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杜芷书这才回神,看了眼紫瑶,摇摇头:“没事,刚刚做了噩梦,惊醒了。”
  “原是这样,时辰尚早,娘娘躺好再睡会儿吧。”
  紫瑶替杜芷书掩好被角,“奴婢就在外头,娘娘若害怕了,喊奴婢一句便可。”
  等紫瑶离开后,杜芷书右手缓缓覆上脖子,疼痛提醒着她刚刚并不是一场梦,可那个黑衣人是谁?宫廷内守卫森严,外人要在不惊动夜巡侍卫闯宫进来已是不可能,而后宫里,除了太监,不该再有其他男人了……
  ☆、第15章
  一场夏雨,来得急也去得快。杜芷书就这么趴在窗沿上,静静看着窗外的一片空濛,感受着雨后的清新凉爽。
  吴嬷嬷端着面条进屋时,便是看见皇后一个人对着窗外发呆,遂出声提醒着:“娘娘过来先吃了面条。”
  一碗清水面,上边飘着两个荷包蛋。杜芷书坐下,拿起了筷子,道:“还是嬷嬷记性好,我差些都忘记了今儿的日子。”
  “娘娘是老奴奶大的,老奴怎会不记得娘娘的生辰,这一碗面必须吃干净了,尤其是荷包蛋,不许偷偷扔掉,老奴看着呢。”
  生辰吃面条鸡蛋一直是规矩,偏偏杜芷书打小就不爱吃蛋,每回到了生辰,总想方设法和吴嬷嬷斗智斗勇,浪费掉的鸡蛋已不计其数了。
  今儿杜芷书却没有面露不愉,夹了鸡蛋往嘴里送,一边说着:“小时候不懂事,如今进了宫才知道能有个人记得住自己生辰是件多么可贵的事情,以后本宫再舍不得扔掉了。”
  吴嬷嬷也是感慨,这几年明显感觉身子不如从前,遂说着:“老奴也不知还能给娘娘煮几年面条。”
  杜芷书不说话,眼中突然泛出的泪光为了不让吴嬷嬷瞧见,便是低着头猛地吃着面条。一碗面刚刚见底,紫瑶便进屋禀告着:“宜寿宫来人了,在外头候着娘娘。”
  来的是宜寿宫主事的秦嬷嬷,秦嬷嬷跟在杜太后身边许多年,小时候杜芷书对这位嬷嬷也很是尊重。
  秦嬷嬷亲手递过来一个礼盒:“太后惦记着今日是娘娘生辰,本想亲自过来一趟,却突发头疼,只得交代了老奴来给皇后娘娘送贺礼。”
  杜芷书笑了笑,“姑母的记性还真好。”
  小时候杜芷书生辰时,杜太后也都会记得准备一份礼物送给她,不过前太子病逝后,已有三年杜太后记不住她的生辰,如今倒是又想起来了?
