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路人甲 第63节
  “我看大姐实在不是个爱出门的人,何必勉强她呢,叫黄妈带香儿出去不就行了?”待大姐母女俩出去了,胡竞之便轻声的问道。
  “哎,可老叫她一个人呆着也不是个事儿啊,这人一闲下来就爱胡思乱想,我就怕她又变得郁郁寡欢起来,何况这也不叫出门哪,就在咱们跟前呢,开窗就能看见,也不会叫她感到不安。”
  一般得闲的妇女都有个自己的嗜好打发时间,要不看戏打麻将,要不串门说八卦,再不济拜个菩萨也算是心灵的一种寄托,可大姐偏是个苦行僧式的人,从前在家里时就不见她有什么特别喜爱的东西,大伯母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整日一个人闷在闺房里,现在更是如此,冬秀都带她见识过那么多的繁华景色了,她不说迷失心志,简直好像看破红尘了一般,见过就算,事后也没什么念想,她还真不知道能找些什么东西可以转移她的注意力,除了她的女儿香儿。
  也只好先叫香儿占住她的思绪了。
  不想两人才伏案写了一会儿东西,就又有敲门声传来,冬秀打开门,却见门外是一个穿着长袍的陌生中年男人,仪容十分出众,脸上虽已有了岁月的痕迹,却不损其风度,反而添了睿智和气度,看着似有几分面熟,她下意识的便以为这是胡竞之的哪位朋友,问道:“您是来找竞之的么?”
  男人打量了冬秀几眼,忽然笑道:“你是江家的三小姐吧,这么多年了你可一点儿没变!”
  冬秀满头雾水,听这口气,这人还是来找她的,这就有些尴尬了,她可一点不记得人家了,按说不应该呀,这样好皮相的男人她只要见过一次应该就不会忘记的,当下只得按下自己的心思礼貌问道:“您是?”
  男人没有回答,只问到:“慧秀和香儿是在这里吧?”
  冬秀恍惚间就记起了这个男人,这不就是当年给冬秀一家拍过照、后来又与大姐私奔了的人吗,她当年还很是垂涎过人家的美色呢!
  “你,你是……”冬秀实在惊诧莫名,这人怎么突然就找上门来了呢。
  “敝姓鲍,是香儿的父亲。”
  冬秀听他的介绍心下有些不舒服,他只说是香儿的父亲,却不说是大姐的丈夫,看来他的确是已经与大姐分开了。
  但人家态度这样谦和,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冬秀又不清楚他和大姐之间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也不好直接把人拒之门外,只得把人请进去了。
  鲍志东因早年喝过洋墨水,又会一手拍照的技术,在国内也算是个稀有人才,现在已经是报社一名资深的记者了。
  常年都与新闻打交道的人,敏锐度和见识自然是不会差的,进屋的第一眼他就认出了胡竞之这个大名鼎鼎的文人学者,心内很是吃惊:不想江家这位三小姐居然嫁得了这样的大人物,真是运道不浅!
  胡竞之在客厅早听见了他们的谈话,知道这是大姐的丈夫,当下便客客气气的起身与人打招呼,反倒是鲍志东在面对他时有些过分谦逊起来,毕竟这位胡先生是他们报社老板都想要千方百计笼络过来的人才,为了求人家的书稿,往往还要亲自登门游说呢!
  冬秀给他们上了壶热茶便出门去找大姐和香儿了,想着一会儿他们可能要谈些私密的话,不方便叫外人听见,便随便找了两个借口把黄妈和朱妈也差遣出门去了。
  一年不见,女儿好似长胖了不少,可能是刚在外面玩过,这会儿脸色红扑扑的喜人,眼睛也水汪汪的,整个人都显得雨雪可爱又不失朝气,全不见以往的病弱娇怯,鲍志东当下十分激动的想要伸手去抱香儿:“乖囡,爹好想你,快来给爹抱抱!”
