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闲 第5节
  很快,电话通了,温黎的声音从电话中传出:“还不睡?”
  温徵羽说:“心里惦记着事影响睡眠质量。”
  电话那端沉默了几秒,温黎才轻叹口气,说:“行吧,那我就跟你说说。”
  温徵羽应了声:“好。”
  温黎说:“三叔之前通过私募筹集资金拉公司股票,在他操作公司股票期间,有外来资本介入影响股价,同时,三叔公司的一位高管、也是一位执股的股东、姓向的一位副董,自首并实名举报三叔非法集资,致使三叔自己的资金和筹集到的资金都套在股市中并且迅速蒸发。之后,三叔潜逃海外,名下资产被清算拍卖,玉山集团接手了三叔的公司,经过资产整合重新上市。那位向副董有自首情节、举报立功、又并非法人……目前成为玉山集团名下子公司、也就是三叔原本执掌的公司执股百分之三十的大股东之一。叶泠为占股百分之五十四的实际控股人。”
  温徵羽听完愣了好几秒,才问:“私募与非法集资……怎么扯到一起了?”她再不懂经济也知道这两者间有着本质差别。
  温黎说:“里面的运作三言两语难说清楚,总之,三叔是实际负责人,某些细节没有把控到位,这责任落到了他头上。那位姓向的和叶泠成了最终的受益者。就这么回事。”
  温徵羽满脸愕然地握着电话,半晌无语。
  温黎问:“还在吗?”
  温徵羽回过神来,说:“在。”
  温黎说:“商场如战场,胜负成败也就那么回事,你别太往心里去。”
  温徵羽问:“你这是在安慰我吗?”
  温黎问:“不然你能怎么办?”
  温徵羽:“……”她被噎了下,说:“那我睡觉了。”
  温黎对温徵羽的反应似在预料之中,毫不意外,说:“乖,早点睡。”又不放心温徵羽现状地叮嘱句:“以后叶泠那神经病再来找你,你离她远点。你要是过不下去,来我这,姐养你。”
  温徵羽虽然是打定主意要靠自己养活自己爷孙俩,但她对着温黎的好意说不出拒绝的话,只道:“等我哪天连饭都吃不上的时候,一定拖着行李去找你。睡了,晚安。”
  温黎放柔声音,说:“睡吧,别多想。”
  温徵羽轻轻地应了声“嗯”,向温黎道过晚安挂了电话,理了理思绪,很快便平复了情绪。
  无论叶泠用的手段光彩也好,不光彩也罢,那都是叶泠与她爸在商业场上的竞争。两者之间如果不能共赢就必然会有个胜负成败,她爸棋差一着,败了,怨不得人。她爸生意上的事,是她爸的事业,她与爷爷已经为她爸的事业失败买了单。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事业、人生,他们爷孙俩能为她爸做的已经做了、尽力了,一切也就到此为止了。她在这件事情中也仅仅是失去了来自家庭中关于金钱方面的助力罢了。这对她来说或许会使她陷入一时的困境,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所以,对她来说,知道这件事,其作用也仅仅是知道而已,往后她的人生依然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温徵羽稍微理了理思路平复了心情,便去洗漱休息。
  画工笔画是个细致活,做不到意洒挥毫一蹴而就。哪怕是一幅很小的画,也不是三五日就能完成的。她的画作,往往一画就是月余,她画过用时最长的一幅画,画了三年。用时漫长,所以注意休息、保持身体健康非常重要。
  接下来的几天,温徵羽都在潜心画画。
  如今画画不仅是精神寄托、兴趣爱好,更成了她养家糊口的本职工作。
  温徵羽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并且让其成为能够养活自己的工作,其实也是件很幸福的事。不过大概是因为添了点经济压力,压力化为动力,使得她反而更能沉得下心去画画。
  不过哪怕她的画画状态再好,还是得吃饭睡觉、适当休息活动。有她爷爷盯着,她是不敢废寝忘食的。
  晚饭过后,她陪着温儒老先生到湖边散了圈步。
  她回家后,孙苑告诉她,她的手机响。
  她回屋,拿起在充电的手机,见到是范锋打来的电话。
  她回了范锋一个电话。
  范锋问她跟叶泠合作的事。
  温徵羽满头雾水。她把这半幅没画完的画接着画完,这算是合作?算还是不算?
  范锋说:“如果你以后的画作要寄卖的话,我这里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温徵羽告诉范锋,关于以后的事,她目前还没考虑好。
  范锋“咝?”了声,若的所思地问:“没考虑好?你的意思是叶泠给你开画展的事,不是你们的合作?”
