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2)
  你看,让你签个契约,结果至今也没弄明白,咱俩签下的到底是死生同命契,还是坐骑契约。还有,我左手无名指上多出来的小烙印,到底是什么?
  黑蛇张了张嘴,发出嘶嘶声,极力辩解。
  灵然却懒得听,直接打断他道,算了,你也别解释了,如今已经这样了,你就告诉我啥时候可以回去吧!
  十三,你想回哪儿去?黑蛇顿了顿,慢慢地小心翼翼地问他。
  如果能的话,当然是回到我原先的世界。灵然仰头看了一眼这青天白日,感受来自大唐的风,神色微动。实在不行,回灭天界在剑阁苟着也可以呀。
  黑蛇默默地将目光转向灵然,居然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中见到了明确的不快乐。
  这人从来都是高高兴兴的,欢快地到处蹦跶,这样哀伤的神色大郎却是第一次见。
  第38章 孤僧灵然(志怪)4
  灵然叩门,四月柳絮纷飞迷眼,垂花门紧闭。门前杂草深及膝盖。
  怕是没人住了。黑蛇嘶嘶。
  日本那npc也太不够意思了,扔给我几卷书信,让我来此处寻人,如今看来却是访鬼呢!灵然说着,没好气的一脚踹开大门。
  寺内果然蛛网成片,泥塑的佛像早已暗淡无光,就连殿堂内的蒲团都落了一层厚厚的灰。
  灵然皱眉,四处转了一圈。四大天王对他怒目相向,有一位,青面持剑的那位,居然还缺了条胳膊。
  坏了,这老和尚要寻的人怕是没那个寿,早就死了。如今却如何是好?
  灵然双手负在身后,拧眉。
  斗笠下一张清俊的脸,青白不定。
  你打算接下来如何?黑蛇确认此处无人后,便放心大胆地口吐人言。
  别说,还是你说人话时瞧着顺眼些。灵然弹了一下黑蛇的脑袋。
  右手食指摁在黑蛇脑袋,仿佛一指头下去,就能将这蛇压成肉泥。
  他心下觉得有趣,起了促狭笑意。四下无人,你且变回人样来给小爷瞅瞅。
  黑蛇欲言又止。他没好意思告诉灵然,因为它过于年幼,所习法术不精,在穿梭时空时不幸将一身灵力消耗一空,眼下怕是只能作为一条蛇苟着。
  但倘若直说,恐宝贝看不起他,因此他小心斟酌字句,道,如今毕竟是凡间人世,倘若我变成人,公然在你身边行走,难道也要与你一道做和尚吗?
  灵然想了一下,倒也是哈,你这模样
  他想象了一下青柳大郎冷傲地剃了个光头,高高地站在他面前,一身红袍,那画面越瞧越喜感。很像是魔教头头。走出去怕不是万户空巷,就是叫人拿石头砸死。
  算了,走了这许久的路,难得又吃了顿饱饭,先找个地方睡一觉。
  灵然没什么追求,走到寺院后头原来和尚们居住的精舍。入目却是两间草房,房内床倒是在,但是铺盖早就没了。他也不怕,随意用袍袖掸了两下,和衣卧下。
  睡一觉,也许睡醒了又会有一个好的开端。
  灵然翻来覆去,像贴烙饼似的。
  入睡前最后的念头是,真倒霉,从被一道天雷劈中天灵盖起,他就倒霉到现在。啥时候能转个运?
  即便在梦中,灵然都在叹气。
  黑蛇小心地从他无名指处爬下来,蜿蜒游至灵然耳畔,在这人枕边寻了一处极小的地方,也蜷缩着睡着了。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少时候。
  灵然昏沉沉醒来,只见四下里黑暗无光,耳旁传来一阵极轻微的啾啾声。有那么一瞬间,他恍然竟以为还是在剑阁内,五师兄的小朱小白又啄破窗户纸飞进来了。
  然而下一瞬,他听见了草叶踩踏的声音,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说话。听起来挺像人,但是那语调儿说不出的古怪,比他这一口夹生的大唐话还要糟糕。
  吵死了!
  他揉了揉眼睛,索性一骨碌翻身坐起,背着手走出草房,四下里看了一圈,却空荡荡连个人影都没有。
  野草丛中,不时有一两只癞□□跳来跳去。
  他嫌弃地皱了皱眉,道,这地方恐怕明天就得走。
  黑蛇却没有答话。
  灵然一愣,下意识地朝左手无名指瞥了一眼。原来盘踞在此处的青柳大郎却不知何处去了。
  这家伙居然趁我睡着,跑了?
  他诧异地想,坏了,如果这家伙跑了,剩我一人孤零零留在这里,可如何是好?
