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春腰 第28节
  新婚当夜,新娘子离奇失踪,婚房没有任何打斗痕迹,不是贼袭,不是寻仇,所有亲朋好友都在场,新娘子就这样不翼而飞。
  恰好,新郎倌的亲哥哥也消失了。
  桩桩件件,把她钉死在逃婚的耻辱柱上,毫无辩驳的余地。
  就算她能解释,有人会相信吗?
  秦如眉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目光忽然被什么吸引,慢慢下移,落在自己的手上。
  她睡中被换了一身寝衣。
  这身衣裳衣料很好,是上好的绫罗,却又仿若绢纱一般轻薄,她纤瘦的身子裹在衣裳里,此时因为抬着手,衣袖掉落一截在手臂上。
  白皙的皮肤上红痕斑驳,再往下一些,甚至青紫。
  她全身都是证据。
  和付玉宵厮混的证据。
  没有人会相信她。
  秦如眉呼吸愈发颤抖,抬眼,握着碎瓷的手猛地用力,锋利顷刻间刺破他的皮肤,丝丝血液蔓延而下,流进她的衣袖里。
  只要再进一寸,他就会死。
  付玉宵却只盯着她,没有任何动作,弯起一个笑。
  “你要再杀我一次吗?”
  她愣住,手一颤,碎瓷片差点握不住。
  他觉察到她的迟疑,满意地笑了下,拉下她的手,将她的手展开,把她手中的碎瓷拣开,又细心挑出伤口处微小的碎末,以防再次割伤她。
  “痛吗?我让医女给你上药,很快就会痊愈。”
  她盯着他,苍白着脸冷笑,“沈昼,你不如杀了我。”
  他置若罔闻,替她清理好手上的伤口,噙着一丝笑。
  “早上想吃什么?我让人给你传,不过现下时辰有些晚了,索性直接吃午膳,想吃什么?嗯,累了一个晚上,你应该饿坏了。”
  他怎么好意思这样和她说话……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好似她嫁的是他,而不是他的亲弟弟。
  她难以置信,下一刻,猛地抬起的手,被男人轻而易举地握住。
  她的手腕在他掌中衬得极纤细。付玉宵盯着她道:“你已经打了我一巴掌,还要继续吗?”
  “没问题。多一巴掌,就多一次,今天晚上我会再过来,你已经欠了一次,还要继续打吗?”
  她几乎难以启齿,“无耻……”
  他没理会她,“衔青。”
  屋门推开,衔青端着漆盘走进来,从始至终低着头,神色古怪,“侯爷,衣裳送来了。”
  她循声看去,见衔青手中俨然是一套素净月白衫裙。
  “付玉宵,你的地方似乎住了很多人,这衣裳是江听音穿的吧。”
  男人陡然看向她,眼神寒冷如刃。
  “怎么,我提起她你就生气?”她笑。
  他没有说话,盯了她片刻,冷笑一声,转身大步离开,身影消失在门后。
  衔青站在旁边,有些尴尬,“二夫……秦姑娘,这衣裳和江姑娘没关系,是侯爷专门给你买的。”
  秦如眉却一声不吭。
  付玉宵离开了,她也不再伪装,面上笑容散去,怔怔在床上坐下来,抱住了膝盖。是一个缺少安全感的姿势。
  她并不关心付玉宵是不是专门给她买的。
  她只想离开这里。
  离开付玉宵……
  衔青许久没听见应答,忍不住抬眼看去。
  秦如眉蜷缩在床上。
  她似乎很难过,在发呆,昳丽的眉眼垂着,泼墨青丝披散在小巧的肩头,透过纤薄的寝衣,依稀能看见她身上的青紫痕迹。
  她漂亮得像一幅江南云雾的山水画。
  他心中一跳,忙收回视线,“秦姑娘,衣裳搁在这儿了,您有吩咐可以传人,门外有婢女候着,一会儿会有医女来替您伤药。”
  说着便搁下漆盘,随即离开,迈出门槛前,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柔的低喃。
  “他连门都不让我出,就把我关在这屋子里?”
  他心中复杂,忍不住道:“秦姑娘,您……您对侯爷好点,侯爷不会一直关着您的……”
  没有回应。
  衔青只好低下头,转身离开。
  晚上,得知消息的时候,付玉宵正迈进麟园大门。
  听见婢女的回禀,他步伐骤顿,神色沉冷了不止一点。
  “她没吃饭?”