  哪知香儿扭过身子扑到大姐怀里,一副很是怕生的样子,鲍志东张着双手半蹲在地上,很有几分尴尬,自嘲道:“都怪爹太久没去看咱们乖囡了,害得咱们乖囡都把爹爹给忘了!”
  大姐轻轻拍了拍香儿的脊背,哄着她道:“怎么了,咱们香儿还害羞了?这是你爹呀,快过去叫人!”
  鲍志东见女儿乌溜溜的大眼睛怯怯的望过来,心中一软,忙说:“算了,别为难孩子,这次是爹不好,没给咱们乖囡带礼物,等下次爹给你买身新衣裳你再叫好不好?”
  他又看向慧秀说道:“香儿的身体好似大好了,你,你也看着很好……”
  慧秀用手抚了抚自己日渐丰腴起来的脸颊,略有些羞涩的微微笑了一下,回道:“这都是托了我三妹和三妹夫的福,这些日子好吃好喝的养着,又不用干活,可能是长胖了些,香儿身体也好多了,这大半年一场病也没害过!”
  鲍志东见着慧秀的神情,不由想起了两人快乐的往昔,心下不免有些动容,这是他年青时真诚爱过的女人,两人一路走来也是经历了许多风雨,尝过了许多苦甜,虽然结局叫人心痛,往昔的情义却是做不得假的,特别是看着眼前人又恢复了几许从前那种温婉柔顺的模样,他就更是意动了。
  一时两人只痴痴的望着对方,谁也不开口说话了。
  冬秀与胡竞之见状,忙找了借口离开,好叫两人好好的谈一谈。
  两人在家里也是宅了许多的日子,再次来到车水马龙、热闹喧哗的大街上,竟然有种走进了异世界的感觉。
  冬秀深深吸了口凛冽潮湿的空气,迎着难得的阳光伸了个懒腰,对胡竞之叹道:“自从咱们来了这沪市,还没一起出去逛过呢,趁着今天这个机会,不如一起出去血拼一番啊,也不枉咱们来这富贵温柔乡里走了一朝!”
  “血拼?这又是什么俏皮话?难道是你跟黄妈学的沪市俚语?”
  冬秀一边伸手招呼黄包车,一边一本正经的与他解释道:“就是你前几天教我学英语时,里面那个表示购物的词啊,你们用英语说的时候不就是叫血拼吗?我觉得这个词用得可真是精妙极了,一下子就把那些摩登女郎们出入大百货商场时的热血状态给描绘出来了,可见这外国人也很懂得这用语的精髓嘛!”
  胡竞之反应了几秒钟,意会过来后不由得哈哈大笑:“人家外国人哪里是这个意思,不过你这么解倒也没错,反而用得妙极了,到底是写小说的人,你这臆想的本事真是无人能及!这么说来,我教你的那些单词,你都是用的这种法子在记?”
  冬秀继续忽悠他:“对啊,我这个叫联想记忆法,只要找到窍门了,英语单词就很好记了,要不然我这么大年纪了,哪能学得那么快呢,我发现这英语跟我们汉语也很有共通之处啊,就像这个血拼,那不就是另一种汉语解释嘛!”
  胡竞之饶有兴趣的道:“哦,那我现在考你一个,fail,就是失败的意思,何解”“fail,废了,人都废了可不就是失败了嘛!”
  “strong……”
  “哎,你先别说,让我猜猜,这个词是说人强壮的意思,对不对?”
  胡竞之惊异道:“没错,你之前学过?”
  这可是他们学渣专用记忆法好不好,当然学过啦,不过不能告诉他,于是冬秀故作理所当然道:“strong,就是死壮嘛,壮得要死!”
  胡竞之乐不可支,又考她道:“那你说说ponderous是什么意思?”
  “这个简单,ponderous,胖的要死,就是说人过于肥胖嘛,对不对?”
