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6章 我反对
  京城。
  昨晚夜间时分,自皇城午门处响起的钟声回荡在京城中。全城的百姓,官员都知道永兴天子驭龙宾天。
  久居在京中的百姓都知道,这种权力的真空期,往往就是京中最混乱,最为危险的时刻。盗贼,青皮,乱兵横行。
  昨晚,京城外西北郊的大明宫处,火炮轰鸣,喊杀声如潮。火光冲天。满城的人都看到,听到。权力之争,如期而至!下半夜时,平静了没多久厮杀声再起。
  至二月初九,浅淡的晨曦泛着青蒙蒙的光芒,整个京城中在这片青光中。街道冷清,城门紧闭。而此时,大明宫中,胜负已分。
  大队的步军营士卒自大明宫的正门涌入养心殿中。将勤政殿偏殿和养心殿寝殿的内外消息隔绝。
  锦衣卫指挥使张辂奉长公主宁潇的命令,将占城候、萧丕、彭世俊等人,扣押在勤政殿偏殿中,同时在偏殿中的,还有昨日前来的六十多名文武官员,皇族。
  计有:大学士曾缙,殷鹏,吏部尚书宁儒,北静王,石光珠,蔡宜,纪澄,魏源质,越王宁澄,工部尚书杨建天,西平郡王,贾政,礼部尚书胡璁、左都御史李斯。萧丕、彭世俊、占城候、卫王,宁烁,瞿炜、柳安宜、彭鏊、施鉴、陶泰等人。
  甄皇后,太子宁炎亦在此处。永兴天子的遗体,由太监总管袁琪并御医等看守着。
  殿外的喊杀声,越来越激烈。可以想想外面的战况之激烈。在这黎明已经到来的时分,无数的士卒正在围绕着这片殿宇的控制权,展开激烈的厮杀。
  青蒙蒙的光,仲春时节的轻风,燃烧的火把,喷洒的鲜血,散落的残肢断臂,人头。如同野兽般的嘶号声。火铳的发射声,白刃入体声,构成当前的这幅画面。
  这是殊死的搏斗!庙堂诸公的较量,是政治的算计,各逞心机、权谋,局势几番变化。然而落实到底下,到最真实的地方,就是刀剑的较量!是最直接的力量的碰撞!
  这是永兴十一年的政变最凶险,最激荡的时刻。
  宛若火山在喷发!
  …
  …
  勤政殿的偏殿中,众人心情各不一样。
  坚定的保皇党们,如北静王,宁儒,贾政,蔡宜,纪澄、魏源质、萧梦桢等人都是士气低落。
  而即便是被锦衣卫的火铳指着,刀搁在脖子上的萧丕,彭世俊,占城候等人,气定神闲。同归于尽,潇公主敢做这个选择吗?
  中立者如沈澄、李尚书、周慎行等人则是看看陪着甄皇后、太子的宁潇,欲言又止,口中发干!在这个时候,说错一句话,都有可能招来杀生之祸。
  “嘭!”“嘭!”
  勤政殿外的广场上,硝烟弥漫。大批的殿前侍卫被击杀,溃逃。
  随即,步军营副统领,占城候的心腹陈谦带着士卒涌入进来。他身穿红色的将校制服,握着长剑,大踏步的上前,在广场中,将手里的人头丢下来,沾血的人头在地上滚动着。
  陈谦高喊道:“谢鲸已死,你们还不投降么?”
  偏殿是没有宫门的,依靠着锦衣卫校尉防守着。广场中,步军营副统领陈谦看起来人影比较小。他的声音遥遥的传进来,偏殿中的众人一片震动。
  结束了!
  …
  …
  “哈哈!”
  被一名锦衣卫校尉拿刀比划在脖子上的占城候拍着椅子扶手,仰头大笑。笑声肆意,张狂!由不得他不得意啊!步军营击溃殿前侍卫司,控制勤政殿,大局定矣!
