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玉
  白亦清站在门口处, 看着外面停着的大床,都惊呆了。
  他转而看向万和:“万公公,这好像……不是我的床。”
  他的床只是差了个床板而已, 不是这么大的一张啊!
  这床要进来, 得把门板都拆了才能扛进来吧?
  万和站在外面笑得和善:“白公子,您先前那张床的床板拆了就不好装回去了。”
  “怎么会。”白亦清一脸纳闷,明明他们早上拆的时候还挺轻松的:“那种床板直接放回去就好了啊。”
  万和摇头:“那不行,白公子您身体这般娇贵, 那床板再装回去也不结实了,要是不小心摔下来可如何是好。”
  白亦清:“……”先不说他哪里娇贵了, 他才多少重量啊, 怎么可能把床板给压塌了?
  只是万和坚持要给他换一张床, 他也没办法, 反正这是太上皇的偏殿,他们的地盘自己爱怎么整就怎么整吧。
  白亦清便没再多说, 让开了位置让他们进来。
  万和抬手一挥, 几个侍卫就进来把里面没了床板的床架给拆了。
  白亦清就坐在炉火面前烤火, 手支着下巴打瞌睡。
  他昨天睡得不好, 今天又一大早被扛去见了太上皇, 这会儿吃饱喝足,被屋内的炉火烤得很舒服,就开始昏昏欲睡了。
  莲华方才就跟着言遥去抓药了, 屋里就剩他跟宁书, 还有里面拆床叮铃咣当的动静,宁书看他脑袋一点一点的, 怕他着凉, 便去翻了一条锦被出来给他盖上。
  白亦清盖上被子觉得更困了, 他的身体一直不好,体寒的症状很严重,往年若是到冬天,手脚往往整夜都捂不暖。
  这会儿烤着火盖着被,暖得他一不小心就这么睡了过去。
  察觉到这白公子睡着了,万和让拆床板的侍卫们都小声点,虽然不知道太上皇为什么对这位白公子这么上心,不过万和觉得还是得小心对待为妙。
  他们轻手轻脚地把旧床板搬出去,这才把新的大床给搬进来,宁书看着这与屋里其他装饰格格不入的大床,有些好奇,就凑近去看,发现这床的床板不是木,而是一块很大的玉石。
  “万公公,这是什么啊?”宁书还是第一次见到用玉石替换床板的,便问一旁的万和。
  “这是暖玉,对身体好的。”万和答道。
  宁书对这个一知半解,又不好问太多,他看着床放好之后,几个宫女姐姐手脚麻利地给大床铺好被子,便想回去想去叫自家少爷回床上休息。
  结果他一回头就发现白亦清身边多了一道身影。
  这道身影不是别人,是昨日刚见过面的太上皇,宁书本能地惧怕太上皇,吓得身体都僵住了。
  太上皇都到面前了,他们少爷居然还在睡觉,刚刚都没听到有人通报!
  要是太上皇因为少爷这般失礼而发怒……
  宁书大着胆子想要开口提醒白亦清,结果刚张口就被万和捂着嘴给拖了出去,他还只是个小少年,力气自然是比不过万和的,直接就给带了出去。
  “万公公,我们家少爷……”宁书看着万和一出来就把门关上,焦急地想要进去。
  万和把他拦住,有些头痛道:“放心,太上皇只是过来看看而已,白公子没事的。”
  “真的?”宁书看着万和,还是不太放心。
  “真的。”万和表情笃定:“你家少爷是我们太上皇请来的贵客,肯定是安全的,你这么进去,要是惊扰了太上皇惹得他动了怒,你们家少爷才要陪着你遭殃呢。”
  宁书虽然早熟,到底还是年纪小,被他几句话一唬也只能信了,他现在再进去也不能做什么,没准还会害到自家少爷。
  万和见把他劝下来了,便偷偷擦了擦自己额角的一滴冷汗,他现在觉得罗浮的胡言乱语也不是不可信了。
  他的太上皇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从来没见太上皇对谁这么特殊过,哦,也不对,好像还有一个被太上皇这么特殊对待的。
  是谁呢?