  婢女低着头,“是。”
  屋门骤然撞开,付玉宵迈进门槛,却看见那道身影抱着膝盖蹲在床架边,伶仃茕独,影子单薄。
  他心中怒火遽起,走过去钳制住她,“跟我闹绝食?”
  秦如眉脸色苍白,轻抬起眼望他,“我的帕子呢?”
  不防她竟问起这个,他眯眸,“什么帕子。”
  “被你扔掉的那一条。”
  付玉宵看见她平静之余,唇边略显讥嘲的笑,不知为何,心中涌起一股无名怒火。
  “我收起来了。”
  “果然是你拿走的,”她立即道,“还给我!”
  他打量她片刻,松了对她的桎梏,微笑起来,“可以。”
  她蹙眉看着他,似乎在等他的下一句话,“你的条件呢?”
  “吃饭。”
  她仍旧站在原地,眼中浮现怀疑,盯着他,“就这样?你只是为了让我吃饭?”
  “然后,取悦我。吃了饭才有力气做,不是吗?”
  她一僵,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心中恨怒交加,软罗中的身体轻颤起来,“付玉宵,你无耻……”
  说着又想到什么,她急急问出口,竭力保持冷静:“容愿呢?你对他怎么样了?”
  付玉宵轻笑一声,“先完成好你要做的事情,再和我谈条件。”
  “如果我能做到,你能让我见他?”她努力道。
  付玉宵盯着她,眼神渐冷。
  她就这么心心念念着付容愿,只想回到他身边去。
  片刻后,他微笑道出一句,“可以。”
  “好,记住你的话……”她咬牙,掩住身体的轻颤,“我要吃饭。”
  *
  自婚礼惊变过后,付家宾客都已散尽,只留下空空荡荡的喜堂,厅堂匾额上的红绸掉了一半,红灯笼下的流苏被昨日暴雨打掉了,只剩一个灯笼在风中慢悠悠转。
  已经过了整整一日,派出去的人还在寻找失踪的新娘,但大家对此心知肚明,都没抱多少希望。
  并非是觉得没有必要寻找,而是……他们知道失踪的新娘子,现在大概率和谁待在一起。
  毕竟昨日夜晚,消失不见的除了新娘子,还有新郎倌的哥哥淮世侯。
  而,拜堂时又发生了什么,大家也记得很清楚。
  新娘众目睽睽之下跌进淮世侯怀里,这样暧昧的事情,怎叫人不多想?
  此刻,付家厅堂中还有不少人,付容愿,付老太太,柳棠意,江听音……祁王也在。
  付容愿已经很久没有反应,坐在交椅,眸色灰败自嘲。
  祁王神情复杂——他知道内情。
  但他此刻的立场很奇怪,不适合开口劝说。
  终于,付老太太叹息一声:“愿哥儿……”
  “祖母,”付容愿一向听话,此刻却直接出声打断了付老太太。
  他心中紧痛,努力维系心中最后一丝希望,道:“难道您也早就知道了吗?”
  难道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直到阿眉失踪,他才恍然醒悟过来吗?
  “祖母不知道。”付老太太摇头,“事情还没有定论,别这么说,阿眉是个好孩子,昨日是成亲的大喜之日,阿眉很重视,就算她被迫离开了,也会回来。”
  付容愿自嘲一笑。
  忽然,他看向了对面白裙素妆的江听音,“江姑娘,你和我大哥关系甚好,容愿冒昧问你一句,我大哥和阿眉的纠葛,是真的吗?”
  江听音垂着眸,片刻后缓缓抬眼,微笑道:“不是真的,付二公子,你放心。”
  付容愿一愣,竟也有了几分动摇。
  “当真……”
  江听音望着他,娓娓道来,“付二公子可以想一想,淮世侯已经离开了兆州两年,这两年内都在京城,而秦姑娘一年多前才刚来到兆州,她的时间线几乎和淮世侯错开了,怎么可能有交集?”
  她的声音沉静如水,付容愿经她一说,冷静不少。
  “是吗?”他喃喃道,“阿眉真的不认识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