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红衣默了一默,然后说道:“或许她是真的死了呢。”
  七王爷愣了一下,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红衣的这句话,半晌仍有些不敢置信的说道:“真的死了?”
  宁南王府几乎是同时收到这条消息。
  宁南王翻开书册的手顿了一顿,然后诧异的抬头看向底下前来报信的人:“宋青死了?怎么会?”再之后就是问:“子晏知道了?”
  “消息已经传遍首城,公子必然也已经知道了。”
  宁南王合起书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宋青失踪这几日,他带着人四处查探消息,寻找蛛丝马迹,却不想等来这样的消息......他十分看重宋青,此时想必十分难过。你带几个人暗自跟着他,免得他做出些什么事来。”
  “是。”
  而宁南王担忧的也并无道理。
  只是他收到消息的时候,游子晏已经在前往东宫的途中了。
  远远地看到东宫挂着的白色灯笼,游子晏便心中一颤,却仍是不信,打起精神快步往那走去。
  “殿下有令,东宫三日之内谢绝见客,世子请回。”
  门口的东宫卫语气十分强硬。
  游子晏一身风尘,眼底是浓重的青色,他急往前走了两步说道:“你们都说她死了。那好,人死了,总归是有尸体的,那她的尸体现在放于何处?!”
  东宫卫皱起眉头,却也不知该如何应答。
  却见里面急行出一人,对着游子晏道:“世子,殿下有请。”正是太子身边的期风。
  游子晏二话不说迈步往里面走。
  见到太子的时候,太子已经换好了朝服,盼雨正在为他理清衣角褶皱的地方,看样子是准备去上朝了。
  “宁南王府子晏见过殿下。”游子晏匆匆行了一礼,然后便直奔主题:“他们说宋卿死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敢问殿下,宋卿的尸体置于何处?”
  “她跟我说,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宫外,我满足了她的愿望。她的尸体被烧成了灰,撒进了护城河里。从今天开始这世上不会再有宋青这个人。”太子淡淡的说着。正在忙碌的盼雨闻言,也是手下微颤,然后便恢复常态。
  游子晏听得太子这么说,潜意识里已有几分相信,却又不敢相信,脚下竟是踉跄了一下,然后惨笑一声:“我不信。她那么惜命的人,怎么会死?”南岭那么凶险的地方她都闯了出来,怎么会就死在几个刺客手里?以她的身手又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就断送性命?
  “是谁?”游子晏突然问道:“是谁派的人。”
  “如果知道是谁,世子打算替宋青报仇吗?”太子看向他,眼神有些奇异:“以毁了你游家几世在朝中艰难保持的中立地位为代价?”
  游子晏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是沉默,再然后,他望向太子:“如果我说是呢?”
  “很好。”太子掩下眼中的惊诧,然后淡淡的说道:“那就请世子今日早朝助我一臂之力吧。”
  他说罢,提步走了出去。
  游子晏看着太子走出去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一直小看了这位东宫太子。
  当日朝阳殿朝上。
  太子在入主东宫以来第一次在朝堂上呈上了奏章。
  并当朝指控了大皇子指使杀手在太子出宫之时行刺的谋逆之罪!
  满殿哗然!
  大皇子根本没有想到太子居然会在朝堂之上突然发难,但想到顾贵妃昨晚所言,心下稍定,当下越众而出,称自己清白,太子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那刺客杀手是自己幕后指使,并痛心疾首表示太子同根相煎。
  大皇子的声音,在大殿之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之后戛然而止——
  “大皇子还是先看看这是什么再说话吧!”萧镇举突然把东西丢出来之后说道。
  大皇子看向那被掷在他面前的玉牌,整个人就是一愣,然后下意识的问道:“这是本皇子的玉牌怎么会......”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大皇子就突然觉得不对劲起来,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瞳孔骤然紧缩,不敢置信的看向那边的太子。
  而太子却只是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冷漠的看着他。
  萧镇举接过大皇子的话:
  “大皇子是想问这玉牌为何会在臣的手中?原因就是太子殿下昨晚遇刺,去臣府中暂避,臣府中属下在黑衣人身上搜到的玉牌。如果臣没看错这应该就是大皇子的玉牌,上面还有大皇子的刻字,不知大皇子对这块玉牌在黑衣人身上搜到作何解释?!”
  “简直胡说八道!”大皇子对萧将军讥讽道:“整个大齐谁人不知萧大将军是太子的亲姨父!又有谁人不知萧大将军与东宫交往甚密!只是不想萧大将军竟是助纣为虐,为太子残害兄长而做出如此污蔑之事!这玉牌难保不是你们派人从我身上偷取再栽赃嫁祸于我!”
  “皇上!臣以为大皇子所言甚是!刺客已经尽数身亡!死无对证!若是任凭太子与萧将军一派之言就定罪大皇子!臣等不服!”却是梁戈之父梁仁昌越众说道。
  此言一出,立即引来朝堂之上不少大臣的响应:“臣等不服!”
  “好好好!”萧镇举却是突然放声大笑,然后对着那梁仁昌说道:“既然梁大人说我与太子是一派。那好,本将军敢问一句梁大人,宁南王府算不算东宫一派?”
  萧镇举突然指向宁南王府,倒是连正在认真听萧镇举说话的宁南王都吓了一跳,见满堂文武都往自己这边看来,便想着这说的好好的怎么扯到自己身上来了?
  梁仁昌还没说话,就听到与宁南王爷交好的大臣说道:“萧将军这话乃是何意?!宁南王府自开国以来便是大齐朝中的中流砥柱,从不参与朝中党派之争,不与奸佞小人同流合污!只忠于皇上一人!岂能将宁南王归于哪派?!”
