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瘾 第57节
  梁桁似乎还记恨她那天那个完全突破了她平日做派的“中指”,电话一通,就是副阴阳怪气的口吻:“这么慢才接,怎么,和怀野在被窝里起不了床吗?”
  “是啊,昨晚太累了,”乔稚晚也不甘示弱,笑一笑,“他比你厉害,你很嫉妒吗?你现在这么说,那你之前和我打电话的时候,跟谁在被窝里起不了床呢?”
  “乔稚晚,我就说你心眼太小,我不都说了,我为了你都跟别人断了吗,”梁桁大为不悦,“你那车,我前几天去那个洗车的地方看到了,砸成了那样,啧,你是招惹上什么人了,家都回不去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乔稚晚没好声气了,“不说了,我挂了。”
  “——等一下,”梁桁赶忙制止她,放下了一些姿态,顿了顿,道,“我的意思是我认识开保时捷4s店的,你仍怀野那儿能修出什么花儿来,你需要的话我给你开过去,放我朋友那修了?”
  乔稚晚现在是没钱了,但她多少还有点骨气,也是副轻嘲的口气:“你是想见我了吧。”
  “算是吧,不行?”梁桁说,“到底要不要?”
  “算了吧,”乔稚晚拒绝了他,“不需要。”
  “不是吧你,乔稚晚,你开保时捷风雨无阻的不好吗,你说你,也挺有身份一人,现在天天坐那辆破摩托车……”
  “我挺开心的,少来关心我,”乔稚晚说,“我还有事,挂了。”
  “——喂,我好心提醒你,”梁桁说,“怀野不像你想的那样,那小子城府不浅,你最好趁早搬走,离他远一点。”
  “……”
  “你知道丁满有个哥哥叫丁意吗,”梁桁听她沉默,就知道她毫不知情,笑了笑,轻飘飘地道,“怀野之前在港城搞乐队,把人家哥哥害死了,丁满要是知道的话,会恨死他的吧。”
  第33章 chapter.32
  夜间飙车本来就是有钱的富二代富三代们的游戏, 前些年一个公子哥戴着小女朋友一路狂飙了一个多小时,赶上倒春寒路上霜冻,车轮打了滑, 人和车一齐飞出去,脑袋撞到马路牙子,成了植物人, 女孩儿也摔得破了相。
  那之后, 北京市内就明令禁止这种活动, 他们就只能绕着城飙。
  一晚上这周围时不时飘来引擎声响,响彻云霄,总有年轻的男孩子们从窗口伸着脖子去看,又是吃惊, 又是艳羡。
  小丁以前就是这样的男孩子。
  但自从他哥去世后, 他听到这样的声音就害怕,总觉得人命是那般的飘摇脆弱, 仿佛一根树枝, 轻轻一折, 就无声无息地断了。
  昨夜下雨,摔坏了四五辆车, 都送到了他家店里, 为首的那个出手阔绰, 死活不让他关门休息, 他只得把楼上睡觉的学徒叫醒, 人不够了, 又把怀野给喊来了。
  一家两个生病的, 正是急用钱的时候。
  小丁到底没跟钱过不去。
  一伙儿人忙到大早上, 日头从乌云后探出了头, 早霞覆在整座城市上空,罩上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
  雨终于停了。
  睡觉的睡觉,休息的休息,吃饭的吃饭,半天走没了人,一晃眼,就到了中午。
  一直忙到快午饭的点了,又饿又困,怀野让小丁先去楼上休息。
  他留在下面,吃了桶泡面,抽了两根烟,人又清醒了,于是继续忙活。
  下午,小丁睡醒了。
  没见到怀野,却见到了打扮的一身端庄优雅,好像要出门的乔稚晚。
  但是,怎么来他们这儿了?
  乔稚晚的祖父有一把上了年头的琴,因为年代久远而多有磨损,之前找了一位北京当地有名的琴匠代为修缮,她那天去剧院找许颂柏的路上,顺便去拿了一趟,顺手扔在了自己的后备箱里。
  谁知那晚自己的车就被砸成了那样。
  好在放在后备箱,若是那晚玻璃被砸碎,划伤了琴盒,她也会极伤心的。
  许颂柏把他家的密码都告诉她了,还告诉她家里有大提琴,也许是想她直接拿着他的琴演奏吧。
  但乔稚晚多少抹不开面子。
  祖父的这把琴虽然旧,音色却也不差。
  小丁打了个哈欠,见乔稚晚从她那辆停在后院的保时捷后备箱里,颇为费劲儿地拿出一个沉甸甸的黑色琴盒,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径直走过去打了个招呼:“姐姐,你来拿东西啊。”
  “早啊,”乔稚晚温和地笑笑,“才睡醒?”
  “是啊,昨天忙了一晚上,都没回家,”小丁点头,“你住的还习惯吗?早上会停一会儿水,我忘了告诉你,没耽误你吧。”
  “没有,住的很舒服,谢谢你啊。”她说。
  “谢我做什么,你应该谢谢小野哥,要不是他说你被家人抛弃无家可归,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我还不知道你遇到了这样的困难。”
  ……至于把她说得这么惨吗?
  算了,也是很惨就是了。
  乔稚晚听小丁提起怀野的语气没什么异常,下意识地往二楼瞥了眼,又看了看他,问:“怀野,还在上面?”