  万和晃了晃脑袋没想起来是谁,他纳闷地揉了揉自己脑袋,觉得自己真的老了,记忆力越来越差了。
  屋内
  宫殷淮站在火炉旁边,看着坐在椅子上都能睡着的人,这点倒是跟小煤炭有点相像,随时随处就能倒下睡着。
  白亦清这会儿半张脸都埋到了被子里面,闭着睡得很熟,睫毛垂着看起来也很乖,就是脸上还泛着病态的红晕,让人看着很不爽。
  他看着身子单薄,手腕也很细,仿佛只要轻轻一用力,就能折断他的骨头。
  宫殷淮站在旁边打量了他片刻,一直到白亦清皱着眉动了动,身上的被子因为他的动作滑下来了一些。
  他似乎在椅子上睡得不是很舒服。
  宫殷淮慢慢靠近他,手搭在他的颈侧,感觉到手底下脉搏颤动,再次确认自己对这个人没有排斥的感觉。
  他弯腰把椅子上的人连人带被抱了起来,动作不自觉地就放轻了许多,染了风寒的人睡得格外沉,完全没感觉到外界的动静。
  宫殷淮抱着他刚站直了身,怀里的人就自动自发地把脑袋靠在他怀里,自己寻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熟练得好像不是第一次被人这么抱着。
  因为他的动作,宫殷淮心情愉悦了不少,他抱着人走到新搬进来的床边,把人轻放到床上。
  被他放下的人一沾床把自己埋进了锦被里面,他似乎很怕冷,把自己包得紧紧的,就剩下一撮青丝露在了外面。
  宫殷淮坐在床边,手指不知何时绕上了一缕青丝,柔软的青丝乖乖地在他手上被缠绕,跟它的主人一样好脾气。
  *
  言遥在御医的药房里面把抓好的药交给莲华,嘱咐了她药的用量用法之后,便打着哈欠回了自己在云宫的住处,打算回去再睡个回笼觉。
  结果他刚回到自己房里,就看到桌前坐着一道身影,他默默地退出去看了一下房门,确认自己没走错,这才又重新进来,不满地道:“你怎么还在这里啊?”
  “整个云宫都是孤的。”宫殷淮抬眼看他。
  “行行行,都是你的。”言遥打着哈欠:“那你接着坐哈,哥哥我要去睡觉了。”
  “坐下!”
  言遥:“……”
  他只好忍痛放弃了回笼觉,坐到了宫殷淮面前:“怎么又不高兴了啊?不是听你的去给白公子看诊了吗?刚刚药我都开好了。”
  宫殷淮抿了一口面前的茶,然后嫌弃地放到一旁,言遥暗自腹诽他挑嘴,就听到他问:“孤记得你昨日说,他中毒了。”
  言遥正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想让自己清醒一些,听到他这么问,纳闷道:“你昨日不是说不感兴趣吗?”
  宫殷淮默默地看着他,言遥被他漆黑的眸子这么看着,也是渗得慌,投降道:“行行行,我跟你说还不行嘛?”
  宫殷淮敲了敲桌面,示意他说下去。
  言遥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喝,清了清嗓门才道“他身上中的是寒草的毒,毒倒是不难解,就是他估计从小喝到大,毒性已经把他的身体破坏得差不多了,所以……”
  他说着注意到宫殷淮的脸色一沉,赶忙道:“别冲我臭脸啊,又不是我给他下毒的。”
  宫殷淮睇了他一眼,道:“他的身体现在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就是很差咯。”言遥也是第一次看到他对一个人这么在意,支着下巴看他:“你怎么突然这么关注人家了?昨天的你可不是这样的。”
  得到冷冷的一眼,言遥知道他的性格,不乐意说的怎么问也没用,便继续道:“他虽然现在已经在喝解毒的药了,不过身体被毒性破坏了这么多年,随便一点小病小痛都能要了他的命。”
  “如果不好好养着,最多也只剩下五六年左右了。”
  宫殷淮神色一直冷沉,听着他说完才道:“你能把他的身体养好吗?”
  言遥听到他这么说,这还是十几年来他第一次听到宫殷淮主动同自己寻求帮助,他忍不住道:“你真的很在意那位白公子啊。”
  宫殷淮看他,感觉到他心情真的不好,言遥也不逗弄他了,道:“如果好好养着,其实也能养好的,就是得花费不少精力。”
  宫殷淮垂眸:“库房的药你随便用,给他把身体调养好。”
  言遥闻言,挑眉看他:“我能再问一个问题吗?”
  “不能。”
  宫殷淮说完就直接离开了,言遥看着他离开,有些好笑,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别扭。
  他叹了口气,这下也不好继续去睡了,毕竟时隔这么多年,这还是宫殷淮第一次主动求他一件事呢。
  言遥去柜子里掏出了基本压箱底的医书出来,毕竟白亦清的身体要说调养好,也真的不简单,看在宫殷淮这么在意的份上,他得去研究一个好一点的调养方法出来。
  *
  白亦清这一觉睡得挺不错的,他体寒的症状重,入冬的时候总是最难熬的,身边的火炉不管烧得多旺,他入睡时手脚是冰冷的,醒来也依旧是冰冷的。
  这次醒来他却感觉自己置身在温暖中,让他都不舍得睁开眼睛,还是莲华一直叫着他,他才艰难地睁开眼睛。
  “少爷,药已经熬好了,快起来喝了吧,免得一会儿凉了。”莲华把药放在床边的架子上。
  白亦清闻着药液的苦味,混沌的脑袋总算是给苦清醒了,他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有些痛疼的脑袋,慢半拍地发现自己是睡在床上的,有些疑惑:“我怎么睡到床上了?”
