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嘴
  徐采柳在家,听见开门声头也没抬的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顾松言放下书包,“我去了邓阿姨家里一趟,童倦脚上石膏坏了怕邓阿姨责怪,我帮他解释一下。”
  “你吃吗?”徐采柳边吃饭边处理工作。
  “我吃过晚饭了。”顾松言说完,补了句:“您工作忙也要抽时间吃饭,不然对身体不好。”
  “嗯。”
  母子俩感情淡,自从顾玉书去世之后徐采柳忙着事业,偶尔交流无非都是这些话,顾松言已经习惯了。
  徐采柳:“国外的学校我已经联系好了,你抽空把题做了,通过了我就安排人给你转学。”
  顾松言脚步一停。
  徐采柳经历了一天的工作,头发依然规整,黑色修身西装更添了几分利落干练和不容置疑,是常年作为上位者和掌权者的习惯。
  “妈……”
  徐采柳关上电脑随手按了按眉心,这才浮现了一丝疲惫,“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二中到现在才开始评选四星,连个重点高中都不是,当时你执意要来我没阻拦你,给了你足够的自由,两年半,你也该玩儿够收心了。”
  “我在哪所学校,对我的未来不会有任何影响。”
  “不会有影响?”徐采柳站起身,凌厉目光看向他,“你在金字塔的第一层和在月球的第一层,能一样吗?我这么拼命是为了什么,你说没有影响?你十八岁了,难道还以为只是为了作为自己活着吗?”
  顾松言神色微变。
  他早已经不是为了自己活着了。
  “松言,我很忙,没有那么多时间慢慢纠正你,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什么是有用什么是浪费时间,我劝你不要想着考砸,因为就算你考零分我也一样能把你送出国。”
  **
  童倦做了一夜噩梦,到学校的时候第二节课都上完了。
  “哎哎这个解析给我看看啊,瑶瑶这句话什么意思啊?不行了我这句也整不明白了,乐于你会吗?”
  “我语文课本呢?谁拿我语文课本了?苏峰你自己没有吗偷书贼!”
  童倦拎着书包,看着诡异的学习气氛,敲了下秦英悟的肩膀,“临时抱什么佛脚,想当庙里的鹦鹉?”
  秦英悟藏不住笑,“班长说这节课好好上,别连累穆老师被开除,如果上得好了他请大家出去玩,全班都去,嘿嘿。”
  童倦嘟囔,“有什么好的。”
  “倦哥你说什么?”
  童倦把书包往肩上一甩,“没什么。”
  顾松言好像正给人讲题,手边铺着厚厚的历年的竞赛题库。
  童倦扫了一眼,天书和天书本质上是没什么区别的,反正他都看不懂。
  “喂,让让。”
  顾松言示意前桌稍等,然后抬头看童倦,“你在跟我说话?”
  “不然呢?”
  顾松言搁下笔,破天荒冲他笑了下,“那你觉得你这个态度,我会让你吗?”
  童倦感觉自己被噎了下,看着顾松言桃花瓣似的浅薄眼皮,忽然觉得有点理亏,“那,请您起来让我进去?”
  前桌稀奇地看着童倦,他居然会说请?还以为他会直接挥拳头揍顾松言呢。
  这该不是暴风雨的前兆吧。
  张乾作为他们“结亲”的唯一见证人,听见这话噗嗤一声笑出来,“还是我倦哥能屈能伸,叫得出爸爸,说得出请。”
  “滚蛋。”
  童倦坐上自己位置,余光瞥了眼给人讲题的顾松言,认真又耐心,完全不像跟他说话的时候,软中带刺。
  他酝酿了一会。
  “喂……不是,那个……我妈让我带给你的。”童倦冲他扔了一盒草莓。
  顾松言头都没抬,“不用了,你自己吃吧。”
  童倦直接揭开盖子捏了颗草莓喂到他嘴边,“张嘴,快点!不然揍你!”
  顾松言伸手去拿,“你怎……”
  童倦一反手将草莓塞在他嘴里,捻了捻指尖的汁水,刚想说话就听见一声“哇哦”,张乾撑着脑袋张大嘴,“喂东西啊,倦哥人家也要喂,啊。”
  “老子没喂他!”