  胡竞之一边拍掌大乐,一边又觉很不可思议,冬秀姐自然是没可能学过英文的,她这样的解释便不能算一种刻意的玩笑,反而透出种返璞归真来,显得很是不可思议,让他不由得想起了她曾经的歪论:日语、韩语都源自汉语,不是音似,就是形似,说不定英语也跟咱们的汉语息息相关,这样看来汉语必将成为未来世界的主导语,就像她的小说中描写的那样,未来世界人人都在学说中国话,以会汉语而荣……
  两人一路逗着乐子,不就便到了这租界内最繁华的一座百货商场内,胡竞之十分绅士的扶她下车,把她的手挽在自己胳膊上,殷勤的对她道:“今儿就让我为太太鞍前马后,陪着您去血拼到底!”
  冬秀仰着下巴,故作傲慢:“算你有觉悟,小胡子,摆驾永安百货商店!”
  第98章 百货商店
  看着那一对言笑晏晏的男女,谁能说他们不是一对璧人呢。
  男的风姿出众,绅士体贴,女的姿容上佳,温婉大方,虽然俱是穿着略显臃肿的中式棉袍、棉裤,不如西式的风衣、毛衫轻薄而摩登,可那股子自信和从容,却给两人增色不少,一路走过倒还引得不少人投来欣赏的目光。
  这些目光里有一道却是欣赏里杂着妒忌和不服。
  眼看着两人亲亲热热的就要说笑着进入百货大楼了,阿衡忙过去打招呼,也不管身后丈夫的呼喊声,她可是许久都未见过竞之了,想他想得都要得病了……
  “四哥,冬秀姐,这么巧,你们也来逛百货商店么?”
  冬秀和胡竞之一路闲谈乱扯,不知怎的又说道外界传言他怕太太的事情上,便顺势把后世那有名的男友教条“三从四得”说给他听了,倘若是个一般的男子,听到她这样的“大逆不道”的言论,不免要斥责她一顿,但胡竞之真正是个妙人,他不仅没说冬秀是在胡扯,反而煞有介事,一本正经的与她道:“这样更好,有了这‘三从四得’我以后就更好怕太太了,我这怕太太协会会长的名头才能坐实,以后但凡入我会者,必当谨记并且遵从这些规定!只是可怜冬秀姐你,恐怕要与我一样,去做个河东狮会的会长了!”
  两人之前都忙着各自的工作,很久没有这样的轻松惬意过了,一路过来都兴致颇高,心情极好,正说沉浸在说笑的悠闲氛围里,突然被人拦住了去路,不禁有些愣神,待看清来人时又不免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按这时候的时髦说法,人家阿衡女士可不能算什么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毕竟姨太太还遍地开花,属于再正常不过的正当职业呢,这应该叫做为爱争取的新女性,她们俩是平等的情敌关系,冬秀面对着“情敌”那张热切的笑脸,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她。
  想一想人家姑娘也挺可怜的,真真是“一见胡竞误终身”啊,原本养在深闺不识人,偏胡竞之那年还以一种极其骚包的姿态横空出世,在他们那个闭塞的山村里,那简直就跟个太阳一般的耀眼辉煌啊,哪个姑娘不怀春呢,何况胡竞之这样的有才、俊朗、多金,又温柔、体贴而幽默,就连冬秀这样自诩见过大世面的人也沉沦在了人家的高颜值里,何况这样没见过几个男人的小姑娘呢,对这个格外优秀的表哥一见钟情也不是不能理解。
  关键后来嫁的丈夫还处处不合心意,跟她的梦中情郎胡竞之一对比,那真是云泥之别,当然把爱慕胡竞之的心又加重了几分,及至她离家外出,彻底了解了胡竞之在文化圈内是多么的有名望,这个女文青便彻底拜倒在了他的西装裤前,哪怕胡竞之从头到尾也没参与过这场爱恋,可在阿衡女士自己的心里早就经过了天崩地裂、海枯石烂,谱写了一曲旷世绝恋!
  对此,胡竞之是真心表示过我不是、我没有、我拒绝的,可他能表明自己的态度,却控制不了人家的心意啊。
  好在不等两人开口与她尬聊,一个微胖的年轻男子便跑到面前来,微喘的看着阮壁衡问到:“怎么回事,阿衡,好好的走着路你怎么突然就跑了?”
