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醒悟
  近两週来,姜筠昭觉得哥哥姐姐们看她的眼神有些微妙,她不知道原因,也没往心里去。
  她现在一有空间想的全是穿着打扮这回事。
  因为学生时期一点破事,她对日常穿着与妆容一向不上心,可自打和楚念笙有约,她便莫名开始在意。
  她甚至会在前一晚决定好隔日穿着与妆容,务必让自己每日在楚念笙眼中都和前日的她看起来有所不同。
  转变在下意识间形成,姜筠昭尚没意识到念头的转变,身体先作出相应反应。
  然而,她没意识到,她周围的人却都发现了。
  「小妹妹谈恋爱了。」林思染悄悄感慨。
  「我看哪个混蛋小子敢!」温錚四兄弟对林思染的话怒目而视,然后被她一人赏了一巴掌。
  「再敢妨碍昭昭,小心我揍人。」
  林思染积威已久,温錚四兄弟只能抱头痛哭。
  养好得大白菜眼看就要被猪拱了还不能把猪赶跑,他们难受。
  虽说如此,时间一长,姜筠昭终略有所觉。
  随着与楚念笙见面的次数增多,初时的不自在褪尽,相处上越发似先前在网上交谈时的轻松自然。
  慢慢地,姜筠昭从中品出一点异样感。
  既是来自楚念笙,也是来自她。
  她感觉得出来,楚念笙喜欢她,而且正在追她。
  许是年纪轻,又或是初次恋爱,喜欢的心情藏也藏不住,饶是他极力掩饰也轻易被她瞧出端倪。
  但他喜欢她什么?脸吗?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见过面之后吗?
  在确认过他的心意后,姜筠昭的心思便乱了。
  更令她困扰的,是她对他的感情。
  感情的种子应当是在很早之前就已种下,她其实不是真的毫无所觉,她只是不愿意承认。
  好像只要她不说破,就能当作什么也没发生。
  可现在,种子破土,成长茁壮。
  楚念笙这个人正尝试着踏入她的世界,阳光似的替她浇灌心中那颗种子,她没办法再对这份感情视而不见。
  姜筠昭很确定,她喜欢他,估计从他还只是云深时她就已经喜欢。
  可她始终过不去心里那一关。
  有太多负面的想法自然生成,让她还没跟他交往,就已经想到分手。
  她还是怕痛的。
  心里上过不去,她便不想见他,难得的周末邀约,她藉口要整理实习日志而婉拒他。
  当周末来临,她却什么也不想做,只懒散的窝在床上发呆。
  温錚等人很快发觉她的不对劲,凑在客厅里小声的猜测可能的原因,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她失恋了。
  结论一出,四人齐齐大怒。
  虽说不乐意有人拐走他们家的大白菜,可他们家的大白菜这么好,居然也有人捨得拒绝她?
  那人怕不是个智障?
  气极了他们就想去逼问那个混蛋小子是谁,最后被林思染一人一掌给拍回沙发上坐好。
  林思染独自来到门前敲响房门,在姜筠昭应声过后,面无表情地将弟弟们的期盼目光给关在门外。
  见人入内,姜筠昭把平板音量调至静音,撑起身子,由半卧转为坐姿。
  林思染眉目间透着担忧,在床沿坐下,伸手替姜筠昭把滑落颊侧的发丝塞至耳后。
  「实习上遇到困难了吗?」像儿时哄着姜筠昭吃饭那样,林思染语气轻柔,指腹擦过颊侧时留下暖意。
  这话不过是为引导姜筠昭说出心理话,林思染的目的很清楚,姜筠昭也知晓。
  她已经困扰两天了,即使林思染没来问她,她也会找个时机主动开口。
  没有过多的犹豫,姜筠昭摇头否定先前的问句,「染姐,我好像有喜欢的人了。」
  房门传来细微的咚声,不过一瞬的事,谁也没在意,姜筠昭仍在等着林思染的反应,林思染则迟迟未能反应过来。
  来回把姜筠昭的话在脑中过了十次以上,她才露出一脸的惊喜。
  「这是好事啊。」
  姜筠昭却没她那般喜悦,仍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林思染偏头一想,觉得自己猜到她担忧的原因,稍稍收敛喜色,抬手揉了下她柔软的发丝,「你是担心阿錚他们反对吧?别管他们,他们要敢反对我揍他们。」
  「不是因为这样。」姜筠昭摇了下头,没等林思染再开口,只面带忧愁地问:「染姐,为什么人要谈恋爱?」