  “姑母可有大碍?按理该是本宫去看望姑母,不过……”杜芷书看了眼门口走进的几人,继续说着:“秦嬷嬷代本宫向姑母请安并道谢,改日本宫必定亲去拜见姑母。”
  秦嬷嬷也看见了愈来愈近的几位后宫主子,隧道:“老奴先行告辞。”
  宸妃、李昭仪、周婕妤一同来锦荣殿,倒是让杜芷书有些诧异。
  “喜贺皇后娘娘生辰。”
  三人一起行礼恭贺,杜芷书浅浅笑着,请她们仨入了座。“本宫生辰自己都记不清了,难为几位姐妹却知道,着实让本宫感动。”
  “今晨雨后,妹妹觉着外头空气好,正出来走走,恰巧遇着了两位姐姐,才知道今日是娘娘生辰,妹妹惭愧。”宸妃说道。
  一旁周婕妤也是说着:“妾也是昨日在李昭仪处得知皇后的生辰,李昭仪对娘娘的事情记挂得很。”
  杜芷书朝李昭仪笑了笑,二人昔日交情颇好,可惜入宫后却没有好好在一处说过话。
  “想着娘娘出身尊贵,那些稀奇的珍宝娘娘也不缺,妾亲手做了些糕点送来给娘娘,望娘娘不嫌弃。”
  周婕妤让身旁宫人将糕点送上,却不想宫人脚下一绊,盒子从手中飞出,正砸向杜芷书。
  众人都是惊住,李昭仪更是忍不住惊呼!却有人身形快了一步将盒子中途拦截住,免去杜芷书的厄运。
  橙香这才赶紧地将盒子接过,收在一旁,紫瑶则上前询问娘娘可有受到惊吓,倒是失手的宫婢伏跪在地,身子颤颤发抖,害怕得很。
  杜芷书摇了摇头,倒没有太多惊吓,只看向刚刚接住食盒的那位公公,夸道:“这般年轻,身手却极好。”
  公公退至宸妃身后没有说话,倒是宸妃接话道:“小良子功夫极好,之前在怡和别院一次偶然机会,小良子与我鲜卑勇士切磋,竟无一败。当时九哥还感慨,宫里一名普通的公公便有这般本事,想来大梁藏龙卧虎。”
  “哦?跟在王子和公主身边的勇士定然英武,怕是让着公公的吧。”说完,杜芷书看向良公公:“身手这么好,怎么入了宫?”
  良公公有一瞬抬头瞧了眼杜芷书,而后很快低下头:“原本是进京寻亲人,没想到亲人没寻到,之后各种落魄,最为困窘时遇见了干爹出手相助,便□□爹带进宫来。”
  不知为何,杜芷书总觉得良公公刚刚的眼神里透出了一丝怨愤,虽只是一闪而过,却让她觉着莫名的奇怪,这位公公面生得很,她不记得以前有见过。
  “妹妹这里有一株药用极好的雪莲,还是妹妹离开鲜卑时父王赠予的,望姐姐笑纳。”
  言归正传后,也没人再注意一个小小的良公公,倒是杜芷书忍不住再看了几眼。
  “哟,天山上的雪莲何等珍贵,宸妃这礼物一出,瞬间把我给比了下去。”周婕妤一旁打趣说着:“听说陛下这几日都在宸妃处歇息,难怪宸妃心情愈发的好呢,礼物也比旁人送得尊贵。”
  周婕妤的话说得刻意,怪里怪气的音调是想挑刺儿让杜芷书对宸妃心生不满,杜芷书倒不甚在意,脸上仍旧是笑容,看了眼宸妃,却意外见宸妃低了头,有几分落寞。
  “哟,我可没说错话吧,宸妃怎就突然委屈成这样了,好像陛下这几夜去的都不是柔福宫似的,还是伺候陛下委屈了宸妃娘娘?”
  杜芷书蹙眉,她实在喜欢不来周婕妤这样咄咄逼人的性格,跟元妃极像,难怪二人能走在一处。
  “话可不能乱说!周婕妤入宫也两年了,该知道分寸。宸妃妹妹年纪最小,又远离家乡,咱本该都多照顾着她一些。”
  杜芷书说完,周婕妤撇了撇嘴,没再说话,一旁李昭仪打圆场道:“和宸妃与周婕妤的礼物比起来,我倒是逊色不少,你们礼物一个珍贵,一个用心,我却只有一柄弦琴。”
  杜芷书笑笑:“你倒是最懂本宫的那个,本宫许久不曾弹琴了,因少了知音,如今想想,倒是怀念以往一起弹琴的日子。”
  杜芷书琴艺极佳,她与李昭仪曾在一个师傅那里学琴,李昭仪琴艺却差她许多,不过之后认识赵九禾,他新奇的玩法太多,每日变着花样带她体验各种新鲜,她也便渐渐疏于弹琴了。
  一个生辰得应付这么些人,杜芷书倒觉着还不如不过生辰。待几个离去后,眼尖的宫婢秋蝉却是发现桌角处有一颗极为细小的珠子。
  杜芷书捏着珠子半晌,才终是明白刚刚献食盒的宫婢为何会摔跤了,这珠子显然不是她锦荣殿的东西,到底是其他二人想陷害周婕妤,还是周婕妤自己演的一出戏,都已难分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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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因陛下已接连几日不曾来过锦荣殿,宫人们便也早早忙碌完。杜芷书叫了李公公前去,让紫瑶和橙香在外头候着。
  李公公递出一份名单,道:“娘娘吩咐奴才办的事情有了结果,不过符合娘娘要求的人实在太多。”
  杜芷书认真翻看着,她交代李公公将宫里这三年新入宫的名单抄录给他,却不想有这么多名字,看来想要查清楚那夜闯宫的黑衣人实在太难。
  “对了,这里头有没有祖籍在巴蜀一带的?”
