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李坦也说:“说不定还是他自己同意的,他不总说自己是情圣吗?”
  “我不管他死活。”荣王红着双眼说,“我只知道我女儿不能白死,裴简的苦不能白受。那个贱婢定要遭千刀万剐。”
  “对!千刀万剐。至于他,只有六个字,自作孽,不可活。该!”荣王世子李坦愤愤地握了一下拳。
  太皇太后沉默了片刻,叹了一声说:“虽然这么说对不起舅舅和萧墨吟,但时至今日,我也只能说一句,听天由命吧。”
  青龙卫的人手遍布京城,但乌尔玛就像平空消失了一样,挖地三尺也不见踪影。
  裴和自从醒过来,就不吃不喝不言不语。
  大巫米雅已经暂时限制了他体内牵情子蛊的狂暴,他清醒过来,却觉得宁愿永远也别醒过来。
  清醒过来实在是太痛苦了。
  他不想承认米雅说的那些真相,但他并不是傻子,很多事,只要细想想,便能抽丝剥茧发现蹊跷之处。
  他早些年也曾有过疑惑,有过怀疑,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那些曾有的怀疑都消烟云散,留在心底的,只有那个女人的深情和柔婉。他曾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有这样美丽的女子一心一意地爱着他,就算受人白眼,遭人冷遇,被人羞辱,也对他不离不弃,矢志不渝。
  这样的女人,怎么会拿活人炼蛊,怎么会谋害他的嫡妻,谋害他的长子,又给他下蛊呢?
  裴和捂着脸,明明想哭,却觉得眼窝干涸,根本流不出眼泪来。
  过往的种种,不过是黄梁一梦,梦醒了,他才发现,那些所谓的美好,全是不堪入目的狠毒和丑恶。
  这么多年,他只有乌尔玛一个女人,因为玉城,他已经背上了负心薄幸的骂名,他不甘,所以他对乌尔玛是百分之百的信任,掏心挖肺的痛惜,他要让世人看看,他和裴家先祖们一样,对爱情执着,坚贞,只不过他执着的对象不被皇家认可而已。
  她给自己下了蛊,让他对她一人动情、痴情,却在关键的时候远远的脱开,完全不顾他是不是会因为她的离开而发狂。
  他就算死了,她也没什么所谓吧。
  裴简死了,他死了,她还有裴笙,有裴伊和裴俪。或者,这些孩子她也可以全部舍弃,以她的美貌和心机,再重新找个有权势的男人东山再起。
  米雅端着药碗走到他身边。
  “镇南侯,该吃药了。”
  裴和目光滞然:“如果我死了,她会不会有事?”
  米雅想了想:“死不了,顶多心口疼两天。”
  裴和点了点头,接过药碗,将里头黑色的药汁一饮而尽。
  “那我就等着,总不能死在她前头。”他把空碗放下,自嘲地一笑,“虽然不是同命蛊,但如果她先死,这结果也就眼同命蛊差不多了。”
  米雅有些困惑地看着他,不太明白这男人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裴和躺了下去,看着头顶青黛色的纱帐,喃喃道:“朝闻道,夕死可亦。还好,我死也能死个明白。”
  ☆、第128章 小姑
  唐小鱼收到裴简失踪的消息时,荣王已经大闹过镇南侯府,青龙卫已经抄查了侯府,裴和被太皇太后敲晕,乌尔玛不知所踪。
  陈氏抱着唐小鱼哭,觉得自己女儿怎么如此命苦。
  公主的封号再尊荣,可没了驸马,再尊荣也不顶个用场。
  唐小鱼比陈氏冷静多了,虽然她心里也十分不安焦急,但想着以裴简的身手,如果只是遇到狼群,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只要没有见着他的尸首,裴简就有还活着的可能。
  碧桃抓着伍卫让他去探听消息,可是伍卫人在京城,又能去哪里探听消息?