  “啊,他出去了……我也不知道去哪里了,醒来人就不见了,不过他一直这样,”小丁笑笑,“总是突然不见了,又突然出现。”
  乔稚晚没多说什么,抿了抿唇,笑意明媚:“我的车停在这里会不会打扰你们做生意?我要不开到我家停车场好了。”
  “……啊?你不准备修了吗?”小丁动了动嘴皮子,突然想到他这儿才是该给她修车的,“……哦、哦,实在不好意思姐姐,你这车我们这里确实修不了,要是摩托车或者普通的私家车什么的……”
  “没事儿,”乔稚晚没说自己修车的钱都没有了,但估计小丁也猜出了个七七八八,她也不遮掩了,“先这样吧。”
  “那、那你放这儿就行,”小丁说,“不麻烦的。”
  “啊,没问题吗。”
  “嗯嗯,没问题的,”小丁直点头,“小野哥说你遇到了点困难……万一停你家停车场了,引人夺目的,车玻璃被人砸了怎么办……”
  小丁顿了顿话音。
  砸人车玻璃这种事怀野才干得出来吧。
  乔稚晚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两人相视一笑。
  小丁在她离开之际,又说:“姐姐,你最近去哪儿最好跟我和小野哥说一下吧……”小丁猜到她在北京应该没其他可依靠的人了,“既然你住在我家了,那我们应该互相照应一下,万一你出点什么事,再遇到别人砸车这样的事……”
  乔稚晚对他和怀野了解不多,这么看来,她比起他和怀野,其实是个挺精致利己,而且很没温度的人。
  乔稚晚心下觉得温暖,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告诉了他自己即将要去的地方,背上琴盒,即刻出发。
  *
  一夜没睡总有种莫名的亢奋,怀野趁中午日头正好,他出发去了昨天和乔稚晚踩过点的地下停车场。
  终于见到了她要找的那个男人。
  外貌特征和律师事务所官方网站的照片也能对上。
  用一把从店里带出来的□□就打开了车门。
  怀野钻进去,翻箱倒柜一通,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他这时终于有了困意,放低了座椅,整个人窝进去,闭上了眼开始补觉。
  有一段时间了,怀野都甚少做梦,睡眠时深时浅,但就是很难跌入梦乡。
  梦中总是虚无一片的白色雪地,还有骤然在眼前炸开的血红色,刺目又惊骇,他在梦里都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吓得无法安分在原处。
  今天他却久违的做梦了。
  梦见怀兴炜在他很小的时候送他去学架子鼓。
  打到手指磨出血泡,手心被鼓棒戳出的伤口好了坏,坏了好,好了又溃烂,最后发炎,一整个夏天都没有愈合。
  梦见秋季开学,学校的走廊上人来人往,奔跑出新陈代谢的声响,他周围的空气却温吞吞的,坐在教室中,游荡在天台上,所有人看到他的人都用眼神告诉他,他是那种第二年还在读高三的失败者。
  梦见有一个夜晚,他也如今天一样一夜没有睡着。
  理科草稿纸上的数字变成音乐简谱上跳动的音符,不断地在他的血液中跳跃,促使他第二天一早出了门,就坐上了开往春天的火车。
  北京的春天。
  陌生的春天。
  一晃,都到了夏天。
  车门传来动静,男人爆发出惊愕的叫喊的同时,怀野也轻轻地睁开了眼,他长睫微垂,头顶探灯刺目的光溢了满眼。
  他皱了皱眉。
  “吵死了。”
  男人见那副驾驶上一脖子狰狞纹身的少年出了声,又是惊呼:“你、你怎么进我的车上的……”话都说不清了,“你是谁……你谁啊——我要叫保安,保安!报警!我要报警——”
  怎么所有人见到他,要么要叫保安,要么就要报警。
  他当初报警,喊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怎么一点用都没有呢。
  怀野用手心抚了下脸,男人几声把他吼了个清醒,他在座位上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这座位和空间就是为小个子人设计的,他身长腿长的,都抻不开。
  “就会报警了是么,”
  怀野不以为然地笑笑,垂眸,点了根烟,嗓音倦倦的。
  猩红不一的火光映在他眉眼,他微抬起仿佛猝了冰的视线,觑那男人一眼,“你给别人房产证做假公证,别人还没报警呢,我撬开你车什么都没做,一没偷走,二没给你砸了,你觉得警察来了,先抓我,还是先抓你?”
  男人吞了吞口水,还要出声。
  怀野却又慢条斯理地打开面前的车斗,拿出张照片来,随意地夹在两指之间把玩了下,赞赏地笑笑:“你女儿长得挺漂亮的,在哪儿读书?我看照片上的校服好像是海淀第十……”
  还没说完,那男人便一声不吭,老老实实地坐了上来,
  车门一叩,发出闷响。
  怀野弯了弯嘴角,轻轻地笑了一笑,照片扔回车斗,“这不就行了?”
  “你到底要做什么?”男人冷硬着声音,猜到了他应该是那位姓乔的女人找来的,冷笑,“我居然没想到她还有这一招。”
  “简单,”怀野手指叩了叩车窗,吞云吐雾,一时间车内便被缭绕的烟气充满,“给她打个电话,把事情说清楚了,今天我们就算了。”
  “就这么……简单?”男人哽了哽喉咙,“可、可我是无辜的,这件事一开始就和我没关系……”
  怀野吐气,淡淡道:“有没有关系自己跟她解释。”
  “不是啊,”男人还是很犹豫,匆匆地道,“小兄弟,这个事儿真不能怪我,她去年的那张房产证本来就是假的……这、这我也只是收了钱,随便糊弄过去……你们找我就找错了……”
  “没找错啊,”怀野笑了,有点不耐烦了,“你家在哪儿我都知道,今天不把这事儿解决了,我还会找你的。”
  “不过,”怀野顿了顿话音,笑容颇有点恶劣,“下次再怎么做我就不能保证了,你这车买来不便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