  “这就难查了,虽然每位公公进宫时都有资料登记入册,可大多情况都是假的,也就是他们随口一说,而记录的公公胡乱一填。”
  杜芷书此时正巧看见名单上的赵久良,脑海闪现白日的一幕,遂问道:“柔福宫那位良公公你可认得?”
  “晓得,他是宣政殿主事尹公公的干儿子,是尹公公亲自带进来的,入宫还不到一年。”
  杜芷书点头,犹豫后,没有再问,只是折起名单,放在烛火上点燃,“行了,该忘的得全部忘了。”
  李公公应下后,便退了出去。
  杜芷书也有些犯困,正要熄灯入睡,却听见外头传来隆隆“雷”声。
  杜芷书怕雷,正想叫紫瑶进屋陪睡,还没开口,却见橙香丫头很是兴奋地跑了进来,右手直指窗口,喊着:“娘娘,快开窗看看。”
  杜芷书不明所以,但因为站得离窗口近,便顺势迈了几步,推开窗,却被外头景象迷住。
  虽是夜间,外头天际却被烟火点亮,原本静谧的夜色嗤嗤作响,空中捧出百丝灯,五彩明亮、绚丽多姿,那绽出的一瞬间光彩吸引着杜芷书,她仰着头,竟看得出神。
  “也不知哪一个宫殿里突然燃起烟火,不过真是好看。”橙香捧着脸看得煞是陶醉。
  在建安,烟火是极为奢侈的物件,平常人家根本买不着,即便富贵人家想求一见也是难事,杜芷书也只是以前在宫廷宴席上瞧见过两次,但今夜这样大的烟火场面,还真是头一回见到。
  烟火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夜空又归于平静,橙香意犹未尽,而站在后头的紫瑶却很是不解:“这大半夜的,宫里头怎无缘无故燃起烟火?奴婢擅自做主,让秋蝉她们几个前去查探情况了。”
  杜芷书仍旧仰着头,嘴角微微扬起,她很喜欢看烟火,还记得第一回见到是在册立太子的宫宴上,那时候她喜欢得紧,央着姑母送她一些烟火,却被姑母斥责了几句,之后又怂恿太子去偷了一些来,两人躲在后宫西北角的兰亭里悄悄点燃,还差些把她的衣裙给烧了,狼狈极了。
  “娘娘,烟火是在清芷阁外头燃放的,奴婢过去时只看见燃尽的烟火碎屑,却不见半个人影。”秋蝉回来禀报着。
  紫瑶却是拧着眉:“周围可都找清楚了?怎会没一个人?”
  秋蝉摇了摇头,肯定道:“奴婢真没有瞧见有人。”
  “那烟火还会自己燃着不成!”紫瑶说完,对着杜芷书道:“这烟火也不是平常宫人碰得到的,肯定是哪宫的主子贪玩,私放烟火可是犯了后宫规矩的,若能逮出禀了太后……”
  “行了,这烟火也不是咱们一宫瞧得着,后宫每个院子里都看得见的,以元妃唯恐不乱的性子,这回肯定不会袖手,咱们踏实睡一觉,明早说不定便有消息了。”
  紫瑶觉得是,才点着头,却听杜芷书愉悦说着:“不过这个贪玩的主子却是给了本宫一个特别的生辰贺礼。”
  ☆、第16章
  昨夜的烟火到底是谁人燃放已无从查证,而比私自燃放烟火更为让人关注的事情却是才入宫半月的皇后娘娘突然病倒了。
  最先发觉不妥的是早晨伺候娘娘起床的紫瑶,平日浅眠的皇后娘娘却一反常态睡到了日上三竿,紫瑶有心探看,见娘娘脸上出现淡淡红斑,身体蕴热,便急忙召了太医前来。
  皇后娘娘一病不起,自然惊动了两宫太后,杜太后和张太后前后脚到了锦荣殿,恰巧碰见纪存智正为皇后悬丝诊脉。
  杜太后越过纪太医,走到床头问着紫瑶:“皇后娘娘怎么了?”
