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亚魔方(28)
  看不到仓库里面是什么, 罗伊无法, 只能动手暴力打开厚重的合金大门。
  大门打开的瞬间,一阵阴凉干燥的风扑面而来。
  罗伊抬脚走了进去。
  仓库内同步启动照明装置,黑洞洞的广阔空间一时明亮堂皇。
  罗伊抬手遮眼, 适应了明暗变化后, 展现在他眼前的是整齐排列的统一制式的货架。
  金属货架涂了白漆, 原本是用来存放普通药品的,此时却被用来摆放数量众多的龙骨架。
  巨大的龙尸被剃干净了血肉, 没有留下一丝一毫。
  白玉般的质地,看起来简直就像是豪奢大族祖祖辈辈才能积存起来的传家重宝。
  从阿米莉亚来到新世界花费了50架龙骨,剩下的则全部都放在这里了。
  罗伊在仓库中来回转了几圈, 丁点儿带灵气反应的都找不到。
  “瓦兰你真是……自己坑自己。”
  罗伊深深叹气,随后无奈重新关上合金大门。
  没有足够的灵力供给,就只能他自己上了。
  回家的路上, 想着前段时间刚刚恢复了一点的龙珠, 罗伊不由得庆幸。
  “幸好提前从血液中取了出来, 不然——”
  “这次如果被榨干,再要凝聚龙珠,就不知道何年何月了……”
  半个月的时间倏然而过,浴缸里的水换了好几遭。
  瓦兰仍旧泡在水里,不吃不喝, 面色红润地安然沉睡。
  罗伊放心不下就这么把他一个人放在小镇里。
  后来和维拉打了声招呼, 他抱着睡得人事不知的瓦兰, 回到了位于深海海底的水族箱中。
  为防瓦兰醒来吐槽周围环境太简陋, 他还特意买了些摆件,稍微装饰了水族箱一番。
  像什么烂木船、酒桶、宝箱,还有各式水草。
  瓦兰被他放在那口橘粉色的大海螺中,每天被仅有的一条小丑鱼和一只海马来回骚扰。
  他自己则在附近的茅草棚子里打坐。
  一旦灵力循环调息正常了,就过来帮瓦兰的腿部输送一些。
  一日复一日,眼见着瓦兰的耳垂变成薄纱般的扇状耳鳍,手指间连起半透明的蹼。
  在几片铂金色鳞片从脖颈爬上侧脸的时候,瓦兰终于醒了。
  “啊啊啊啊啊难受死了——罗伊你就不会帮我脱裤子吗?!”
  醒来的瓦兰腿部经脉麻胀得快要爆炸了,急急忙忙就要去扒靴子和马裤。
  然而他睡得太久太久,胳膊还没什么力气,连着半指蹼的手也不怎么利索。
  罗伊还来不及高兴他终于清醒,刚从释放灵力的循环中喘过一口气,又得无奈上前帮他脱裤子。
  “我以为……这只是腿部经脉恢复的正常反应。”
  瓦兰欲哭无泪:“我手都成这样了——”
  他伸手举到罗伊面前,五指一张一合,展示着手指之间相连的雾状薄膜。
  “你看,都变成这样了,你总该知道人鱼是有尾巴没有腿的吧……”
  罗伊顿了一下,“抱歉,我没想到。”
  两个人手忙脚乱地,见瓦兰难受得紧,他干脆把瓦兰的裤子给撕了。
  结实布料撕毁的瞬间,以瓦兰的腿部为中心,膨胀出了巨大的灵气旋涡。
  深海水族箱结界内,由海王冠温养了半个多月的海水一齐沸腾起来。
  像是一个雪花纷飞的水晶球,只是还要剧烈得多。
  每一滴海水极速蒸发,又陡然液化。
  爆沸。
  期间产生的的巨大热量变化,使得两人的体表都产生了不同程度的烫伤。
  唯有那两条游戏数据产生的小鱼,在被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到的同时,并没收到任何伤害。
  皮肉撕裂、骨质磨合的强烈痛感席卷了瓦兰全身。
  他痛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死死咬着下唇,抓住海螺壳边缘的手背暴出青筋。
  罗伊周身的灵力循环也被扰乱了。
  置于丹田的龙珠受到了影响,在飞速旋转。
  他快要压制不住血液的燃烧。
  这具纯人类的身体,根本扛不住龙珠对待真龙之血的那种可怕淬炼。
  漫长而痛苦的时刻终会过去。
  当水族箱中的海水逐渐回归平静的时候,彻底烫伤的皮肤从罗伊的脸颊片片剥落,在水中缓缓飘荡。
  皮肉之下的血丝隐约泛着金色,似有若无地牵连着远离的薄薄皮层。
  失去了推动力,龙珠安分下来。
  艰难地安抚周身的灵力,让它们乖乖回归经脉之中,对于此刻元气大伤的罗伊也是个艰巨的任务。
  好在他早就承受过比这强烈万倍的剧痛。
  很快,在暴动中面目全非的罗伊就已经收拾好了他自己。
  脸上的皮肤柔软白嫩,没有半点损伤,只是带着点止不住的惨白。
