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灯火拨
  自元恪受了太子印玺,便每日随君父上朝参摄政事。元宏见他谨慎本分乃是守成之君,故而悉心教导,意在令元恪可早日监国,如此自己便可开疆拓土,经略四海。纵是日理万机,元恪每日下朝仍往永合殿向林禾请安问好。
  这日元恪又往永合殿拜见林禾,便被宫婢们告知,林禾与冯娷领了两位公主在花苑之中赏莲。元恪疾步入了花苑,便见元瑛与元淑在莲池旁追逐嬉戏,甚是欢喜。
  元恪近前行罢礼,又与冯娷二人彼此厮见,方笑道:“阿母,这暑天炎热,您当于殿内纳凉,只令阿娷陪阿妹们往苑中嬉戏便可。”
  林禾笑道:“苑中花木繁茂,倒是不觉炎热…”言语间见元恪额间渗汗,她取了锦帕,边轻轻为他拭汗边道:“这暑湿天热,你平日里又要随你阿耶忙于前朝之事,亦当珍爱自己。”
  元恪道:“儿子谨记阿母之言,不令阿母为儿子担忧。”
  与元恪、冯娷一起走到花亭坐定,林禾对元恪道:“再过几日便是七月,乃为报恩之月,加之七月十五又逢中元节,吾思忖着为你阿娘做场法事,以慰其她在天之灵。”
  元恪闻言,心内感动,只如今他兄妹三人由林禾教养,若堂而皇之为生母做法事唯恐惹宫中非议。念及此,元恪垂首道:“阿母心意儿子自知,只…”
  林禾知元恪心中所虑为何,不及他言罢,便宽慰道:“恪儿毋需担忧,民间素有慎终追远之俗,故而中元节当祭祀祖先。你如今乃我大魏储君,当为万民之表率,吾已请旨你阿耶,今岁中元祭祖由你代君父行祭礼。你在中元当日行罢祭祀之仪,再入宫往安息堂祭祀你阿娘,旁的人亦不会再有非议。”
  等林禾言罢,元恪已起身离座,伏跪于地。
  示意吉祥将元恪搀扶起身,林禾道:“慈乌尚知反哺,何况太子乎?”
  元恪道:“阿母待儿子们如若己出,儿子终身不忘,当事阿母至孝!”
  中元节当日,不及卯正一刻,元恪便已率文武群臣往城北行郊祭之礼。一应事宜行罢,回至宫中已是巳正二刻。
  元恪先往佛堂上香礼佛,而后往永明堂祭拜祖先,之后方才往安息堂祭拜先太皇太后、先太后与生母高贵嫔。
  安息堂内,高僧大德云集,供香奉花,诵经超度。等行罢法事,元怀因太傅嘱他学业之事,元瑛亦因惦记与元淑玩耍,故而二人皆随众人一道离去。唯元恪一人留在堂内。
  边轻拭高氏牌位,元恪边喃喃道:“阿娘,儿子好想您啊!阿娘可安于天国?如今儿子已贵为太子,再无人可任意欺凌弟妹…那年除夕夜在邺城行宫之时,因阿妹无意中打破宫宴上一只花瓶,废后便要行责罚阿娘之事。虽儿子执意代阿娘与阿妹受罚,可儿子心知罚在儿身痛在娘心…”言语之间,他已落下泪来。以袖拭泪,元恪继而又自言自语道:“阿娘,儿子多少次午夜梦回,阿娘伴吾兄妹三人一道放纸鸢、打秋千,阿娘音容笑貌历历在目,儿子一刻未曾忘怀…”将牌位轻轻归位,他又轻叹一口气,对着牌位道:“年事有寿而尽,可阿娘溘然离世,未令儿子报答生养之恩…”
  “子欲养而亲不待!太子待高贵嫔之心,吾感同身受!”不知何时,彭城公主元钰已立于元恪身后。
  元恪循声转头望去,见是元钰,便起身行礼:“不知姑母驾到,吾失礼了。”
  元钰近前扶起元恪,又拉他同往一旁的席榻之上坐定,方开口道:“吾与太子骨肉至亲,太子又何须与吾见外?”轻叹一声,她接着又道:“吾前来拜祭皇祖母与阿母,无意间听到太子肺腑之言,吾心下颇是感动。”
  元恪本就允恭克让之人,亦不知元钰乃刻意前来,只信以为真,便推诚不饰道:“今日中元祭祖,阿母请了高僧大德为阿娘做法事,吾一时感触,故而矢口猖言,还望姑母见谅。”
  “你阿娘对你兄妹三人有生养之恩,你所做所为皆乃人之常情,吾又岂能不知?”元钰一副慈爱之情,“太子可知,你阿耶当年被册立太子之时,吾的阿母便被皇祖母依祖制赐死…那时吾只孩提之年,虽记不得日常种种,可阿母一颦一笑皆印于吾心中,至今不曾忘怀。”
  元恪闻元钰之言,只觉二人同命相连,更与元钰多了亲近之情。
  元钰言罢,元恪宽慰道:“姑母,皇祖母虽因阿耶而薨世,可阿耶励精图治,令我大魏物阜民丰,皇祖母在天之灵亦可安慰。”
  元钰微微颔首:“是啊,皇兄着实乃一代明君,自当告慰阿母在天之灵。”
  元恪道:“阿耶事皇祖母至孝,特为皇曾祖母与皇祖母设此安息堂以作祭拜缅怀之所。如今姑母居于宫中,亦可常往安息堂祭拜,如此便可与皇祖母人神叙话。”
  元钰一记苦笑:“纵是吾日日往安息堂祭拜,阿母亦无回寰之机…皇兄事阿母至孝又如何?阿母族中亲眷皆被皇祖母处以极刑而亡…”言罢,她已是双目晶莹。
  先太后之事朝中鲜少有人敢提及,此时闻元钰之言,元恪只觉匪夷所思。望着元钰,元恪疑道:“姑母,皇祖母生下阿耶已是大魏功臣,虽祖制难违,亦不该祸及满门,皇曾祖母缘何要将皇祖母族人处死?”
  元钰边以锦帕拭泪,边道:“缘何如此?不过为巩固她权势罢了。先帝迫于皇祖母,传位于皇兄,可那时皇兄年幼,自是由皇祖母执掌朝纲。然而皇兄过于聪慧,又与阿母族人多有往来,皇祖母唯恐皇兄日后联络外戚,令她大权旁落,便借端生事将阿母一族灭门…”冷哼一声,她又道:“皇兄事皇祖母至孝,优游恭己,玄揽独得,著不自言,就是如此,皇祖母也没有放过阿母亲眷…”泪眼婆娑望着元恪,继而又道:“太子,吾刚才听你之言,知高贵嫔在世之时亦是含辛忍苦,备尝心酸…阿母族人之事当为前车之鉴,太子日后万万厚待高贵嫔族人,勿令高贵嫔死不瞑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