  阮壁衡听着丈夫的一口土气乡音,看着他憨傻的面庞,再看看胡竞之即便一身棉衣棉裤依旧风度翩翩的样子,不由得有些羞惭了,啊,倘若现在挽着竞之的人是她该多么好哇……
  “这两位是?”胡冠因看着妻子面前那对很是体面有气度的夫妻,不由想着,这莫非是阿衡她们学校的教授不成?
  是的,在胡竞之刻意疏远了阿衡女士后,人家既没有伤心欲绝,也没有纠缠不休,反而认定胡竞之是受了太太的折磨,不敢再与她亲近,一时即为自己感到不公,也为胡竞之感到不平,顿时化悲愤为力量,一举考进了本省的女子师范学院,打算提升自己以相配胡竞之,使他能够有足够的勇气,与她一起摆脱他那粗俗又无知的可恶的太太……
  “这是我表哥胡竞之,他是留洋博士,现在在京大做教授,这是他太太。”阮壁衡介绍完对面的人,又很不情愿的对冬秀夫妇介绍说:“这是我丈夫,胡冠因。”
  哦嚯,这下可是精彩了,比起她跟阮壁衡,这人跟胡竞之才算得上是真正的情敌呢,虽然胡竞之只是个假想敌而已!可谁叫这位年轻的小胡先生认定胡竞之与他老婆间有什么不可言说的暧昧关系呢。
  冬秀正在大开脑洞,谱写一出可歌可泣的乱世绝恋,她和这位小胡先生便是女配一和男配一……不知这位小胡先生会不会冲冠一怒为红颜,当街对胡竞之饱以老拳,看人家壮实的体格,胡竞之可有点悬哪,不定明儿的八卦小报上就要出现“京大教授胡竞与人争妻,不敌丈夫怒火,被当街痛殴”的标题。
  不过她想象中的场面没有出现,人家小胡先生不仅没有对胡竞之怒目挥拳,反而殷勤备至,主动抢上前来与他握手:“啊,原来您就是那位四表哥啊,您在我们那儿可是太有名了,自从您在北京做了教授,您就成了所有学生们的榜样啦,我对您可也是仰慕已久了,说来咱们都是姓胡的,指不定往上多数几代还是本家人呢,能在这儿遇上也是缘分哪,要不我做东,请您到新开的西餐厅里用饭吧,我和阿衡往后都要在这儿上学了,还请您多多指点!”
  冬秀觉得这年轻人还挺会来事儿,也很有风度,看着虽木讷憨实,行事也自有章法,倒是不让人讨厌。
  阮壁衡的感觉却正好相反,她觉得丈夫简直卑躬屈膝、奴颜媚骨,实在是丢人,脸上不由带出几分嫌弃来。
  “吃饭就不必了,我与太太还要去逛商场置办些东西,下次有时间咱们再约吧。”
  胡竞之可能也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婉拒后便打算带着冬秀进门了。
  “你们要买什么?这永安和先施可是全沪市最大的百货商店,足有六层楼呢,你们要是不熟悉,只怕一进去就得迷了道了,逛上一整天也不见得能买着想要的东西,正好我对这儿还算熟悉,要不我陪你们一块儿去吧!”
  阮壁衡说罢也不等胡竞之和冬秀拒绝,就自顾自的对胡冠因道:“我陪四哥他们去买东西,你自己先回去吧!”