  因此瓦兰并不知道,在他睁眼以前的那一刻钟里,罗伊究竟变成了怎样一副可怕的模样。
  “……感觉怎么样?”罗伊的嗓音变得喑哑。
  瓦兰身上不怎么疼了,听到罗伊说话,他怀疑地看了他两眼。
  傻fufu的褐色海马嘟着嘴,正好从他们身边前摇后摆地游过去。
  另外一条小丑鱼也追着装饰用树掉落的叶片上下游动。
  一切都很正常。
  瓦兰收回他的怀疑,回答道:“还不赖。”
  他窝在海螺壳里用力摆动了两下鱼尾。
  鱼尾的鳞片呈铂金色,靠近底部的两侧有薄薄的纱,与尾巴尖的宽大的尾鳍没什么界限地相连。
  瓦兰解开衬衣的袖口,撸起半截袖子,小臂上果然也有。
  在男巫的沼泽小屋里,他已经打过预防针了,因此对于自己身上的变化并不觉得害怕,只是多少有些新奇。
  除了登录诸神online,用自己的身体,他的腿很久没有过这么强壮有力的感觉。
  虽然从两条变成了一条,可能还不怎么方便。
  罗伊虚弱轻笑:“能习惯吗,用尾巴游的话?我也还没见过鲛人呢。”
  闻言,瓦兰撑着海螺壳的边缘,不怎么协调地从海螺壳里出来。
  尾巴虽然能动,但他还是用手臂的力量比较多。
  罗伊虚虚扶着他在空地上动作。
  尝试着像蹬腿一样摆动鱼尾,整个人像个弹簧一样收缩又舒张,这对于控制方向没有半点帮助。
  「不许笑!」
  瓦兰瞪着罗伊。
  罗伊只能尽量扯平了嘴角,笑意在眼角漾开。
  回忆着梦中做为一条鱼的时候是怎么发力的,瓦兰这才终于学会了运用腰腹的力量。
  在掌控平衡的同时,带动长长的鱼尾向着正确的方向前进。
  获得了新技能的瓦兰在水族箱内来回游动,速度越来越快。
  罗伊却一直站在原地,看着瓦兰高兴地上浮下潜。
  有鱼尾的帮助,将不怎么大的水族箱内所有礁石形成的空洞都钻过一遍,瓦兰满意地回到中央空地。
  罗伊的视觉开始模糊,瓦兰的身影在面前晃开了好几道重影。
  他摆了摆头,想甩掉这种状态。
  “罗伊……”
  他的脑子似乎充了血,耳朵也听不太清晰了。
  瓦兰在叫他,却像是从天边传来。
  几个恍惚后,视野终于全部暗了下去。
  瓦兰正准备说,要带罗伊去外面更广阔的海域游一趟,结果眼睁睁就看着罗伊在他面前闭上了眼。
  身体失去支撑的力量,在海水的浮力中倾斜。
  “罗伊——”
  瓦兰一把抱住他,连着唤了好几声,怎么也叫不醒。
  学着罗伊曾经教过的,他握着罗伊的手腕把脉。
  他让自己尽量冷静下来,然后一声一声默默数着罗伊的脉息。
  一分钟的时间,总共跳动了34次。
  很慢,力道也很弱。
  往常罗伊的脉搏是很强劲的,频率也比贸小竹告诉他的正常范围高一些,有120到140。
  他自己开始正式修炼后,脉息也有所增强。
  所以现在这状态绝对不对劲。
  瓦兰利用耳鳍深深换了一次气,而后又重新数了一遍。
  36次。
  频率仍旧很低。
  瓦兰有点慌了。
  抱起罗伊软倒的身子,他奋力游到了水族箱的金色大门前。
  然而这道门他打不开。
  结界包裹之下,这里是唯一的出口。
  想起什么,瓦兰立马点开了小镇海岸边的船坞。
  抖索着手,跟着系统引导的流程买了船票,心里读着秒数焦急等待。
  大概5分钟的时间,和火车站差不离。
  远远地,就看见一条一人高、全透明玻璃管道远处延伸而来。
  每隔一段距离,玻璃管道就下折一个坡度。
  最后一路铺到了瓦兰的身前。
  水族箱的金色大门应声而开。
  也不管别的什么了,瓦兰抱起罗伊就要往管道里游。
  但这毕竟是做给陆地上的游客的观光路线。
  大门打开之后,玻璃管道继续往水族箱里增长。
  瓦兰想要从洞开的大门出去,竟然又被挡了回来。
  “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瓦兰喃喃。
  他抱着罗伊苍白的脸,体表很凉。
  焦灼的等待中,玻璃管道终于绕着石块围墙铺满了整个水族馆,并在最后一节的封口处,形成了一道双开门。
  瓦兰过去拉开门,像是也有一层结界在保护,没有发生海水倒灌的情形。
  他想也没想,拉着昏迷不醒的罗伊就要往里冲。
  然后,扑通一声——
  两个人齐齐掉了进去。
  瓦兰及时用自己的身体接住罗伊,没让他摔到地上。
  但是看着前方望不到尽头的漫长的玻璃管道,瓦兰欲哭无泪。
  “真是见了鬼了,这里面没有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