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女提刑 第152节
  徐玉正跟易长安起口角的时候,王潜也在场,当下就把当时自己所看到的事一五一十地跟妻子陶氏说了。
  陶氏忍不住冷笑了一声:“也只有徐经历一个‘色’字迷上心头,将他那表妹当做宝疼在心上。”见王潜眉头微皱,连忙抢着继续说了下去,“夫君你仔细想想,当日徐家设宴,肯定会知会家中有了男客,那些女眷自然不方便往前面来。
  可是那位表小姐却偏要往前院过来,这心里存着什么意思,哼,我说出来都怕脏了自己的嘴!再一个,易大人既然是第一回 去徐家,自然道路不熟,丫头将他独独带去那间暖阁又是几个意思?
  如果不是当时易大人正好出去净手不在暖阁,那位表小姐一头撞将进去,孤男寡女的哪里说得清楚?被人撞见后为了遮掩一二,易大人肯定得纳了那位表小姐为妾,徐经历岂不是跟易大人又多了一道姻亲关系?”
  “可是易长安并没有——”
  “易大人自己精于审案,想来惯来警觉,所以没有掉进这套里。”陶氏轻嗤了一声,“倒是徐经历,他那远房表妹想来也是常常跟他一个屋檐下见面的,或许早有了些心思也不一定,没推给易大人,正好自己接上呗。
  也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为着个玩意儿似的东西,竟然跟易大人这种大有能力的同年生生起了口角弄得生分,这人的品行也实在有待商榷——”
  说到这里陶氏蓦然一顿。她生在当地望族,闺阁中就见多了一些勾心斗角之事,小小一方宅院中尚且如此,朝堂上尔虞我诈的事还会少吗?
  心中一下子如醍醐灌顶,陶氏讶然失声:“徐经历不会是因此心中衔恨,所以故意把易大人的折子放错的吧?”
  自徐玉正进了通政司,王潜喜他人物风流,两人一直就是好友,所以出了这事后倒是一直没有往这方面想,只是被陶氏这么一路路说下来,心里也咯噔了一下。
  陶氏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脸色忿忿不平起来:“一定是这样的,那徐玉正倒是好心思,明面上安慰你多休息养病,暗里却扯着你一起来当替罪羊!
  不出事能糊过去便罢,出了事这板子分开打下来,落在他身上的就不算那么重了!何况他还有个当太常寺卿的岳父呢,等以后疏通疏通,哪里还会在意这一年的考绩?”
  想到自己那天进房间时,徐玉正将奏折都打翻在地急着收拾,脸上似乎隐约闪过一抹慌乱,王潜愈发觉得陶氏刚才说的那话,极有可能就是真相,心里顿时硌应起来。
  徐玉正这人……哼,真是不能再相交了,先前能为色所迷,之后又为小事衔恨,以公务泄私愤,还心机深沉地把他也牵扯到其中顶着——
  只是如今他就是明白了也有苦说不出,罢罢,今后以后还是远着罢!
  第371章 盼进京
  “大人的折子,皇上已经准奏了?”
  受邀前来易府小聚的方未惊喜难抑地问了一句,见易长安含笑点头,兴奋之下忍不住重重一掌拍在旷扬名肩头:“大人要我和旷参军做什么只管吩咐!”
  他之前是得易长安透过几句风的,也熟谙了易长安的性子,恭敬之余更多了一分亲近。旷扬名却是还有些拘谨,被方未那一拍差点让他撞翻了桌上的酒水,忙瞪了方未一眼,小声训了他一句:“真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大人面前也如此忘形——”
  方未不好意思地连忙向易长安行礼致歉。
  易长安笑着摆摆手:“今天我已经跟吴大人奏请了,明天开始,就调你两人前来刑部报道,抓紧时间把集训的事先办起来!”
  一边说着,一边把两人的调令文书拿了出来,“刚才我已经遣人去跟宁大人打招呼了,刑部这边也说好了,明天一早你们拿了调令文书,把手上的事交接了就过来。”
  没想到易长安速度这么快,旷扬名和方未两人又惊又喜,连忙起身恭敬接过了调令文书:“多谢大人了!”