  胡冠因此次来沪市就是为了追回妻子,好说服她跟他一道回去安生过日子。
  关于她和胡竞之的那些传闻他自然也是知道一二的,他也生气、他也失望、他也伤心,家里人甚至劝他干脆把她休了另娶贤妻,可他思来想去却又着实丢不开手,他是真心喜欢阿衡的,这个女人漂亮又有才学,倔强又有脾性,深深的吸引着他,况且他知道那些谣言只是些风言风语的玩笑话,根本当不得真。
  现在他做低伏小的好容易把这姑奶奶给哄回来了,可不能半途而废,把追到手的媳妇又给弄丢了,当下积极的表示要一同过去负责给他们拎包。
  胡竞之和冬秀百般推拒不过,只得无奈的带着两个包袱一起进了永安百货商店。
  这家永安百货的确像阮壁衡说的一样大得不得了,不过这是以这个时代的规模来说的,对经历过后世各种shopping mall的冬秀来说自然不算什么,但想要顺利的在里面买到自己所要的东西的确是挺困难的,不是因为商场太大,而是因为分类不清,管理混乱,可能卖童装的隔壁是喝咖啡的,大剧场的后面又是卖电器的,哪像后世规划得那么合理啊。
  好在冬秀之前已经陪着大姐和香儿来这里逛过了许多次,又按后世的商场分区法在脑子里默默的给它们做了划分,这会儿就算她再路痴,照着自己的分区走也迷不了。
  这时候的百货商店号称“集揽环球货物”,从罐头食品,到女人的月经带,从几个铜板一匣子的香烟,到几十上百万的豪奢名品都是竭尽人力、全球采办,无所不有,在这时代真正能算得上是包罗万象了。
  而永安百货作为业内的龙头大佬则更是如此,举凡法国的香水,意大利的时装、瑞士的钟表、美国的大电器、英国的家居用品.......从款式到型号都力求和欧美同步,而且不但是国外来的各色舶来品,就是各大国货品牌也是应有尽有,像是化妆品里的双妹、雅霜、孔凤春、谢馥春等堪称百花齐放,再如茅台酒、老凤祥、张裕葡萄酒、冠生园食品、张小泉的剪刀等等,国货与洋货在商场内呈并驾齐驱之势,这是极其难得的!
  要知道在先施百货开业前,沪市也早就有了许多家外商百货,可他们非但不出售国货,还雇了趾高气扬的印度巡捕管门,甚至要求购物者讲法语,不仅令人望而怯步,更是叫人气愤难平。
  直到先施的开张,直到五四运动,全国上下开始抵制洋货,国货总算迎来了它扬眉吐气的时刻,如今不但各色制作精良的民族品牌在精益求精,纷纷在期刊上自豪的打出国货的名头,就连全国的消费者也十分的买账,对各色国货推崇备至,这是在后世都很难见到的盛况。
  冬秀在这样的百货商店逛着内心不可避免的就会产生些莫名的激动和自豪。
  “我们只要遇上空闲日就会约着到先施或永安的西餐厅里吃午间套餐,每餐只要七八角,可是肉奶鱼菜和甜点饮品一应俱全,而且他们的套餐都是一天一换的,讲究个均衡配餐,我最喜欢先施的芝士焗鱼和永安的五色裹盆奶冻了,这里的时装也是最新潮的,还专门有内刊教人搭配呢,一会儿咱们逛累了,楼上还有茶点室有奶油冰淇淋可吃……”
  一路上阮壁衡跟个导游似的嘴就没停过,在她嘴里这儿仿佛就是天堂了一般,恨不得就住在这里边了,相比冬秀和胡竞之这两个正主,她才更像是过来血拼的呢。
  而他的丈夫虽不像前世那些男人一样肯为老婆拎包、无条件对老婆吹各种花式彩虹屁,却也会不时附和阮壁衡的话,间或小小的吹捧一下太太的品味和摩登,也算是个合格的捧哏了。
  阮壁衡估计也是想在土包子丈夫面前炫一把优越感,在胡冠因的应和下居然越说越起劲,逐渐的也忘了往胡竞之面前凑,倒是叫冬秀和胡竞之耳根清净不少。
  “那儿是他们的送货处和批发处,前面是卖人参燕窝虫草等补品的,右边是洋什烟草、帽袜香水,咱们走快点,他们那儿管卖香水的女店员但凡见着个人经过她们柜台就要拿着香水喷一下的,我可受不了那个味儿……”商场里到处都是挤挤挨挨的人群,不论穷富,人人都爱来赶这个时髦,冬秀拉着胡竞之左突右拐上到二楼去,“这里是卖五金文房、罐头洋酒、瓷器电器和西衣皮货的,对了,你过冬穿的羊呢双排扣长风衣也没带过来,要不要在这儿重新置办一件,你过年的时候总是要见见客的,也不好就这么大棉袄二棉裤的出去吧!”