  虽然大唐有朱雀大街,也有一些繁华模样,但是妖物出没,官兵四散逃命这里恐怕是个连平安京都不如的地方。
  他可没有把握,能在此处安然无恙。
  大郎!大郎同志?他试探性地喊了两声,声音在荒野中越发显得诡异。
  嗖嗖嗖。
  灵然耳尖一动,仿佛听到有人踩着草叶飞过去的声音。
  他迅速朝声音发出的方向转头。果然,黯淡星光下,有三两条人影从他眼前一掠而过。
  是谁?他急忙追上去。
  这地方难道还能遭贼?灵然心中诧怪,脚下却毫不迟疑,深呼吸一口气,飞速追上了那几人。
  那几人十分诧异,边回头瞅他,边相互切切商量。坏了,这荒寺中怎地来了个和尚?
  两息后,那几人似乎是商量定了。其中有一个身形极细极长的人回头冲灵然喊道,嘿,那和尚!咱们打个商量行不?
  灵然眯眼仔细瞧去,见说话那个细长条儿乍看像人,实际上刚粗略修成个人形。
  离的近了,他才看清那人头发是柳树枝条,甚至在发丝上还长了叶片,显然是个柳树修成的精怪。
  他边轻松地摆动双臂跑动,边笑道,你都叫我和尚了,和尚在庙中,那是天经地义。精怪们敢来寺院,可是要现原形的!
  哎呀,不好了!和尚要捉我们呢!那几个精怪瞬间慌了心神。
  四五个精怪跑的更快了。
  只是忙中出错,那柳树精大叫一声,居然双脚顺拐,啪叽一声摔倒在地。
  前头那几个精怪回头想拉他,却又害怕被灵然追上。一阵兵荒马乱。
  灵然心下好笑,暗道,就这道行,还敢出来乱逛!
  他悠哉悠哉地走近几步,给几个精怪留下三步的安全距离,这才呲牙笑道,怕什么!和尚我问你们一件事,倘若你们故事说得好,今天就放了你们,权当日行一善。
  那几个精怪绝处逢生,都扬起脸可怜巴巴地望向灵然。
  灵然眯眼。苦于今夜无月无星,在这暗淡光线中他只能勉强瞅清这几个精怪中有男有女,像是都刚修炼成人形,衣裳也穿的乱七八糟。
  和尚你,你要问什么,只要我们知道的,都照说就是!那柳树精崴了脚,只能跌坐在地上,哭丧着一张脸道。
  其余几个精怪踟蹰半晌,到底没舍得扔下柳树独自跑路,也畏畏缩缩地蹲在那里。
  灵然独自一人站着,倒显得他这身白衣越发耀眼,眉眼也清冷的很。
  你们且先说说,这东安寺中原来的住持,去哪里了?
  第39章 孤僧灵然(志怪)5
  见他问的是这个,那几个精怪明显松了一口气。
  柳树精双腿叉开坐在地上,青白的脸色一瞬间有了几分神采,声音尖细地道,这个寺院好些年没人住了呢,和尚你是从哪里来的,居然会来此处寻人?
  到底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呀?灵然笑不嗤嗤地望向柳树精。
  那柳树精瑟缩了一下,瞬间老实了,道,是是,我这就说,这话说来就长了
  那你慢慢说。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正好听你说故事打发时间。灵然唇角勾起,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中却冷冰冰的,一点笑意也没。
  柳树精见了他那眼神,立刻怂了,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一段完整的话。
  倒是有一个脑袋尖尖腹大如鼓的怪物,怕灵然恼他们,急急忙忙地插嘴道:这事我却知道一些。那时候我还在寺中修炼,尚未修得人形,那住持呃,那个老和尚叫什么来着
  明溪。灵然道。
  啊,对!那明溪和尚为人还挺和善,寺中也养着十几个小沙弥。因他能掐会算,名声渐渐越传越远,有时附近几个州县的百姓都来上香。那时,东安寺的日子倒还过得去。只是突有一日,不知犯了什么事,明溪老和尚叫官府捉走。锁了一长串,原来十几个小沙弥也一并带走了,从此这寺中就没有人来往,衰败了有十来年了。
  吃的什么官司?灵然问他。
  他原以为这老和尚是善终的,因为照日本那师父信中所嘱,明溪分明生性淡泊,从不过问红尘俗事,是个隐居在山野郊外的得道高僧。如此心性淡泊的一个人,怎会在红尘中吃了官司?
  那大肚皮的精怪迟疑了一瞬,道,仿佛听说是有个官家小姐来寺中上香,回去后不知为何,却悬梁自尽了。那家人恼恨寺院中不干净,官府便将所有的和尚都一并捉走了。自那件事后,这东安寺的名声败坏了个干净,再没人肯来上香了。
  官家小姐!灵然瞬间一个头十个大。
  这里的事儿,果然就没一个他能插的上手!
  他话问到这里,也就是了,算替日本老和尚尽了香火情。
  他最后不抱什么希望地问道,那具体是哪一年的事,如今那明溪老和尚可还健在,你们有谁知道?
  灵然目光从这几个精怪脸上一一扫过,那几个精怪瞬间一抖,感觉如同被冷冷的兵器从脸上掠过一般。
  这目光太锋锐,剐的他们身体发肤都感觉到寒意。一个身形小小的一直抬不起头的精怪小声地道,奴家好像知道一些。
  这里居然还有个女的!