  “奴婢也不知,娘娘一直昏睡不见醒。”说完,紫瑶掀开了床帏一角,让杜太后瞧了瞧。
  元妃本是跟着张太后过来看热闹的,见床帏掀起,赶紧凑上前看了眼,但见了皇后娘娘的模样后,却是吓着往后连退几步,讶道:“怎么起这么多红斑点,莫不是生了麻疹!”
  纪太医坐在远处皱着眉,却没有说话,张太后则瞪了眼不知轻重的元妃,自己却是在床榻前不远处站定,未再往前走一步。
  元妃的一句话,屋子里众人面色各异,若是真得了麻疹可不得了,连亲生姑母的杜太后都不免愣了愣,才道:“在宫里好好的怎么会生麻疹,元妃真是口无遮拦!”
  元妃低着头不敢再说话,心里却不太服气:这症状可不是像得了麻疹的么。
  “麻烦紫瑶姑姑撩起娘娘的袖子,再和下官描述娘娘手臂上的情景。”
  紫瑶听了纪太医的话,将皇后袖口高挽,原本细白的手臂上如今却是点点红斑,看得触目惊心。
  正如实描述皇后身体情况时,其他几个宫里的娘娘也都陆续过来了,听见紫瑶的讲诉,一个个顿住脚步,不敢上前,这症状和麻疹实在太像,大家都惜着自己的性命。
  “陛下!”周婕妤眼尖,重光帝一进门她便瞧见了,赶忙行礼道。
  重光帝没有理会她,越过众人,几步上前,说道:“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可有大碍。”
  等重光帝走到床前时,元妃忍不住提醒:“陛下离远些,皇后可能是得了麻疹。”
  重光帝拧了眉,伸手撩起床帏,只见床上人儿脸颊延伸到脖子一块块地泛红,眼睑也有些水肿,整个人虽没有醒来,却不时有些小小的翻动,显然睡梦中也很是不舒服。
  眉头拧得更深,在众人的惊呼下,重光帝竟是沿着床塌边坐下,霎时成了这屋里离皇后娘娘距离最近的人。
  “一个脉象诊断这么久,太医是不要脖子上的脑袋了?”
  重光帝的声音极冷,在场许多人都被吓住,纪太医却是不慌不忙收了红线,语气却蕴含浓重怒意:“是谁给皇后娘娘食了花生!”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大家都还没明白过来时,紫瑶却是惊呼:“不可能的,娘娘吃不得花生这事奴婢们是一直记在心头,平日饮食都十分注意,绝不可能混有花生。”
  “娘娘的症状就是食用花生导致的癣症。”纪太医语气肯定,继续道:“还好食用得不多,下官开几味药给娘娘调理,再配着涂抹些药膏,多则五六日便会好了。”
  “哟,纪太医怎么知道娘娘吃不得花生,这也太了解皇后娘娘了吧,听说纪太医可是皇后点名送进太医局的。”听说不是麻疹,元妃这才走出了几步刻薄说着,语气里的揶揄任谁都听得明白。
  “皇后小时候因为吃了花生染癣,差些丢了性命,杜府当时连道士都请来了,这事情家里人都知道,纪太医身为皇后的娘家表哥,知道也不稀奇。”杜太后突然出声,也是表明了皇后吃不得花生并不是多大的秘密。
  感觉到一道视线冷冷扫了过来,元妃抬头,正巧撞上陛下深邃的眼眸,吓得赶紧低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