  易长安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因着我也是新到刑部,并不好一来就把你们的职位往上提,等你们过来办好了这件事,我一定会找吴大人给你们两人请功,到时往上升一升也不会落人口实了。”
  旷扬名做事实在,却一直没能混上去,跟他不善于拉关系、只顾埋头做事的性格也有很大关系。
  易长安不用他拉关系或溜须拍马,就为他考虑周全了这些事,实在是让他觉得今后轻松不已,心里更比方未还要多几分感激,起身就端正向着易长安深深一躬行了一揖:“易大人放心,只要是能跟着易大人做事,哪怕这辈子也只是一个参军,我也觉得满足了。”
  易长安连忙扶了他起来:“那么客气做什么,你们俩可是打头阵的,这事办不办得好,你们俩可得给我多尽尽心。我也不瞒你们,只要你们有能力,我易长安在一天,一定会尽力把你们往上推一天。”
  见易长安说得实在,旷扬名和方未两人兴致都很是高昂,虽然易长安只能以茶代酒,也被这两个敬了不少,足足喝了一肚子水,才送了已经喝醉的两人回去。
  易长安送完客刚回了卧室,抬眼就看到陈岳正在那张便榻上斜斜侧坐倚在大迎枕上,手里握着一卷书,一双凤眸却流光飞闪,隐隐含笑向自己看来:“想不到我家长安这么快也能招揽自己的班底了。”
  一副“吾家有女初长成”与有荣焉的模样。
  易长安失笑,扑过去抱住了陈岳劲瘦的腰身,将头埋进了他怀里:“嗯,打算另起炉灶跟锦衣卫对着干!”
  仵作其实算技术人员,该得到应有的尊重,她本来只是想着把仵作从贱役中祛除,没想到居然会得到周介甫的支持,直接改成了刑科书吏,所以心底也极其开心。
  感受到易长安轻快的语气,陈岳伸手抚上她纤瘦的后颈,低磁的声音一丝丝暧昧起来:“说起来我们哪次不是对着干的,今儿换个姿势,反着来好不好?”
  “就知道耍流氓!”易长安半抬起身子,在陈岳下巴轻咬了一口,一双黑眸却盈盈如水。
  陈岳哪里肯放她偷袭之后就跑,一手扶着她后脑,低头就去觅她的唇舌,院子里却传来有人特意放重的脚步声,听着像是江浪的脚步声。易长安连忙坐正了身子:“什么事?”
  昨天东宫统领董渭一来就把江浪和江涛两个给点了睡穴放倒了,陈岳后来也没管他们,今天一早,这两人一醒来惭愧得很,跟个缩脖鹌鹑似的,只恨不得不在易长安眼前晃荡。
  这会儿已经入夜了江浪却还跑进院子里,只怕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回禀。
  江浪果然在门外站住了:“大人,麻蜻蜓今天去当了一块玉佩,然后拿着当来的一千两银子找了惠安堂悬赏,说是谁能配出他手中一瓶子毒药的解药,那一千两银子就给谁!”
  麻蜻蜓因为囊中羞涩,这才拿药抵资,住在了易长安府上,没想到一回头竟是拿了玉佩出来当了一千两银子出来悬赏……
  惠安堂是大燕最大的医铺,分号遍布大燕三十六州城,麻蜻蜓倒是会找地方,也让惠安堂允许了他这件事……不过一块玉佩在当铺活当能当一千两银子出来,想来就是之前她在马车上无意中看到的那块福禄寿三星带彩的翡翠玉佩了。
  麻蜻蜓并不像是有这么一块玉佩的人,十之八九那块玉佩就是他嘴里那位顶顶厉害的神医给他的?那位神医能随手拿出这么一块玉佩给麻蜻蜓来寻人,看来来头也不小,就算那玉佩是别人付来的医药之资,也说明了那一位神医确实有医术资本。
  因为麻蜻蜓寄住在易府,所以易长安吩咐过江浪和江涛,对麻蜻蜓的动向也要关注一二;听了回禀,易长安不由正色起来:“看来麻蜻蜓要寻的人也是个大夫?
  行了,你们问问他还有什么忙的地方不,既然做了,就好事做到底,如果能问出他所寻之人的名姓或者有造影图,我们帮他寻上一寻也好。”不管以后能不能跟麻蜻蜓身后的那位神医交好,先把这事帮上一帮总没有坏处。
  江浪连忙应了声“是”,赶在陈岳开口赶人之前飞快地又禀报了一桩事:“大人,刚刚驿站飞马送了一封信过来,小人看了封皮,是从滁州来的。”
  易长安连忙让他递了信进来,取银刀拆了信封,取出信笺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脸上露出了笑容:“明天云娘她们就要启程过来了,也不知道豆豆长得有多胖了,会不会说话叫人了……”
  豆豆?易梁留下的那个遗腹子么?到时开口叫人,岂不是要叫易长安“爹爹”?陈岳心里有些不爽快,更盼着的是沐氏快些过来。
  据他得到的线报,沐氏本来也是前梁朝的一户大家闺秀,兵乱之时家破人亡,只和她那姓宛的大丫环逃了出来,后来遇到易梁的父亲,乱世中为了活命,就屈身给易老爷当了姨娘。
  沐氏是个自己立不起来的,不然当初也不会苦求易长安留下来冒充她的儿子,而且还是个爱虚荣的性子……
  自己到时先威逼一阵,再许以利诱,就不怕她还不敢照着自己的吩咐做事;要知道当初可是沐氏起了让易长安冒充朝廷命官的心思,如果她敢揭发出来,她自个儿首先就逃不了!