  大学士曾缙喟然一声长叹,痛苦的闭上眼睛。心中苦涩难言。他终究是无力改变局面啊!
  占城候环视着百官,不少人低下头,不敢正视,毫无疑问,这将是未来的军方第一人。占城候的目光落在曾缙身上,冷哼一声。这个老匹夫,不久前是如何训斥他的?
  “哈哈!”
  梁国公宁烁纵声长笑,将方才被锦衣卫控制的恐惧,对死亡的畏惧全部都发泄出来。他即将继承父亲的遗志,登基为帝。串联时,打得是卫王的旗号,但萧中堂,彭尚书中意的是推他上位。
  “哈哈!”
  吏部右侍郎彭鏊畅快的大笑。他为苏州人,他为东林党!这些年经历了多少事情?夺嫡之争的凶险就不必说。好友黎宽都已经致仕返乡。而今,终于是苦尽甘来,由不得他不做狂生姿态!
  “呵呵…”户部侍郎柳安宜微笑着。他如今是东林党的领袖。
  如今,苏州都变成何种样?早不复为东林党的基地。一切都归罪于贾环。那么,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结束了!政治上的打压,经济上的蚕食,舆论上的抨击!
  中立的官员们,都在等待着这场政变大戏落幕。不知道,有多少人要人头落地,有多少人要家破人亡,又有多少人会在随后的权力洗牌中出局!
  坐在偏殿正中位置处的甄皇后,搂着儿子宁炎,轻轻的拍着他的肩膀,安抚他的情绪,“炎儿,别怕!”。神情冷峻,今日之局面,有死而已!她绝不会像十一年前的杨皇后那样,被尊为太后,然后配合行事。
  宁炎十三岁,并非懵懂的少年。此刻,他浑身都在颤抖。他知道,叛军获胜,他这位太子,肯定是优先被杀的对象。多年前,贾学士给京中的百官,做过如何政变的示范。杀了他,支持者,就没有了主心骨。
  大学士萧丕此刻是一脸的云淡风轻,悠然的,徐徐的喝着茶,问坐在偏殿上首,甄皇后身边的永清公主宁潇,“长公主,你扣押我等有何用处?现在,结束了!”
  所有人都知道,保皇党的核心,便是长公主宁潇!
  这不仅仅是因为永兴天子信任她的缘故,还因为她和贾环的关系。在庙堂大佬这里,很多事并不算什么秘密。她可以说是贾环的一个代言人。
  宁潇一身粉色的宫装,没有说话。这时候,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她心中,长长的叹一口气:贾郎,你现在到哪里了?京中的局势,已然崩溃。
  宁儒神情沉静,依坐在椅中。他知道,局面已经是山穷水尽。至于叛军怎么善后,那是之后的事,现在他们护不住太子,皇后。届时,子玉至京中,又有何益?
  “唉…”贾政深深的叹口气,摇摇头。情绪低落,仿佛苍老了好些岁。
  “王八蛋。”宁澄咬牙切齿,手握着拳头。眼睁睁的看着萧丕在他姐面前,耀武扬威!若是贾先生在京中,几时轮的到这些混账嚣张?
  左都督北静王轻轻的抿一抿嘴。耳边听到的笑声,颇为刺耳。他知道占城候此时的得意!
  人心不足,蛇吞象。新武勋集团和旧武勋集团都被融合,现在军中的资历,讲的是讲武堂几期。然而,占城候和他的追随者明显想要得更多。
  要是子玉还在城外的东庄镇“隐居”该多好?可惜,子玉爱江南的美景,风情。或许,江南留给他太多美好的回忆。
  蔡宜神色黯然,喝着茶。
  叛军顶着京营的压力强攻大明宫,所有的计谋都是浮云了!他个人的荣辱生死都无所谓。萧丕,彭世俊,柳安宜等人真的有治国之能?东林党哟!