  这问题太高深,林思染觉得难以回答,可见妹妹一脸认真的回望自己,她又生出作为姐姐的使命感。
  细细思索过后,她反问她:「谈恋爱不好吗?」
  「不好。」
  「为什么?」
  「因为你们不快乐啊。」姜筠昭灵动的大眼里此刻只剩下迷惘,她翻找着回忆,细数每一件她所瞧见过关于恋爱的弊病。
  「我见过小翊哥被劈腿而消沉、恒哥因为谈恋爱从第一名掉到十名外的懊恼模样,也见过錚哥为了对方顶撞伯母、煦哥和恒哥为此争论不休的时候,还有染姐你,失恋后天天藉酒消愁,痛哭不止。」
  「那些时候我都在想,人为什么要谈恋爱?既然恋爱让人痛苦、让人变得不像原本的模样,那这恋爱谈起来又有什么意思?」
  「恋爱这种东西,太过多馀,太过累赘,我觉得我的人生不需要。」
  她看不见恋爱的好处,又不得不接受自己有喜欢的人的这个事实。
  她是真的迷惘。
  把姜筠昭的神情一一收在眼里,林思染哑了声。
  这番话听来像是在揭他们几个的老底,可细细一想,这些场景又确实足以构成阴影,一个处理不好,很可能真让姜筠昭抗拒恋爱一辈子。
  林思染没立时接话,姜筠昭也没再说下去,房内陷入沉默后一瞬,虚掩着的门缓缓开了。
  两人吃惊地望着站在门口的四个男人。
  他们脸上神情不一,不安、愧疚、难过等情绪交织在一块。
  他们六人自小一块长大,虽非亲生却胜似亲生,作为兄长,除「保护好妹妹」外,他们听过最多的话,无非是「给妹妹做个好榜样」。
  一路过来,他们互相督促、互相提醒,自认在任何方面都将这一点做到最好,而姜筠昭长至今日,所表现出来的每一面,也确实体现出这一成果,让他们打心底感到骄傲。
  却原来在感情方面,他们是最坏的榜样。
  见他们只站着不说话,姜筠昭等了半晌还是没忍住,疑惑问道:「哥哥们找我有事?」
  四人你撞我、我挤你的,愣是没谁要先开这个口,最后齐齐将目光投向林思染,发出求救讯号。
  林思染瞧得好笑,难得没有出言教训他们,果断接收这波求救。
  想说的话她已经组织完毕,她侧头看向姜筠昭,缓缓啟唇。
  「昭昭,我不否认你说的这些,可你仔细想想,我们是不是也快乐过?」
  「林翊被背叛过,却也被拯救,如今每天腻歪得烦人;阿恒掉到十名外过,可当年医大的榜首也是他,现在更是事业爱情两头抓;阿錚顶撞过伯母,但瞧瞧他女友和伯母如今的关係,彷彿亲母女。」
  「阿煦的事情我不清楚,可你看他跟阿恒像是闹翻的模样吗?还有我,先前那个渣男就别提了,我现在这个未婚夫,你不喜欢吗?对我不好吗?」
  林思染拿姜筠昭举出的例子来一一反驳,语气并不强烈,甚至称得上是温柔。
  姜筠昭听进心里,脸上却仍透着迷惘。
  「可还是会有悲伤的时候啊,如果明知会有分手的那一天,为什么还要交往让自己有天必须承受那种痛?」
  林思染一听就知晓她在鑽牛角尖,她有些耐性告罄,没好气的戳了下她的额头,恨铁不成钢的反问:「难道你明知道走路有跌倒的可能你就再也不敢走路了吗?」
  感受到林思染的怒火,姜筠昭瑟缩了下,乖巧摇头。
  「姐,你别吓昭昭。」作为林思染的亲弟,林翊被迫跳出来抗议。
  林思染没搭理他,但还是做了个深呼吸,强迫自己耐下性子。
  「昭昭,这世间的每一个决定都可能让我们受伤,你可以害怕分手而不恋爱,但你真的捨得拒绝你喜欢的人吗?你捨得在还没跟他在一起以前就先跟他分开吗?」
  她捨不得,她甚至捨不得看他表露出一点失望。
  林思染一眼就看穿她的答案,「既然捨不得,为什么不给你们彼此一次机会?」
  「再说了,你就这么不相信自己的眼光,确信你们一定会分开?」
  「我们昭昭这么好,怎么会有男孩子捨得放手呢?」
  林思染的话,一点一点敲开姜筠昭筑在心上的那道墙,曾有过的抗拒,在这一番话下逐一瓦解。
  迷惘自她精緻的面容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醒悟。
  是她这些年错了。
  她只瞧见恋爱不好的一面,却从未想过,恋爱其实也存在好的一面。
  再者,林思染说得对,她何不给彼此一次机会?
  她不该不相信自己。
  毕竟,她的眼光一向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