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节苦命的女人
  “我有个想法。”虎平涛看了一眼坐在斜对面的王雄杰,语调变得有些古怪:“王队长,有没有这种可能……李丽红养父母死亡的那个案子,邻居家里装酒的空瓶忽然不见了,会不会是李丽红搞的鬼?”
  “她当然不会教她自己的女儿用纸杯玩兑药游戏。李娜之所以会这样做,最大的可能性,是她当时看到了李丽红把工业酒精掺到酒里的全过程。”
  “上次在南泉村,我观察过李丽红的老宅。咱们滇省老式民居的建筑,大多是“一颗印”或者“半颗印”的模式。李丽红的老宅属于“半颗印”。按照家庭里的辈分排序,她和她女儿只能住在侧面的耳房。李娜有很大的几率亲眼目睹掺兑过程,可她当时还小,无法形成逻辑意识,进而形成了模糊的游戏概念。”
  (注:一颗印的建筑模式,书友们可自行百度,有很详细的介绍)
  王雄杰惊奇地叫道:“小虎,你行啊!刚调到缉毒队才几天,就发现了这么多问题,如果李丽红养父母的那个旧案真是她干的,我说什么也得给你请功。”
  没有人附和他的话,虎平涛只是腼腆地笑笑。包括雷跃在内,所有在场的缉毒大队成员全都保持沉默,用各自不同,却夹杂着惊讶和复杂的眼睛看着虎平涛。
  足足过了半分钟,李凌才发出近乎呻吟的叹息:“小虎,你这双眼睛是怎么长的啊……我跟何萍盯李丽红半年多了,南泉村前前后后去了十几次,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她家的老宅。可我们就是没往这方面考虑,从没想过她们家以前的居住情况。”
  “我们真的要拓展思维了。小虎对案情的细节分析很到位,帮助我们填补了很多以前忽略的部分。”雷跃端正地坐在那里,双腿分得很开。职位加上高大的身材,使他自然而然散发出一种威严:“以空酒瓶和掺兑这两个疑点为突破口,立刻对李丽红进行第二次审讯。”
  ……
  我叫李丽红。
  小时候,我一直以为是因为家里穷,粮食不够吃,父母才把我送给了别人。后来我长大了,才发现这是一笔肮脏透顶的交易。
  两家都姓李,还是远房亲戚。说起来,那点血缘关系实在很淡,以前我一直叫她“姨妈”,后来她就成了我的养母。
  过继的那年,我七岁,养母的儿子十五岁。
  他们找我亲生爹娘谈条件的时候,话说的很好听:他们的儿子很喜欢我,大家都在一个村里,彼此都认识,以后走动起来也很方便。
  那时候我妈已经怀了二胎。在村里人看来,女儿就是个赔钱货,早晚都是别人家的媳妇。我爹娘精打细算,觉得与其花费粮食把我养大再嫁出去,不如趁着现在有人愿意要就赶紧出手,于是用我换了两千块钱。
  后来我才知道,养父母的儿子已经馋我很久了。他在县城上中学,成绩不好,看了一些带颜色的书,对小女孩产生了极其邪恶的另类兴趣。
  他不敢对县城的小女孩下手,就把目光转向了村子。他在家里已经闹了很久,又是摔东西,又是绝食,目的只有一个:不想继续上学,一定要在今年结婚。
  农村结婚比城里简单。只要相互愿意,摆上几桌酒,大伙吃一顿,搬在一起住,就成了夫妻。
  那些年不像现在,没人在意什么结婚证。很多都是先办事后领证,还有年轻夫妻带着娃娃一起去民政局补领……很多,很多。
  以自杀为借口的威胁对他父母很管用。他如愿以偿,喜笑颜开看着我成为了他的“妹妹”。
  他爹娘,也就是我的养父母,那是两个狡猾的老杂种。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把我当做儿媳妇看待,就算他当天晚上强行爬上我的床,老两口也装聋作哑,不闻不问。我那时候不懂法,如果换了现在,我肯定去派出所报案。
  他们只是把我当做家里的免费劳动力,他们无良儿子的免费玩具。我不止一次听见他们偷偷在背地里商量:儿子好歹是上过高中的人,娶我这个村妇一点儿也不匹配。等过几年,儿子去外面工作,就另外找个好的,漂亮的,有钱的城里女人。反正没领结婚证,当初跟我爹娘谈妥了也是“领养”关系。要是有谁看上我,就把我当他们的女儿嫁出去,还能多得一份彩礼。
  我一直生活在恐惧和痛苦之中。
  我怕他们把我卖了。
  我每天都要忍受那个满脑子都是带颜色思维疯子的蹂躏。