  陈岳手中审过的犯人无数,多少硬骨头都能叫他招供出来,何况一个内宅柔弱妇人?因此自忖还有是很有把握让沐氏给他承认一个易梁远房表妹出来的,且如此一来,易长安就会从易府发嫁出来,他就不信沐氏不乐意攀上他这门姻亲。
  何云娘跟易长安很有一份姐妹情意,自然也不会揭穿这件事,其他的几个下人,以后见易长安的时候更少,也更是不足为虑……一时间陈岳倒很有几分盼望何云娘一行人快些进燕京城来了。
  等何云娘一行到了燕京,长安这边的集训也应该办得差不多了,选出那么几个有能力的推官和仵作把这事给继续办下去就成,到时候也该让易长安准备脱身了……
  第372章 故人再见面
  许观举目看着城墙上雄浑的“燕京城”三个大字,长吁了一口气,转头看向自己的徒弟章正霖:“紧赶慢赶,总算是及时到了燕京城了,天子脚下人物非凡,这气象果然是不同凡响!”
  也不知道朝中哪位大人终于看到了仵作行的困境而动了念,请了皇上下旨,将本来列为贱役的仵作行改为刑科书吏。
  皇旨上只是轻飘飘的“刑科书吏”四个字,对整个大燕朝的仵作们来说,却是让人喜极普奔!有了这一道旨意,仵作不仅是个正经的吏目,还有可能当个小官,后辈就是入科举,也不会有任何限制!
  章正霖也很是兴奋:“师父,我们快些去报到吧,今天收拾整顿整顿,明天就要开训了!等过几天休沐的时候,我们也好好把燕京城逛一逛。”
  推官和仵作集训的诏令一出,许观当机就带着徒弟章正霖报了名,榕城虽然远,为了赶上第一期的集训,他和徒弟两个不眠不休也要拼着按时赶到,就是为了多学一些东西。
  别的不说,就说现在他们的身份已经改为刑科书吏以后,他一年的工食银钱就从十二两涨到了二十两,徒弟章正霖虽然还是学徒没有出师,工食银也相应地涨到了十二两;为着对得起这一份工食银子,他们也要多学些技艺回去才行!
  听到徒弟章正霖语气兴奋,许观倒是沉稳了许多:“燕京是一国之都,吃穿住用玩无一不精,正霖你切不可被繁华迷了眼睛。
  我们仵作一行,学无止境,你可还记得那位易推官易大人?要是什么时候你能有易大人那般知识渊博,那才叫学业有成,今后也确实算有一技之长立于世了……”
  章正霖连忙肃色听训,等许观说完了又忍不住接了一句:“听说那位易大人升迁离了滁州城,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任职?这次不是也集选推官过来吗,要是能再遇上他就好了。”
  “他先前就任了滁州府的推官,再往上升,指不定去了哪一地当了父母官了,不一定还做着这行。”许观压下心底的遗憾,跟路边的一辆骡车问了价钱,雇了车载着师徒两人往国子监去了。
  这一次集训,也是朝廷支持的力度大,竟然调出了国子监里一幢空的教舍,另外还有单独一间院子有十几间宿舍,让这一回前来报道的三十人住下。
  许观自跟着师父入了仵作这一行,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有进了大燕最高学府国子监学习的这一天,心情格外激动,又生怕自己言行有什么不到之处,遭那些国子监生取笑,因此不仅自己特意注意几分,还拘束着章正霖不要乱走乱瞄。
  师徒俩到报到处勾了名字,领了份写好的“集训学习须知”,取了宿舍号牌钥匙就径直进了宿舍安顿下了,刚洗了一把脸,略歇了一口气,就听到外面一声锣响,有人大声吆喝着:“各位参加刑部集训的学员先出来集合了。”
  许观连忙带着章正霖从房间走了出来,除了已经去逛燕京城或者借住在亲戚家的,零散也有近二十人站到了院子里,都眼巴巴地看向持锣的一位年轻人。
  年轻人身旁一位中年男人飞快地默数了数,转身向后一揖:“大人,这会儿在这里的已有十九人。”
  一人身着绯色官服站了出来,目光微微往院子中的人群一扫就开了口,声音清朗悦耳:“本官姓易,忝任刑部员外郎,此次集训就由本官具体负责。另外这位年长些的是旷令史,年轻些的方吏目,都是我刑部的人,跟本官一起负责本次的集训,有什么事项不明的,你们都可以跟这两位咨询。
  诸位从各州城陆续远道而来,有早到了几天的,也有刚刚落脚的,都是一路劳累,今日本官设宴为诸位接风洗尘,等明日正式集训,还请诸位务必用心学习!