  张乾冲他眨眼,“那你往我言哥嘴里塞的是什么?没喂那还让人家张嘴,难不成你这草莓里有毒,你想暗杀我言哥!”
  他说着戏就上来了,边抹眼泪边,“呜我言哥好惨啊,明知道有毒还吃,这是什么样的……”
  童倦能动手就不动嘴说不过他,下意识回头看顾松言。
  顾松言眼皮一掀,“你想吃?”
  张乾立刻坐直,“不、不是很想吃。”
  他哪敢说自己想吃啊。
  又不是活腻了,敢跟顾松言抢东西。
  童倦顺势踹了下张乾的椅子,“怂蛋”,顺手把草莓往顾松言桌上一推,“收着啊,你不吃那我给徐恒他们了,这玩意不经放,没一会就坏……了,这才对嘛。”
  顾松言伸手拿过去。
  童倦伸了个懒腰,收了就是不生气了,搞定。
  这盒草莓根本不是邓书仪让他拿来的,昨天晚上顾松言好像生气了,不知道是不是那句未经思索的变态。
  早上下楼看到要上课的童兰泽,揉了把他的脑袋问把人惹生气了怎么道歉。
  童兰泽说:“请他吃草莓,好多好多草莓!”
  童倦想了想,顾松言比童兰泽大这么多,三倍的草莓够了吧。
  上课铃响。
  穆芃捧着书进教室,一如既往的美艳性感。
  听课的老师坐在教室后面,有几道压低了的窃窃私语灌入童倦耳朵。
  二中对福利这块做的很好,年级第一的科目老师会有很大一笔奖金,穆芃某方面来说,夺了有些人的财。
  他们未必真的在乎穆芃的教学质量,巴不得她教不好,但奖金的驱使之下,恶意滋生。
  “路漫漫其嗖远兮……”穆芃讲着讲着忽然一停,抬起头,“顾松言同学,这句儿我不太明白。”
  顾松言站起身,简洁流畅地解释了一遍,穆芃眼睛都亮了,“哇哦,原来是这儿个意思,你也太厉害了!”
  穆芃又继续讲。
  “天啊?她上公开课之前不写教案,不做笔记的吗?”
  “她该不会以为这就是普通的课吧?到底会不会上课,我受不了了,讲的什么玩意。”
  “我的天她这个普通话是怎么拐出来的?我们普通话要考证的,她怎么拿到的?就这种,说他们不作弊我根本不相信。”
  穆芃的课一向是这样,一半吹诗人一半费解,剩下全是求知欲,“顾松言同学儿,这句我又不懂了,你再来解释一下。”
  半节课下来,穆芃负责吹屈原和他的诗,顾松言负责被她叫起来回答问题。
  九班学生习以为常这样的语文课,对顾松言除了敬佩就是畏惧,但也不少妒恨的,“了不起似的,给我我也会讲啊,瞎卖弄出风头。”
  “你会讲,你有人家长得帅吗?女生都喜欢脸好看的,可不光看成绩,你看辛亦瑶就知道了,还有校花。”
  “成绩好就了不起?还不是个……”
  童倦原本撑着脑袋开小差,顺便听一句顾松言讲课,前面几个人吵得要死,顾松言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他皱皱眉,顾忌着后面还有听课的老师,忍了。
  “我听人说啊,顾松言在一中的时候跟人谈恋爱,后来还搞大……”
  砰!
  一声巨响。
  童倦一脚踹上桌子,“不上课聊什么呢?加我一个?”
  “说话啊?刚刚聊得不是很起劲吗?”
  童倦脸色难看,谁敢去触他霉头,纷纷低下了头。
  听课的语文老师们仿佛陷入混沌,昏沉沉的脑袋里全是这节课的知识点,跟被刻在脑子里一样诡异。
  童倦这一踹,把他们踹醒了。
  这哪是穆芃讲课,这完全是顾松言在讲课!
  九班的语文好,能考年级第一全靠的是顾松言?