  一家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可是递到宫中求见的牌子被宫里退了出来,不管是皇帝、皇后还是太皇太后都说没空见她。
  唐小鱼在家里团团绕圈,最后打算自己到滇南去一趟。
  “您疯了,您现在是公主,是千金之躯,怎么能去滇南?”碧桃死命拦着她,陈氏也不同意。
  “我去那儿还可以帮着找找。”
  “你去那儿就只能是添乱!”陈氏说,“你一个女子,进出多有不便,若你再出什么事,你叫人如何安排?”
  唐小鱼:“……”
  “是啊,您现在是公主,出门都要列个仪仗,若是您悄悄离了京城,皇家找不见人,韩大人韩夫人头一个遭殃!”
  “那我现在就去宫门守着去。我要亲自问问大理来的人,看看究竟是个什么说法。”
  唐小鱼说着,眼圈慢慢红了。
  老天爷不带这样玩儿的,她好不容易安心在这儿住下,又好不容易动了心,不能就这样不说一声把人给收走。
  她叫碧桃给她梳发,陈氏自去箱笼里挑衣裳,裴简失踪的消息是宫里人悄悄儿到韩府对她说的,此时还没有传到外头。究竟裴简在去滇南的路上遇到了什么,发生了什么,只有她见了大理的使者,才能一一问个清楚。
  这边厢头发刚梳好,韩府里的下人就来报,说是镇南侯府的两位小姐送了贴子,想要过府与丰城公主一叙。
  两位小姐?
  唐小鱼想了想,这两位应该是那个对裴简不好的继母所生的两个女儿。论起来是裴简同父异母的妹妹,也是她未来的小姑子。
  若是换了平时,她一定会见一见,虽然裴简跟他继母关系不好,但那毕竟是与他有一半血缘关系的妹妹,为了将来家庭和睦,她也要想办法跟她们处好关系。
  可现在?
  裴简生死不知,她哪有那个心情答兑她们!
  “跟镇南侯府说,本公主要进宫见皇后和太皇太后,现下没空,等明儿再请她们过府。”
  她是堂堂的公主,亲自去侯府见未来的小姑子太掉份儿了,而且她也没想好要怎么对付那位听说十分受镇南侯宠爱的继室夫人。
  门上出去了没多久,又回来了。
  “那两位小姐不肯走。”他迟疑了片刻方说,“而且,而且还跪在门口,说您要是不见她们,她们就一直跪着。”
  唐小鱼当时火气就上来了。
  这是要做什么?
  居然拿下跪来要胁她?
  她又不是不肯见她们,只是现在她赶着进宫没空,都说了明天明天,她们还跪在韩府门外头,这是要做什么?让大家都看看公主架子有多大,还没过门就这样欺负婆家的姑娘吗?
  唐小鱼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一定要平静,令静。
  没冷静下来。
  “她们爱跪就跪吧!”丰城公主大喝一声,“没人求着她们跪。有本事就跪到明天去!”她振衣而起,怒气冲冲地走出了荇翠馆。
  韩家门前已围了不少人,镇南侯府马车四周的金吾卫们也是一肚子怨气。
  青龙卫拿了镇南侯夫人他们是知道的,荣王上门揍女婿他们也是知道的。本来什么事都没有,他们只要守着侯府大门就行了,没想到侯爷的两个女儿又提出要到韩府见她们未来的大嫂。
  谁都知道镇南侯世子被指婚给了丰城公主。他们接到的命令是看着侯府里的人,不许他们出京城半步。韩尚书家离着镇南侯府并不远,可离着京城城门还远着呢。所以金吾卫们也没拦,只是分了一小队人跟着马车一道儿过来。
  两位小姐贴子递进去,公主居然不肯见。
  不肯见就不肯见,明儿再来也不是一样?那两位小姐居然就直接跪到人家门口哭起来了。
  哭得那叫一个悲悲切切。