  想来那份‘集训学习须知’诸位也是看过了,本官在此再次强调一点,也是把丑话先说在头里,若是集训之后考核不过关,诸位只怕就要往吏部走一遭,重新等着去选官了!”
  说到“刚刚落脚”四个字时,目光在许观和章正霖师徒二人身上略停了停,嘴角浮出了一抹笑意;许观又惊又喜地看着站在前面的那位年轻人,差点没当场就唤出来。
  之前徒弟章正霖还刚刚提起过他呢,没想到易大人这么快就擢升进燕京,任了从四品的刑部员外郎,还恰恰主持此次集训,这可真真是——
  见易长安一番软硬兼施的训话完毕,章正霖已经忍不住挤上前激动地唤了一声:“易大人!想不到在这里见到你!”
  当初许观去帮易长安借银子的时候,章正霖陪着易长安坐在茶棚子里等着,跟她请教了不少问题,只恨自己跟易长安相处的时候太少;没想到兜兜转转倒是在燕京相遇了,还能有幸再次聆听易长安的教诲,怎么不教章正霖兴奋?
  再见故人,易长安也是高兴,当初自己跟陈岳乔着,要不是许观帮她借了银两过来,她还不知道怎么从榕城回太平县去呢。
  即使后来知道许观去借银时正好遇到了田胜,那二十两程仪是陈岳的意思,但是这一份情易长安也是记在了心里,之前看到榕城报上来的名字是他们师徒两个,就一直留意着。
  担心两人路程上赶不及,今天是报到的最后一天,易长安还特意到报到处打了个转儿,恰巧看到许观带着章正霖过来了,只是这师徒目不斜视的,倒是并没有看到她。
  见章正霖热情地上前打招呼,易长安含笑点了点头,看向跟在他身后的许观:“许仵作,稍后我可是要好好跟以茶代酒,跟你敬上一杯!”
  见其他十余人都目光炯炯地看了过来,许观压下激动,恭敬行了一礼:“不知此次小人可能有幸再次聆听大人指点?”
  先前易长安说这一次集训是她主要负责,许观捉摸着易长安于其中是行家里手,说不定会给他们教授几堂课,所以特意问了出来。
  易长安哈哈一笑:“先前我说的负责之意,就是说,这一回集训,除了明后两天会另有大人给你们详细讲解《大燕律》外,其他大部分时间都会是我来给你们上课;许仵作你虽然本来就是个中翘楚,不过也不可掉以轻心哦,要是考核不过关,这饭碗可就不保了。”
  之前见许观和章正霖两人跟易长安是旧识,其余几人心里都打了一个突,既羡慕又有些担心,等听到易长安当着众人的面说了这样的明话,多多少少心里也放了一些。
  有精明的已经在心里盘算了,一会儿借着这位易大人的接风宴,正好跟许观和章正霖这师徒两人套套近乎,看看这位易大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第373章 迎道长
  这次过来的推官就不用说了,要是这次考核不合格,要重新去吏部等待选官,一是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任职,二是就是花了银钱重新选了官职,也未必就比现职要好。
  至于仵作,如今刚刚改了身份不再是贱役而成了刑科书吏,就是工食银也涨了一大截,这么好的一个独门饭碗,哪里就愿意轻易被砸了去呢?
  因此一众人等都仔细起来,跟着易长安去了就近的一家酒楼,指望着能先跟易长安攀上点交情就更好了,没想到一番杯酬交错以后,却是从许观嘴里知道了易长安精于验尸侦案的事。
  众人心中顿时一凛:看来这一次的集训,还真的半点都不会耍花架子了?
  也不乏有人以为许观师徒两个是捧哏的,心里半信半疑,只是等到头两天刑部左侍郎毕明讲授完了《大燕律》释义以后,第三天易长安就直接上了干货:她买了一具尸体带到了课堂上,不等学员们心理缓冲过来,直接就开始教授解剖了……
  御书房。
  燕皇听完太子燕恒所说的情形,不由纵声大笑:“这么说,当场就有人吐了?”
  燕恒点了点头:“当场吐了几个,吐完了还被易长安狠骂了一顿,说现在天气不热,尸体还是新鲜的并没有什么味道,他们就这样弗亲远避,到时辖地有人命案子,是不是也要掩着鼻子随意勘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