  灵然精神一振。自打被天雷劈到灭天界后,他连一个雌性生物都没见过。因此语气变放软了几分,道,姑娘莫怕,你且说来听听。
  那被灵然唤作姑娘的精怪,这才羞答答地抬起半张脸,倒是娟好。柳叶眉尖尖,一双眼睛倒也还算生的妩媚,只是下半张脸却完全不能看。鼻梁以下,红黑色斑点密布,像是被什么毒虫叮咬过一般,红肿不堪。
  灵然吓的一个哆嗦,下意识抬袖遮住了眼,掩住口鼻道,你一一
  嘤嘤嘤,奴家生的丑,就怕会吓着和尚你呢!那精怪带着哭音羞答答地道。
  好了好了,小七娘你就别作了!赶紧说吧!大肚怪出言打断。
  被唤作小七娘的女精怪这才收住哭声,羞答答小声抽噎着道:奴家原身是只蝎子,就住在这东安寺不远的一处荒山内,但是有一日不知为什么突然开了窍。后来,也就慢慢的修炼了五百年,好容易修得人形,只是容貌始终不好看。
  原先这东安寺中香火旺盛,常有年轻女子来往。奴家羡慕她们生的貌美,便经常偷窥她们,想也学她们那样,能学会穿漂亮花衣裳,最好也能学到一张美人脸。
  直奔主题!灵然咳嗽了两声。
  这精怪声音倒挺柔婉,但是脸实在不敢恭维。
  那些个精怪就一起催促道,你快说,快说!
  小七娘没奈何,这才收起泫然欲泣的作态,不甚甘愿地道,因为出事的小姐生的尤其美貌,跟一朵娇花似的,奴家特别喜欢她,所以多看了几眼。
  那小姐来上香时倒是挺威风的,家丁足有六七个,护院也来了十几位壮汉,只护着她一人。身边还有四五个丫鬟。
  那小姐来许愿,却像是家中祖母病重,到寺来上香祈福。不知为什么,那家人女眷中只有她一人来了!回去的时候,在半道上那小姐却无缘无故的失踪了。
  轿子内突然一轻,那小姐啊地叫了一声,随后陪小姐坐在轿子内的一名十三四岁的小丫鬟打开帘子,大声嚷嚷着,说是小姐没了。
  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就那样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见了。
  护院们急得跟疯了似的!奴家好奇,在那里等了足有三四个时辰。那处却是一座荒山,凄凉凉的,不知到底是哪位山大王做法,最后这笔糊涂账却全算到了明溪老和尚头上。
  灵然皱眉,觉得这些话不顺。
  他勉强理出个头绪,大约是这小姐上香回家路中,不知被什么人或者妖怪劫走了,回府后羞愧难当,悬梁自尽了。
  那家人势大,却将此事挂到了明溪老和尚头上。
  他道,那你可曾瞧见掳走小姐的究竟是什么?
  小七娘道,就是没瞧见哩!那小姐回府后,奴家再去看,那小姐回来时已经不是那小姐了。
  灵然又皱眉,这句实在听不懂。说的再明白点!他不耐烦道。
  小七娘迟疑了半晌,眸子水润润的,眼见着又要哭。
  旁边几个精怪帮腔道,和尚莫怪!她刚修成人形不久,说话不利索。
  那找个说话最利索的来!灵然手一指,对那腹大如斗的怪物道,你先说说,它这话是想表达什么?
  大肚怪与小七娘咬了一会儿耳朵,回头向灵然解释道,小七娘的意思是,她见到那位钟小姐失踪时,还是那个小姐,但是在一个多时辰后,那无缘无故从山路上哭泣着走回来的却不是生人了。回来的是个阴魂。
  灵然有些毛骨悚然,在这夜色中越发觉得很冷。
  原来如此。
  这阳间事他尚且理不清,阴间的事就更管不着了。
  他只是奇怪。即是已经死了,难道回家还能悬梁自尽再死一次?
  这就不知道了,那蝎子精也不敢肯定。只是那小姐呃,那钟小姐悬梁自尽后,奴家特地去瞧过,的确是又变回那小姐了。
  这话颠三倒四,但灵然好歹听懂了,敢情钟小姐尸身还在府內。他关心明溪老和尚的下落,忍不住追问道,那这场官司官府到底是怎么判的?
  说是明溪老和尚操纵人生魂,坏人贞洁。
  这句话,难为那个小蝎子精倒是说的清楚明白,不知又在公堂下听了多久的壁角!
  第40章 孤僧灵然(志怪)6
  那老和尚如今还在大牢里押着吗?
  小和尚你问明溪?那小七娘急急地道,说是今年秋天就要处斩!已经关押了好些年,不知为甚今年新官上任要把这案子提起来,说是哪怕呃,方外之人,犯法也得与庶民同罪,务必要杀了他呢!
  这下坏了!
  人若死了,他倒可以撒手不管,拍拍屁股走人。
  但眼下这老和尚分明还活着,按照日本那师父所叮嘱的,此人昔日与他们山门有莫大的恩情。他如今人来了东安寺,睡了人家的床板,听了一夜人家的悲惨往事结果人还活着,他却不能见死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