  “少爷您不是自己到床上的吗?”莲华给他拿了衣服过来给他床上:“奴婢回来您就是睡在床上的。”
  听到莲华说的话,他更加疑惑了,刚才自己明明是在椅子上睡着的,怎么醒来就在床上了,宁书应该也扛不动他到床上的,难不成他睡得太死了没感觉?
  “少爷?”
  白亦清回过神来,笑着摇了摇头:“没事。”
  他端起一旁的药液一饮而尽,看到还有果脯,便捡了两颗吃,压下嘴里的苦味,这才问莲华:“宁书呢?”
  从醒来就没看到宁书在身边。
  莲华道:“宁书说不太舒服,奴婢就让他先回去休息了。”
  白亦清应了一声,他睡了一觉,身上风寒的症状减轻了不少,也精神了一些,很快就发现自己身下这张床的特殊,下面竟然是一整块的大暖玉。
  他躺在床上,明显能感觉冷意都被隔离到外面。
  白亦清有些纳闷,这床看着就很不一般,他怀疑万和是不是给他送错床了,就让莲华去问了一下万和,没一会儿莲华就回来了,告诉他万和说没有送错。
  既然人家都说没有送错了,他便没有再多想,反正自己应该也住不久,这里的东西都跟他没有什么大关系,可能太上皇就是财大气粗这么好的床没有地方放吧……
  接下来两天白亦清都窝在偏殿里没有出去,反正他体弱多病要养病,不出门也合理,他想要尽量避免跟太上皇碰面。
  上次跟太上皇见面之后,他差点就说漏了嘴,虽然他机灵地糊弄过去了,但是总觉得有点忐忑,太上皇老谋深算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了,他总怕自己会露马脚,干脆就不见面保平安。
  他吃得饱睡得暖,就是有时候总觉得睡觉的时候好像有人看着自己,但是半夜醒来又什么都没看到,让他忍不住想起之前在雪地看到的那个黑影,吓得缩在被子里,生怕自己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缠上。
  这么平安地过了两天,结果他躲着要见太上皇,对方却主动找上门来。
  万和过来传唤的时候白亦清还在用早膳,他风寒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过胃口还是一般。
  他看到万和来便顺势放下来筷子,起身迎接:“万公公,是有什么事吗?”
  万和看了一眼他的气色,这才道:“白公子,是太上皇让奴才过来请您过去一趟。”
  白亦清心里纳闷太上皇能有什么事情传唤他,便问道:“万公公,方便问一句太上皇传召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白公子先前不是想让您两个侍从离开云宫吗?”万和笑道:“太上皇说,这件事情得您亲自去同他说。”
  白亦清:“……”这本来今天还想问一下言遥这个事情,没想到太上皇已经知道了,不过他既然都知道了,为何还要他过去。
  他这么想也没有头绪,便点了点头:“劳烦公公稍等片刻,我去换身衣服再出来。”
  “好,白公子慢慢来,不着急。”
  他朝万和笑了笑,便回了寝房里,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的,总觉得万和对他的态度很恭敬,甚至有点殷勤?
  他只是一个庶子,万和是太上皇身边的贴身宦官,宫里的总管,就算不给他面子也是正常的,没必要对他这么好颜色。
  白亦清在莲华的侍候下穿上了厚厚的冬衣,感觉自己弯腰都有些困难了,无奈道:“莲华,这么穿是不是太多了啊?”
  “不多,少爷你刚病愈,要多多注意保暖。”莲华说着,又给他拿了披风过来给他系上。
  白亦清看到披风,才想起来上次太上皇借给他的披风还没还给他,便让莲华把洗干净的披风拿过来,然后跟着万和一起出了偏殿。
  从偏殿到主殿的路没有多远,白亦清默认他们走路过去,结果一出门就看到面前摆着一顶轿子。
  万和在他旁边道:“白公子您身体不好,太上皇特赐下软轿,让您乘坐软轿前去主殿。”
  白亦清:“其实我身体没有那么虚……”
  万和依旧坚持:“这是太上皇的意思,公子还是上轿罢。”
  白亦清无奈,便只好上了轿,没走多久他们就到了主殿,他感觉轿子停了下来,便起身出来,万和已经先一步进去传话了。
  他在外面等了会儿,就看到万和从里面出来:“白公子,太上皇让您进去。”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太上皇了,但是每次见面白亦清还是止不住地心跳加快,他朝万和点了点头,深呼吸了一下,这才推门进去。
  屋里烧着炭火,很是暖和,太上皇坐在桌案后,似乎在画什么。
  白亦清进门,便先给太上皇行礼:“草民参见太上皇。”
  “免礼。”
  他还没跪下,就听到太上皇这一声,刚弯曲下去一点的膝盖只好又抬回来:“谢太上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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