  胡竞之笑道:“那有什么关系,都是些极相熟的朋友,谁还笑话我穿的老土不成,为了我这脚,今年是决计不能再要风度不要温度了!”
  冬秀听了噗嗤一笑,胡竞之此人一贯有些个爱臭美、爱讲究,每每出门必定将自己收拾的光鲜亮丽,就连大冬天的也是如此,就北京那能活生生冻掉人耳朵的四九寒冬里,这位爷也绝不穿臃肿的棉袍出门,那都是毛衫西裤配风衣,潇洒摩登得一匹,还引起诸多爱时髦人士的追捧和效仿,冬秀便笑话他是爱风度不要温度,胡竞之听了还颇为得意呢,觉得冬秀总结得十分到位,直到今年看过了神医,被神医把他那作死的行为一通数落,又恐吓说他要是这么要风度下去,这脚早晚要被废掉,今后只能坐在轮椅上要风度了,他这才乖乖的穿上了冬秀为他置办的棉服。
  既然不打算买衣裳,两人便走马观花的略转了一圈就继续往楼上走了,冬秀笑着对胡竞之道:“这里可就是我的地盘了,你可要做好随时准备付银子的准备!”
  比之二楼的冷清,这三楼简直就像个销金窟一般,满眼俱是红粉艳丽,满耳尽是娇声莺语,满鼻都是香氛暖气。
  盖因这层是专卖时装鞋袜、护肤粉霜和珠宝首饰的,那绝对是女人的天堂啊,就连冬秀这样自认为已经经过了大阵仗的人,出来时也已经买了一条高腰花苞裙和一条雪纺叠纱裙,实在是太好看了,好看得她决定今年自己就不要温度只要风度了。
  “这两条裙子搭配咱们刚刚在二楼看见的那条浅灰的驼绒风衣正好,这儿还有条印花改良的中式长裙,即新颖别致,又不失婉约含蓄,最适合大姐不过,还有咱们刚刚看见的长筒翻毛皮靴子,每人都买一双好了,这东西正适合雪地里穿,我在北京的商场里还没见过呢……”
  胡竞之随着太太一个摊位一个店铺的看过去,果真十分尽职尽责的跟在后面付钱,偶尔还十分真诚的发表两句看法,哄得冬秀越发开心了,购物的兴致也越发高涨,等他们从三楼出去时,已然不知买了多少东西,幸亏人家这商场的服务十分周到,给两个小费,便自有服务员帮他们拿到一楼的送货处去寄存,等会儿逛完了,也只需到送货处填一下表哥,人家就会负责给他们免费送货上门了。
  胡竞之现在才算是知道冬秀姐为什么管购物叫血拼了,那种神情亢奋、眼神充血、脑子发热的状态可不就像是要去血战到底、一拼死活的么!
  两人一个是意犹未尽,一个是叹为观止,但也都有些疲乏,至于四楼的皮箱地毯,照相装裱,五楼的家私铜床、玩具绸缎就没有去逛。
  “哎,那两人呢?”
  正手挽着手吭哧吭哧地往六楼爬,冬秀突然发现身后那两人不见了。
  胡竞之笑她:“早在一楼你拉着我左拐右拐的时候咱们就分开了,我还以为是你故意要甩掉他们呢,原来你竟直到现在才发现人家两口子没跟上来啊,看来真是血拼的太忘我了,幸亏我一直紧跟着你,要不然岂不是也要被你落在商场哪个角落里了?”
  “那不能,落下谁我也不会落下你啊,你可是我的钱袋子,没了你我简直寸步难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