  教导主任正好过来,脸色铁青地吼了句:“扰乱课堂、踹课桌、威胁同学,童倦你给我出去罚站!”
  童倦站起身,“哦。”
  教导主任一直想针对他,毫不掩饰目的,“哦?你这是什么态度!罚站还轻了,你去给我把操场的垃圾全捡干净再回来!”
  顾松言侧头,和教导主任目光交汇,一闪而过的阴翳收敛极快,但还是被捕捉到了。
  “顾松言,你看什么?再不好好上课也给我一起去捡垃圾!!”
  顾松言低下头。
  教导主任以为他认怂知错了,扫了一圈教室:“有些学生不要以为自己成绩好就可以为所欲为,老师不是不能罚你,也不要妄想着家里有权有势就能无法无天,我告诉你们,在这个……”
  啪。
  顾松言将笔往桌上一扔。
  “你干什么?”
  顾松言眼皮一掀,黑沉沉的眼珠里全是冷意,像是扫了谁一眼又像根本没看。
  在诡异的安静里,冷白的左手扯过衣服。
  -
  童倦一出教室就打了个喷嚏。
  他积着火,怕自己再待一会又把教导主任开瓢,教室里暖气足,连外套都忘了穿直接出来了。
  “阿嚏……”童倦揉揉鼻子,刚想骂人,肩膀上忽然一热。
  他回头一看。
  顾松言略微低头看他,幽黑的眼睛里缠着晦涩不明的情绪,童倦感觉心脏乱了下,有点慌乱地夺过外套穿上。
  “你出来干嘛?快回去上课,穆老师那教学水平没你就完了,捡垃圾我一个人就行了不需要你,赶紧回去。”
  顾松言垂眼帮他理了下领子,“穆老师不缺我一个,辛亦瑶和张乾都可以,但是……”
  童倦没听清,“什么?”
  顾松言摇了下头,“没什么。”
  我知道别人都不需要我,你也不需要,一直都知道。
  二中管理严格,操场上其实没多少垃圾,但总有那么几个没素质的有垃圾桶不扔偏往地上丢。
  童倦捡了一会就有点烦了。
  他实在是怕冷,从小就怕冷。
  “顾、顾松言你冷不冷啊?”
  顾松言捡起一个空奶茶杯,忽然感觉手一愣,有人从身后抓住了他的手。
  童倦鼻头冻得通红,两只琉璃色眼睛也满是水汽,说话时牙齿直打颤,“你想不想喝奶茶?你肯定想喝,我请你喝奶茶吧,不用谢我了。”
  顾松言盯着他的眼睛,不动声色用手掌包住他的手给他温度,“你请我?不会给我下毒吧,我怕自己受不起这杯奶茶就英年早逝。”
  童倦实在太冷了,没注意自己整个手掌几乎都被他包裹住,皱皱鼻子冷哼,“你这种叫祸害遗千年,什么英年早逝,别给自己脸上贴金,呸。”
  顾松言一笑,“那……谢谢大校霸的奶茶?”
  童倦被他笑的懵了一秒。
  顾松言真的很好看,笑起来眼睛微弯带着似有若无的宠溺,和平时那个欠揍的学霸大相径庭。
  他对自己都能这么笑,如果是他喜欢的那个女生。
  童倦莫名觉得烦,比万望舒还好看的人他就喜欢,万望舒也好看,人品就不咋地,好看能当饭吃?
  庸俗!
  由于天气冷他鼻子都冻僵了闻不到顾松言身上那股冷到清苦的香,却更觉得这人干净又冰冷,像块千年寒玉,打内里透着冷。
  风把两人头发揉乱,把顾松言身上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搅的一干二净,多了几分骨子里被掩埋的少年气。
  顾松言怕童倦冷,出来的急自己也没穿好衣服,校服里的白衬衫针织衫都乱了一点,喉结锁骨若隐若现。
  童倦咽了咽唾沫,想咬一口。
  “怎么了?”
  童倦耳朵微红了下,“走、走啊,请你喝奶茶,冻死了。”
  顾松言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攥了下,然后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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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松言:真男人就是要陪老婆一起受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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