  温徵羽无语,说:“这是哪跟哪?我的画她买了去,即使她要把我的画拿去烧了,我也只能干瞪眼。”
  范锋低道一声:“我去!”他的话音一顿,说:“我发个东西给你,你收下邮件。”
  温徵羽挪去电脑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从收件箱中找到范锋刚发过来的邮件,点开后见到是一堆网页地址。这些网址来自不同的网站,大部分都是他们同行交流的网站,还有些大型的门户网上的新闻网址。这些网址点开便是新秀画家昆仑小怪画展拍出天价作品的新闻。
  她的《昆仑万妖图》拍出了六百多万的天价,是让一位神秘买家买走的。
  之后又是一位在工笔画中颇有名望的老画家对她的画作的推崇,还把她隐藏在画里的昆仑小怪落款给指了出来,说她的每幅画里都藏有这样一个落款,让大家去找。
  在新闻里还附了视频,是对主办方的采访和对她的介绍,那主办方的负责人正是叶泠。
  关于对她的介绍也是由叶泠来介绍的。
  叶泠的开场白就是:“我与昆仑小怪,徵羽是至交好友,无话不谈,无事不言……”
  温徵羽看着穿着得体,满脸正经、理所当然的叶泠,再想起叶泠这些日子以来的行为和这番言语,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对叶泠简直叹为观止。她咬牙道:“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今天见识了!
  第七章
  她很清楚以她如今的名气,她的《昆仑万妖图》,正常情况下,即使有人替她抬价,也不会超过二百万。
  《昆仑万妖图》拍出六百多万的天价,明显不正常。
  要么是叶泠自卖自买,要么是在拍卖的时候有人斗上了,逞意气之争。
  通常来说,愿意涉足文玩的人,除了个别只认钱的倒手商人,大部分人都比较讲究,面子上都会带点文气,追求点雅致,极少做出砸钱逞能的土豪风。如果是真土豪来了,那肯定是公然亮相,大摆场面,不会弄出个神秘买家来。
  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叶泠自卖自买在抬价。
  可叶泠自卖自买抬价的目的又是什么?抬出这么高的价,明眼人能看出是怎么回事,起不了多大作用。把她的画作的价炒上去忽悠外行?她的画作虽然多,但大多数都是早年的,大幅的、能够卖得起价的画作并不太多,折算下来,撑到天也就赚个几百万。以叶泠的身家来说,花十天半个月时间、请这么多人摆这么大的阵仗,赚到的这几百万还不够填她耗进去的时间、精力和人脉成本。
  温徵羽都替叶泠亏得慌。
  她很清楚,叶泠不会做亏本生意。叶泠这么做必有其的用意,并且应该与她有点关连。要不然,叶泠为什么不捧别人,来捧她?
  如果是跟她有关,叶泠与她家没交情,能图的不外乎就是利益和名气。她家现在已经没有了钱,那么,能让人图的就是名了。
  她家虽然没钱了,可烂船还有三寸钉呢。她家作为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好几代人的经营,她姑姑家、堂叔、堂姐家都还在,如果叶泠做事做得太难看,她家的亲戚也不会让她们爷孙俩被叶泠任意欺负。叶泠斗垮了她爸,还买了她家的宅子,虽说是生意买卖,可难免让人侧目,指不定她那些堂叔、堂姐、堂哥什么时候在叶泠没注意的地方就给抽个冷刀子。她看叶泠那样就知道叶泠不是怕事的人,不过,不怕事不代表愿意落个恶名、处处被人提防甚至避之唯恐不及。所以,叶泠借她的画开画展,拿她作牌坊,挣点名声?
  温徵羽只能作这样的猜测,但到底是不是,还很难讲。
  温徵羽还有纳闷,她的堂姐温黎便来了。
  温黎搁下画笔,扭头看向烫着头卷发,踩着高跟鞋,妖娆得像个勾魂夺魄的妖精似的温黎,问:“黎黎姐,你怎么来了?”
  温黎把包往旁边的椅子上一扔,人懒洋洋地窝在另一张椅子里,抬起头把温徵羽上上下下打量番,她若有所思地托着下巴,想了想,问:“你说叶泠是不是真的有神经病?”
  温徵羽愕然地看了眼温黎,莫名其妙。
  温黎见到温徵羽这傻愣愣的样子,一颗心就觉悬得慌,她说:“听姐一句话,以后离那神经病远点。”
  温徵羽问:“出什么事了?”
  温黎说:“她拿你的画开画展,卖画。我去买画,一幅都没买到。你那《昆仑万妖图》我出价都出到了五百八十万,心都开始滴血了,那神经病居然找人出价六百八十万,还来到了我身边,跟我说,‘你要是出价到一千万,我就不跟你竞价了。’”温黎气得又骂了声:“神经病!”