  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一种病,叫做“恋童癖”。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长大了,也麻木了。
  娘,我的亲娘,生了个弟弟。
  他知道我是他的亲姐姐,经常过来看我,还偷偷给我买糖吃。五分钱一大坨的“绞绞糖”,吃在嘴里很甜,我却哭了。
  弟弟对我是真的好。他看到那个疯子经常打我,就抡起棍子上去拼命。弟弟太小了,反被疯子打了一顿。我扑过去抱着荣凯,疯子连我一起打。
  弟弟长大了,考上中专,去外地念书的时候,爹娘摆了几桌酒,请村里的亲戚朋友过来一起庆祝。我爹喝多了,醉了就再也没醒过来。我就是那时候知道世界上有种东西叫“假酒”。因为我是直系家属,在县卫生院和殡仪馆的时候听人讲解,才知道什么叫做工业酒精,什么叫做乙醇中毒。
  冥冥中很多事情都有关联。我爹下葬后的第二年,我娘清明上坟,横穿公路,被一辆汽车撞死了。
  我一点儿也没哭,只是把这件事打电话告诉在外面上学的弟弟。荣凯沉默了一会儿告诉我:姐,等我以后有出息了,带你离开那个家,远远离开那些伤害过你的人。
  我知道荣凯是个说到做到的好弟弟。他是我唯一的亲人。
  不要误会,我和荣凯之间只有亲情,没有掺杂其它成分。
  可是我等不了那么久。
  疯子是个很懒的人,他高中毕业就一直呆在家里,从不下地干活,也不愿意去外面工作。从我被领养的第六年,村里就开始了扶贫计划。疯子先是说要养羊,却把村干部送来的羊羔宰了下酒。他爹妈也好酒,欺骗村干部说要养鸡,结果养了几个月,把半大的鸡苗一只接一只煮了喝汤。
  地里的农活都是我一个人在操持。我老得很快,邻居都说我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十几岁。
  我能说什么呢……
  难道告诉所有人,我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现在就得了很严重的妇科病?
  疯子不爱干净,连续几个星期不洗澡,晚上睡觉也不洗脚,每次做那种事情的时候,他下面臭得熏人。我稍微抱怨几句他就打我。后来我烧了热水,端着盆送到面前,他说我是“穷讲究”,还把水盆端起来浇在我身上。
  疯子讨厌我,他对我的态度早已不如从前。
  我已经不是小女孩了,他不喜欢长大的女人。疯子一直有写日记的习惯,我偷偷翻看过,内容很恐怖:他盯上了村里另外几个女孩,年龄最小的只有五岁。
  公路修到了南泉村,有些城里人自驾来山里渡周末。那时候还没有农家乐,我们觉得平常的景色,他们却很喜欢。
  有一天,一对夫妻带着一个小女孩来到村里,走累了,想找户人家花钱买顿饭吃。这种事现在很平常,可在那时候却很新鲜。他们遇到了我养母,被接到了家里。
  我一看就知道养母那条老狗没安好心。她显然是看上了那对夫妻的孩子,把人家引过来,存心想要使坏。疯子很狡猾,就算他没想过要杀人灭口,却可以找机会与那个女孩单独呆在一块,摸摸抱抱什么的。那个小女孩才几岁大,就算被占了便宜也说不出来……我那天在院子里连砸了好几个碗,又哭又骂,故意提醒他们。看到这种情况,那对夫妻自然不好意思再进来,于是找了个借口,带着孩子转身走了。
  那天晚上,我差点被疯子打死。差不多有我胳膊一半粗细的棍子,被他打断了两根。我在床上躺了两天,还得挣扎着爬起来,给他们一家三口做饭。
  那时候不懂法,压根儿没想过要去告他。
  我也没告诉荣凯,弟弟要是知道了,肯定回来跟疯子拼命,我不能让弟弟自毁前程。
  那年冬天,趁着农闲,我新造了一间茅房。这是村里的老习惯,茅房每隔几年就得新造,旧茅坑旁边和下面的土都可以挖出来堆肥。这样一来,住处会变得很干净,还能节省一笔化肥钱。
  我把茅坑挖的很深,两米多,连地下水都渗出来了。自建茅房不费事,弄上百十块转头,加上一些土坯就行。那对老公母看着我忙里忙外,非但袖手旁观,还嘲笑我是个傻子。
  村里的茅房没那么多讲究,找两块木板架在坑边就行。新茅房建起来半年多,我一直偷偷往里面放水。别人一年才能积起来的肥量,我这边只看坑边漂起来的湿线,早就超过了别人一半还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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