  梁仁昌闻言更是连连称是,生怕得罪了宁南王府。
  萧镇举再次大笑道:“好好好!既然如此!还请陛下宣宁南王世子上殿!”
  整个大殿都是一静。
  除了太子和萧镇举外,大殿之上包括宝座之上的齐皇帝都露出些许惊异的表情来。
  宁南王更是吃惊不小,不敢置信的看着游子晏从大门走了进来。
  游子晏往宁南王这边看了一眼,眼中似有歉疚。
  宁南王还没回过神来,游子晏已经步行到了太子的身边。
  面对齐皇帝威严以及满堂文武惊异的目光,游子晏却是镇定自若,不卑不亢对着齐皇帝朗声道:“臣子游子晏参见皇上!”却是一派世家风范。
  齐皇帝道:“免礼,起身吧。”
  说罢又对萧镇举道:“萧将军,你说,让宁南王世子上殿乃是何意?”
  “回皇上。方才梁大人所言臣与东宫乃是一派,臣之所言不能成为证词,臣觉之梁大人所言甚是。而梁大人同时也赞同了宁南王府与本将军,与东宫都无任何干系......”萧镇举说到这里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既然如此,那臣想,若是宁南王世子之所言,那就应该能够成为证词了吧。”
  此言一出,大殿之上再次哗然!
  大皇子不敢置信的瞪着眼睛看着游子晏。
  宁南王更是见了鬼一样的神情望向游子晏,只是游子晏却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头来看他一眼,他突然明白了刚才游子晏看自己那一眼眼里的愧疚是什么意思了。
  “正如萧将军所言,昨晚太子遇袭时,臣子正好在场,那黑衣人身上的玉牌,也是臣子亲手从那黑衣人身上搜出来的。”游子晏此言一出。就连太子也怔了一怔,看向游子晏眼中有些诧异,那前面的话,是他让他说的,但是那后面的话却不是他授意让游子晏说的。
  几乎是游子晏一说完这句话。
  整个大殿就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宁南王世子是宁南王唯一的子嗣,也就是宁南王府未来的主人。
  而他说的话,也就代表了宁南王府的话。
  众所周知,宁南王府世世代代从来都不归于任何一方势力。
  如果萧镇举说的话还有人质疑,那么宁南王府的话,绝对没有人会质疑。
  当然,现在是特殊时期。
  还是有人站出来公然质问道:“宁南王世子,恕我多疑。太子遇刺已是寅时!乃是半夜,却不知世子为何半夜不在府中歇息却在外头游荡?!”
  游子晏看了他一眼,那人却是大皇子一脉的官员。
  他不慌不躁,沉稳应对:“昨夜我心情不佳,在华林楼独自饮酒,不觉时辰,出了门已是深夜。便借着酒意游了一趟护城河,在回府之时正好遇到太子遇刺。”他顿了顿,嘴角露出一丝讥笑:“大人若是不相信,大可回去问一问贵公子为何半夜不在府中歇息却是跑到护城河与一名姑娘私会。”
  ☆、第132章
  宁南王看着游子晏的背影,心中情绪十分的复杂。昨晚游子晏到寅时才回来不假,但是他一身酒气,回来倒头就睡,绝对不可能遇到太子遇刺,更不用说若是他在现场亲眼目睹宋卿身亡绝对不会是这样的反应了。
  但是他能做什么?难道要在这大殿之上说出游子晏在欺君罔上吗?
  游子晏自小孤僻,连他这个生身父亲一天也难得说上几句话,去南岭也是他自己做的决定,从南岭回来,他第一次从游子晏口中听到他谈论别人,虽然是愤愤不平咬牙切齿,却也让他对这个一零九感到惊奇。
  然后见面就是在斗兽台。
  是个十分瘦弱清秀的少年。
  身上穿着的华服也与他并不相衬,仿佛是偷来的衣裳。
  一张脸仅仅算得上是清秀,但是那一双眼睛却有着异样的神采。
  他奇怪于子晏的气急败坏。
  甚至不惜放下身段去为难这么一个小少年。
  将那少年推入凶险的境地。
  只是之后的发展却让他更加觉得意外。
  游子晏去崇文馆的次数勤快了许多。
  听说那叫一零九的少年被太子打发到了崇文馆念书。
  再次从游子晏的口中听说那少年的名字,已经变成了宋青,口气也好得多,甚至带着隐隐的欣赏意味。
  再之后,游子晏提及宋青的次数越来越多,也看到过他为了宋青担心忧虑。
  他十分欣慰游子晏拥有了自己的知己好友。
  但是此时此刻,他却忽然觉得自己的想法似乎是错了。游子晏这样的性格,若是真心交付,只怕是愿意为了对方刀山火海赴汤蹈火。
  而此时,他不就在赴汤蹈火吗?
  宁南王的目光望向太子,他就静静的站在那里,除了一开始当朝指控大皇子主使行刺,之后的环节,他似乎已经变成了一个旁观者。
  不,如果用更准确的词来形容,他应该是正在棋局之外下棋的人。
  而此时大殿之上,文武百官,包括他在内,都是棋盘上的棋子。
  他静站在那里,不需要做任何事,不需要再说任何话,就已经运筹帷幄,掌控全局。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他看向宝座之上的皇帝,想起数年前年轻的皇帝深夜秘密传召,问他当时还不是太子的太子适不适合成为太子。
  他当时的回答是不适合。
  这个回答,这么多年直到在今天上朝之前他都没有改变过。
  但是,如果在今天上朝之前他还认为太子或者并不适合坐上那个位置,那么此时此刻太子的表现就是在向他证明,他有那个资格了。
  他看着宝座上因为看不见的病痛折磨的已经不再年轻的皇帝,而皇帝,此时也在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