  温徵羽去替温黎倒了杯水,说:“喝喝水,消消气。”她对温黎说道:“黎黎姐,谢谢。”
  温黎没好气地扔给温徵羽一个白眼,说:“谢个毛线,一肚子气。”她喝了口水,又托着下巴,想:“你说叶泠到底想干嘛?买了你的画,开画展,别人要买她就找人出来搅和……”
  温徵羽问:“别人知道是叶泠在替我抬价吗?”
  温黎说:“大家不傻也不瞎。”
  温徵羽把她的猜测说了。
  温黎淡淡地扫了眼温徵羽,没作声。
  温徵羽从温黎瞥她的这一眼就能看出温黎不太认同她的猜测。她问:“黎黎姐,你是怎么想的?”
  温黎说:“我要是想得出来,就不会顺道来你这儿探消息了。”
  温徵羽颇有点无奈地说:“关于叶泠的事,我知道的比你知道的还少。”
  温黎起身,拎起自己的包,说了句:“我可以确信的就是那神经病开画展卖你的画,但又不想让人把你的画买走。”她的话音一转,说:“成了,我走了。”
  温徵羽纳闷地看着温黎,问:“这就走?”
  温黎说:“我路过,顺便过来看你一眼,见你一如既往的呆,没受到什么打击,我就放心了。成了,画你的画吧。走了。”
  温徵羽送温黎到门口。她知道温黎是不放心,特意过来看看。
  叶泠和她爸是属于生意场上的争斗,胜负已定,只能这么着了。叶泠拿她的画开画展,唱的这出戏,引起了她堂姐的戒心。她估计温黎是担心叶泠会对她不利吧?
  温徵羽自认没有得罪叶泠的地方,即使有得罪人的地方,也是叶泠得罪她家,但又没得罪到非得把她家赶尽杀绝才能绝后患的地步,不像是要针对她或她家起什么坏心。她这么一想,便放下心,继续作画。
  《凰战苍天图》作为一个系列的开篇画作,场面恢弘,不仅出现的鸟多,还有山岭草木。这些花草树木还是在火焰燃烧中的花草树木,不仅得画出它们的茎叶,还得画出它们被火燃烧时的形态、形状。一株草、一朵花,都得一层层细描着色。每株草、每朵花、每棵树还都不一样,它们生长的地方、形态,燃烧时的模样,燃烧的程度都不一样。
  她画得细,自然就画得慢。
  待画成时,已是盛夏时节。
  出忽她意料的是叶泠居然没有催她的画。
  她心说:“难道叶泠把这画给忘了?”她想起叶泠的模样和为人处事,并不觉得叶泠是马大哈的忘事性格。她打电话给叶泠,电话无人接听。
  待过了两分钟,叶泠的电话打回来,声音里透着些许疲惫:“是徵羽吗?”
  温徵羽说:“《凰战苍天图》画好了,不知叶小姐什么时候方便过来取画?”
  叶泠说:“我现在有事抽不开身,大概要过半个月才能过去取画,麻烦徵羽先代我保管一阵子。”
  温徵羽每次听叶泠叫她“徵羽”都觉得有点刺儿,可又实在不好反驳。她画了两个多月才把这幅画画完,对于叶泠要晚半个月来取画自然不好有意见,于是应了声:“好。那不打扰叶小姐了,再见。”挂了电话。
  叶泠不来取画,对温徵羽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她接着《凰战苍天图》,画第二幅《凰坠九霄图》。
  凰败,自九霄坠落,坠入昆仑深处暗无天日的无极之渊。
  与凰鸟一起坠落的,还有那万千鸟群。
  那是浩劫过后的天地。
  天地似乎都为之寂灭。
  山间的草木早在大火中烧成飞灰,满山灰烬中只剩下一些未燃烬的焦树还泛着青烟。
  小精怪藏在岩石中,身上沾满飞灰,黑得像块碳。
  那自九霄坠落的凰鸟还在滴血。它的血已经不再着火,那泛着金色光华的神鸟血自九霄中落下,恰好滴在小精怪的额头上,发出“啪哒”一声响,渗进了小精怪的额头中。那灼热的血,很烫,也透着浓浓的悲,难以言述的悲怆感至今缭绕在温徵羽的心头。
  她不明白为什么凰鸟要战苍天,不明白为什么它会那么绝决,纵然身死,亦义无反顾。
  她不知道是因为凰鸟心头的悲怆而战苍天,还是因为战苍天力竭落败而悲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