姑娘。」我正于心里头天人交战时,后头忽地有人唤着我,回头一瞧,原是任光下了楼来。
  「晨安,你依然起的甚早,何暮。」我这招呼一打,他紧张的环顾四周,比着噤声手势道:「打住、打住!」
  任光坐到我一旁,伴着参差雨声同我间谈。
  「咱原以为这乔妆还挺不差的,不料仍被清泉姑娘给看穿啦。」他搔搔那杂乱如草的一头短发,有些为难的道:「咱可不愿让阿姐知道,清泉姑娘,可否替咱保个密呢?」我满是无奈的随便点头,不忍向他道破真相……你阿姐她可老早就晓得了。
  「阿暮你为何要这般……乔妆成另一个身分?」我指着他面上的木雕面具问道。
  「嗯……咱当初毕竟是应了阿姐的约……那三约,你可记得不?」我点点头,他接着道:「三约其三,便是要从此断了缘,虽是允诺了,可咱不管怎的仍是无法放下心……于是便换了个身分,过去作为徒儿的何暮已然不在,而现下由任光与她相识,便不称得上违背了约,清泉姑娘,你且说咱这般作法,是否太过狡黠了呢?」
  「确是狡猾。」我见任光低落自嘲的垂着头,安慰他道:「可你的想法我能理解,相信烟渚她也得以体谅的。」
  「多谢清泉姑娘!」他抱拳向我行礼,这动作令我心中不禁一笑,想起了某个相似的人……说不准他俩还挺投缘的?
  说来何暮对江烟渚是如何痴情,那十年间的相处,日久生情在所难免,况那般才姿出眾的她是如何惹人钦慕和憧憬,何暮如此举动,我自是不感意外,而烟渚她一直佯装着毫不知情,定是也不生他气的,可我更是不明白她那匪夷所思的三约,竟是有何目的。
  「泉。」江烟渚更了袭乾爽的青蓝衣衫,也下了楼来,一旁任光见着她,赶紧起身道早:「烟渚姑娘,您早!」
  「任公子,早安。」江烟渚向他微微笑,逼的任光面上又是一片通红,她走近我们身旁,我一时尷尬,随口问道:「你怎的下来了?」
  「我见你一直没回来,心道取个水取到哪儿去了,不料竟是在这儿同任公子间谈。」打趣般的亏了我一番,我只得无奈的蹙着眉,不知该说些甚么,她来回瞧了瞧我俩,接着向我道:「有些事儿欲同你谈谈,现下可有空?」
  「那二位慢聊,在下便先离开了。」即便面具掩着,仍是瞧的出他面上的黯然神情,任光欲要离开,却被江烟渚给喊住:「不必。」
  这话令任光顿了步伐,然江烟渚接着道:「我俩自个回房谈便可。」
  「是……在下明白了。」由他话语中,依稀可感受到一丝寞落,而江烟渚又道:「还有……。」
  这回任光转过了身来,彷彿重拾一线曙光似的恢復些神采,望着江烟渚:「你那面具就别戴了罢,不适合。」
  「…………」
  「好了,你欲谈些甚么。」我端起茶盏饮了口,临着窗檯坐于椅上,外头雨势丝毫无有减弱,依然呯嗙作响。
  「有关更衣的方法?」我嘴里的茶水差点儿没给喷了出来,手中茶盏倒是不小心的洒出了些,赶紧取条布随手擦抹乾净。
  「说笑罢了,你那甚么反应呀?哈哈哈!」
  「…………」
  瞧你笑的甚么似……。
  「不闹你了,谈正事罢。」她敛容正经道:「约莫丑时,外头忽地下起暴雨,我正好也睡不大着,便去寻些线索。」
  「你这话可提醒我了,外头下那大雨,你作甚么要去冒险,倘若你遇着危险,这种天看孰来救你?」我铁了心责骂她,她微之一怔,接着扬起嘴角笑道:「怎么,你担心我呀?」
  「不然?」
  「你且放心,我这不便安然无恙回来了么?」
  「淋了身湿,若又着凉患病了,我可不理你。」
  「那我可放心。」
  「为何?」
  「因为你不忍。」
  那倒真是……。
  「好啦,言归正传,早些时候我至城外高处山丘上寻了寻,你猜我见着了甚么?」她看向窗外一片白茫,笑盈盈道,我也懒的和她瞎猜,跟着看向外头待她解答。
  「那雨势虽大,范围却挺蹊蹺的,除去此地一带,便是延至西方山头一处。」我歪着头想了想,道:「那岂非常态?山嵐飘至此处,引起大雨。」
  「先前也说过,这地方平生是如何旱燥的。」她驳回我的臆测,我这才恍然大悟:「难不成……?」