  跟死了亲娘一样。好几个金吾卫都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她们这样哭也不行啊,若是传了出去,也是他们几个当差不力。
  金吾卫带队的一个总旗过去,委婉地劝她们。
  却被裴伊一唾沫啐了回去。
  “我们求见公主,关你们何事?狗仗人势的家伙,等我父亲回来,必饶不了你们。”
  金吾卫众人一口血哽在喉口,若不是看她们都是娇滴滴的小姑娘,他们早就抱一顿老拳过去了。
  不过一会儿,韩家的门子从里头出来,一张脸板的,像人家欠了他十五贯钱似的。
  “公主可肯见我们了?”裴伊目中含着期待。
  那门子皮笑肉不笑地说:“公主已经进宫了,她没法子见两位小姐,还请您二位回去吧。”
  裴俪叫了起来:“不可能!我们一直在这儿守着,她根本没出门。”
  “这位小姐,”门子笑着说,“韩家东西共有六扇门,您二位堵着这儿,可还有五扇门可以出去呢。”
  裴伊咬了咬牙说:“还是那句话,什么时候公主肯见我们,我们什么时候起来。”
  裴俪听了姐姐的话,也将脖子梗了起来。
  门子双手一摊,耸了耸肩。
  不一会儿,有两个婢女走出来,手里拿着绣锦软垫子,又有两个下人抬了一张矮几出来,上头放着一壶茶,三碟细点。
  “公主临行前交待了,不能叫两位小姐吃苦。有垫子有茶有点心,您二人若实在不想回侯府,不嫌弃这边风凉,那就慢慢跪着喝茶吃点心吧。”
  这个,这个乡下土丫头!
  裴伊简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
  她们可是正经的侯府嫡女。唐小鱼算什么东西!
  裴俪没有姐姐的城府,已经从地上跳起来指着韩府大门就要开骂,只是刚出口两个字,就被裴伊一把拉着堵了回去。
  母亲被青龙卫抓走,父亲自打进宫就没再出来。京城里她们人生地不熟,想找人打听都不知道要去找谁。她们和弟弟商量了半天,如今京中还与裴家关系紧密又能出入宫廷探问消息的,就只有还没进门的大嫂,御封的丰城公主唐小鱼了。
  乌尔玛人前人后做得都相当完美,哪怕在自己的子女面前,也从没说过一声裴简的不是。在他们姐弟看来,母亲对大哥是掏心挖肺地好,只是大哥为人太过冷漠绝情,无数次伤了母亲的心。
  他们对裴简虽有不满,但也没有要置之死地而后快的心思。
  如果大哥在府里,他们还用得着这样来求唐小鱼吗?
  来之前,裴伊是想过唐小鱼可能不会接了这烫手的事情,毕竟乌尔玛是皇帝的近卫抓走的,她也不是皇帝嫡亲的妹妹,难保不存了避事的念头。所以她才和妹妹商量好了,若是唐小鱼不见她们,她们就在韩府门外跪求。
  逼着未来的小姑子当街下跪,半点不维护婆家的体面,这可是大失贤德名声的事。她想着,就算唐小鱼再不愿意,也得出来与她们相见。只要能见着面,她就能扯着亲事,脸面,孝道,非要逼唐小鱼为镇南侯府出头不可。
  谁知道这女人竟然丝毫不顾脸面名声,居然让人直接拿了垫子茶水,大有随她们跪到天荒地老之意。
  此女心肠冷硬至此,她们在门前下跪的目标也就无法达成。
  裴伊咬了咬牙,拉着裴俪回马车。
  裴俪还不肯走,叫嚷着要唐小鱼出来说个明白。
  “说什么,人都不在!”裴伊对着站在一边的金吾卫吼,“看什么看,还不快点帮我把她拖走?”
  金吾卫掏掏耳朵,来是你们要来的,跪是你们要跪的,现在还要我们去拉,怎么拉?真碰到了那小姐的身子,咱们吃不了兜着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