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风雨将致(下)
  从裁缝铺子出来,跟二嫂嫂道别,各自回家。
  虞景明和红梅回到永福门时,正是夕阳开始西斜,虞景明抬头,就看到夕阳的余辉在永福门长长的屋檐上拉出一抹艳红的余光。
  老王头的茶档上三三两两的聚了好几团,翠婶儿拧着滚开的茶壶给人添水,时不时抄着客人付的铜钱塞口袋里,那手脚利落煞了。
  “哟,怎么这么热闹?”老潢手里托着鸟笼从巷口悠悠哉哉的踱着步,如今鸟笼里不是平常的绣眼鸟了,换了只腊嘴鹊,卞家老三腋下夹着书包,跟着尾巴似的跟在后头,手里拿着瓜子儿朝着鸟笼里抛,鸟笼里的腊嘴雀着实了得,嘴巴一伸就接住了瓜子,嗑卡一下,瓜子壳就吐了出来。
  “老潢这雀儿不错……”一边有人打趣道。
  “哈……”立时若的哄堂大笑。
  “老潢的雀儿怕是不行了。”翠婶在人群里啐了一口。
  “你怎嘀晓得,要不试试。”老潢馋着脸,一边老王头甩了脸:“一边去,这儿没位了。”
  “哟,老哥儿,开个玩笑呗。”老潢咧着嘴,四下里瞅瞅,找了位坐下:“来杯茶。”
  “钱呢?”翠婶毫不客气。
  “记账,卞哥儿会付的。”老潢理所当然的道。
  “呵,卞先生真是上辈子欠你的。”翠婶没好气,却给老潢满满的倒了一杯茶水,这老邦子虽不讨喜,但想想这位也是贝子爷呢,当年多风光,如今混成这样,嘻笑怒骂的,也让人心酸。
  这说曹操,曹操就到,卞维文手里提着一只热水瓶从圆门洞过来。
  “王伯,水开没?”卞维文将几枚铜钱递给翠婶,自然包括了老潢的茶钱。老潢眯着眼笑,露出黄牙,一脸自得。
  “还要再等下,卞先生坐会儿。”老王头添着柴火说。
  卞维文便卷着袖子站在一侧,闲闲的看着永福门的余辉。
  “这世道呀,老天爷也不劈个雷下来,砸死那些个杀千刀的。”茶档隔壁的麻婶端着饭碗坐在自家门坎上,没吃上一口,却先骂了起来。
  “麻婶,你这骂哪一个哦?”有人好奇的问。
  “还哪一个?四海那几个杀千刀的兄弟,四海这尸骨未寒呢,几个兄弟倒是打起他抚恤金的主意。”麻婶愤愤的道。
  “四海的抚恤金不是应该交给他媳妇儿吗?”有人问。
  “嘿,那几个杀千刀的,说三妹才刚过门不多久,膝下也没个孩子,指不定转眼就改嫁,他们不能让自家兄弟的卖命钱好了野男人。”麻婶说着,又呗了一声:“呗,还不就是眼红那一笔怃恤金,也不想想,人家三妹才过门没多久就守寡,一个小寡妇的,这以后日子可多难哪。”
  三妹是麻婶远房外甥女儿,当初还是她保的媒让三妹嫁给四海,如今也只有她替三妹叫屈。
  “哎哟,这利字头上一把刀哟。”众人叹气,只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如今三妹变成了小寡妇,轻易沾不得。
  “卞先生,您是举人出身,有学识有见识,这要搁以前,指不定还得请你主持公道,你给出出主意,这事儿到底怎么了?”麻婶这会儿冲着卞维文道。
  “哟哟哟,这会儿记起维文是举人,平常你们背后都笑话他落毛凤凰不如鸡,各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这世道谁还管得了谁啊。”一边老潢咧着嘴不乐意的打着岔。却是一提鸟笼站了起来:“维文,回去了,这茶喝的没味儿。”
  水开了,老王头接过卞维文的水瓶给灌起水来。
  卞维文拢着袖子眯着眼说:“这事儿啊,还得四海家长辈做主。”
  “哟,四海家爹娘早过世了,哪里还有长辈哟,真算起来也就二号门的钱六了,可当年,钱四海他爹闹的那一出,钱六算被扫地出门,可是伤透了钱六的心,只怕如今才懒的管四海这事情呢,再说了,就象钱六叔出面,只怕四海那几个兄弟也不会听。”麻婶犯着愁。
  当年钱四海爷爷奶奶在世时,连生五个儿女,都没有一个能带活,最后感觉有些没指望了,便从族里领养了一个男孩,就是钱六,可没想钱六才领来没多久,钱老太又有了身子,然后生下了钱四海他爹——钱安。
  这钱安也一改之前夭折的兄姐的病弱身体,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长大,钱老头觉得这是钱六儿带来的福气,对钱六倒是一直好的很,但钱老太这般艰难才生下钱安,自不免宠过头了些,等到钱老头过世,钱安便窜着他娘亲找了个借口就把钱六分家分了出去,只钱家在菜市街上的那几间大房竟是没钱六一点份儿,大雨的天气,钱六带着才刚生下长女的钱六嫂在街上奔波了两天,才找到永福门这边,租下了永福门二号门,此后钱六便在永福门这边安家,除了钱老太过世时回过钱家,此后跟钱家便再没什么往来。
  倒是那钱安,虽说平安长大,但到底是钱老太亏了身子之后才出生的,低子差了一点,后来得了一场风寒,四十岁那边就故去了,临终前请了钱六过去,具体说什么外人不晓得,倒是此后,钱六跟钱家倒是有些往来,只是两家情份早淡了,钱四海的那几个兄弟未必会把钱六这个大伯放在眼里。
  “六叔外冷内热,未必不会出面,再说了,就算四海那几个兄弟要分,其实也不是不可以,让他那几个兄弟的媳妇儿都立下字据,以后哪个兄弟出事了,那家里的钱也是要拿出来平分的,那才是大头。”卞维文说着,接过王老头递过来的热水瓶。叫过卞维新,同老潢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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