  「嗯,那真相,便于西方山上。」她有些满意的笑了笑,接着端起茶盏浅饮一口,茗茶伴美人,那景緻实在高雅如画,我这般静观着,心情不禁沉静下来。
  「啊,雨停了。」窗外洒入了光芒,一束束的似丝线,我将窗子揭开,向外头一瞧,那天空竟只在顷刻之间就变得如此清澈,碧空如洗,云淡风轻,彷彿方才的大雨都如同幻影一般。
  「叩——江烟渚!」聂雨敲着房门,似是有些不耐烦的喊道,开了门,见聂风和聂雨站在门口,聂风面上满是歉意的道:「不好意思打扰二位,我们这要去外头用膳,不知二位是否愿意……?」
  「嗯,走罢。」
  与待于大厅读书的任光会合,一行人至城内市街上寻了家馆子用完膳,跟着到一旁茶楼消遣谈天,顺而将那暴雨的事儿说予他们知晓。
  「妖、妖怪?!」取下面具的任光,那惊诧表情更为生动,听闻妖怪一事,他不由得惊呼了出声。
  「又、又是妖怪么?」聂雨也睁大着眼,不可置信的问,聂风倒是起了兴趣似,积极问道:「二位要前去那座山调查罢,我对此事也有些兴趣,可否带上我们同行?」
  「等、等,风姐姐,人家去降魔除妖,你怎的也要跟着去?」聂雨慌张的拉着聂风,可她却是相当坚定:「嗯?这不是挺有趣的么?我们就去瞧瞧,不成也能替清泉姐她们帮把手。」
  「是了、是了,全听风姐姐的。」聂雨像个小包子似的鼓着嘴,不甘的插着手。
  「烟渚姑娘,清泉姑娘,在下可否也一同前往?」任光靦腆的搔搔头道:「虽说在下不善武功,对那妖……妖魔鬼怪也不大行,不过……。」
  「当然,你欲跟着来,我也拦不着。」江烟渚轻笑了笑,侧过脸淡然道:「但若真出了甚么事,可别怪我囉。」
  「没问题,多谢烟渚姑娘!」瞧任光那坚毅神情,江烟渚向他微微笑点头,连我也不禁为他的决心动容。
  「事不宜迟,我们先回客栈准备准备,待会便出发罢。」我起身正欲离开,而聂风突然道:「恕我失礼,昨日有人捎来了信息,先前提及的那位友人今日会达抵梓州城这儿,应是过会儿便来了,让各位耽搁时辰,实在抱歉。」
  「不曾,风姑娘你们友人,自是我友人,且我这般急欲出行,倒也是过于进躁了些。」我微微笑,心道自个过于着急,倒是给忘了风姑娘她们此行目的,便是要至梓州同友人会合。
  「清泉姑娘所言正是。」那熟稔的沉稳嗓音由后头传来,见我对方的江烟渚眼神忽地锐利几分,我连忙转过头,眼前那人一头银白如流的长发垂泻而下,面色温和的掛着轻浅微笑:「许久不见,几位姑娘近日可好?」
  「嗯……?白公子,诸位已有相识?」聂风站起身,欢欣的招呼他道,而聂雨面上多了分不满,撇过了头,倒也没多说甚么。
  「先前于宣州有过一面之缘。」白苍宇微微笑,温柔解释道,跟着他看向一旁任光:「这位公子是……?」
  「在下名唤任光,还请白大哥多指教!」任光礼貌的站起身,抱拳向白苍宇问好,而他也抱拳回敬道:「任公子,你我年辈虽略有相差,可友人一场,不如称兄道弟,我唤你作任兄罢。」
  「在下领受白兄好意。」
  风姑娘先前所提及欲至梓州所会合的友人,竟是和我们曾有谋面的白苍宇,实在巧合,然见江烟渚面上十分冷漠,不发一语,我这才猛然想起,她先前可是如何厌恶这人,甚是还屡次提醒我他的危险,如今这般再会,她现下心情定是相当复杂……。
  「对了,方才听闻各位正欲离开,不知是欲前往何处?」白苍宇高宨身版更胜任光许多,他双手靠着桌缘问道。
  「近来暴雨连连,而西方山头似有蹊蹺,我们这便打算前往该处一探究竟。」聂风解释道,而白苍宇瞥了默默不语的江烟渚一眼,思考了会笑着道:「有意思,不如带上我一同去瞧瞧,不知各位是否介意?」
  「白公子有意同行,自是欢迎。」聂风微微笑答,我同他们应声回覆,而江烟渚则是面无表情的随意点点头,我心道这人莫不是和江烟渚有何过节,不然怎的二人间总有些莫名氛围,可又怕问了烟渚也得不着答案,只得暂且就搁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