  子玉当日,就不该由着齐中堂提拔这些人。在永兴八年齐中堂致仕时,就不该答应由曾缙接任首辅。子玉在金陵,得知此刻的情形,他会后悔吗?
  纪澄揉着眉心。这种情况,他纵有再多的办法,都不行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他是知道内幕消息的:彭世俊等人在去年冬天子生病时搞串联,锦衣卫就侦测得知。消息早就报到金陵院首手中。否则,昨晚奋武营怎么冒出来的?
  院首此刻应该从金陵启程,赶往京师。然而,他赶得上吗?
  魏源质目光幽幽,嘴角带着冷笑,看着偏殿中众人的表现。他耿直一辈子,眼看着他参与开创的永兴盛世就要毁在这一伙小人之手,他心中的愤恨,可与谁说?
  贾子玉若在京城,即便永兴天子驾鹤西去,又谁翻得起浪花来?关键是,子玉现在在何处?
  礼部尚书胡璁、左都御史李斯两人相邻而坐。两人面露苦笑。
  他们虽然是满朝公认的没有节操的人。但是,大丈夫,谁没有点政治理想?难道又要转头彭世俊门下?以他们俩的脸皮,都难以接受如此转变。
  有小道消息在偏殿中流传,贾环已经从金陵启程。或许,只有他才可以力挽狂澜。但,时间呢?
  …
  …
  所有人的思绪,都发生在极短的时间内。殿中的气氛,也在这非常短的时间发生变化!
  大批的步军营士卒涌入到勤政殿前的广场中,不断的有火炮被推过来,加起来,威慑着殿中的众人。随着殿前侍卫司指挥使谢鲸被杀,殿前侍卫司溃散,偏殿这里,就只剩下百余名锦衣卫在防守。
  步军营没有大举进攻,不过是投鼠忌器而已。
  随着双方的喊话、互相威胁,时间缓缓的流逝。
  半响后,彭世俊缓缓的站起来。偏殿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他一身正二品的绯袍,五十七岁的年纪,无视指着他的两把火铳,环视着众人,道:“诸公,永兴天子得位不正,是时候改变,将帝位归于正朔了!”
  彭世俊走到偏殿正中,对宁潇拱一拱手,道:“长公主殿下,如此僵持,根本没有意义。你要廷推,那我们便廷推。看看人心到底如何?”说着,面向百官,朗声道:“本官推举晋王嫡子梁国公宁烁继承大宝。谁赞成,谁反对?”
  满殿寂静!
  彭尚书这话是相当无耻的。兵临城下,问谁反对,有几个人会站出来说“我反对”?他所谓的廷推,不过是找一个好听的借口而已。脸厚心黑的做法!
  就在这时,大明宫宫门突然传来一阵阵的欢呼声,喊杀声!那股声浪由小而大,由远而近,如同挡不住的浪潮,黄河之水天上来!
  “轰!”
  数不尽的身穿红袍的将士们涌入到养心殿处,冲进西暖阁的勤政殿广场中。一队又一队的士兵!端着燧发枪、刺刀,仿佛奔涌的洪水而来!
  “贾学士赦步军营士卒无罪,只诛首恶!”
  “贾学士赦步军营士卒无罪,只诛首恶!”
  将士们的高喊,瞬间将列阵的步军营同化,步军营副统领陈谦以及所有想要反抗的人,全部都被迅速的拿下。口号声清晰的传进到偏殿中。
  以国朝之疆域,以天下之大,称贾学士者谁?
  唯有一人:贾环!
  京营、步军营的将士们的方阵渐渐的分开,一名穿着水蓝色长衫的书生,走进来。头戴唐巾,身量颇高,步履从容。神情沉静,气度恢弘。
  偏殿中,几乎所有的官员都站起来。看向广场中出现的书生。
  “哈哈!”“哈哈!”宁澄放声大笑,手指着偏殿中,呆若木鸡的彭世俊,高声,用尽全身的力气吼道:“我贾先生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