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0)
  就在宋白若都快被这阵沉默淹没口鼻,窈烟烟终于说话了。
  她动作慢条斯理,暖色灯光将她琥珀瞳照得无比透彻,好似玻璃珠,毫无情绪盯着人时有种怪异的寒。
  宋白若。
  她一点没留情面,好似都懒得跟她废话。
  你给我出去。
  宋白若背着大包,恨恨骂了窈烟烟一路。
  她没想到窈烟烟居然真的会因为这么点小事儿把她给赶出来,她身上根本没有住旅馆的钱,恨得要死。
  万幸宋白若在丰康镇是真的有个亲戚,这点倒是没有说谎,而且亲戚住的也离程家很近。
  可纵使这样,在大晚上绕了两条小胡同,宋白若也迷路了,夏夜蚊虫多,她被叮了一腿的肉包,心里对窈烟烟的厌恶又上升了一层楼。
  要不是窈烟烟赶她出去,她根本不可能会这么狼狈!!
  才在二手网站淘到的新裙子沾满了汗,宋白若满身狼狈,又绕了条胡同,终于看见了出门来接她的舅舅慕伟和她舅舅的女儿慕盼盼。
  慕盼盼今年刚上初中,正是爱美的年纪,昨天就听说有个市里的表姐要来,还很期待想看看对方生的怎么样。
  结果老远就看见一个背着大包,头发也不知是油还是湿的都打绺,外貌普通,穿着件白裙子,身材不好个子还矮的女孩走过来。
  模样平凡的几乎让慕盼盼大失所望。
  盯着我看什么啊?!宋白若面对穷亲戚装都不想装,嫌弃的吼她一句,见着慕盼盼身后自己的慕伟也不喊人,姿态高傲极了,给我包放进去。
  哎,好好,慕伟是个瘸腿,费力拎过宋白若的大包,关心问,小若啊,你吃饭了吗,舅舅知道你来提前给你杀了只鸡,准备了好多肉菜,给你吃。他对宋白若讨好的笑。
  宋白若以前的时候看见他这瘸子就嫌弃,今天在窈烟烟那里碰了一天壁,看他们一家更是不顺眼,懒得搭理他话,给我准备的房间是哪间?收拾干净了吗?
  哎,收拾干净了,收拾干净了。慕伟赶紧拎着包,费力运动着瘸腿往里屋走。
  慕盼盼都被她这嚣张气焰吓坏了,见她这样对自己的爸爸,心里不得劲,可也不敢说什么,只默默跟在两人身后走进屋里。
  慕伟昨天就知道宋白若要来丰康镇,虽然不知道人家会不会来住,可还是给宋白若留出家里最好的房间,提前一天就开始收拾,他知道小若是市里姑娘,肯定爱干净,地都专门跪着拿钢丝球擦了一遍。
  可宋白若还是嫌脏。
  她指挥着慕盼盼把灯打开,仔仔细细检查一遍:天花板和墙壁怎么这么黑啊?
  慕伟紧张,把包放到炕上,哆哆嗦嗦从口袋里拿了卫生纸擦了擦墙壁,又把擦完的那面给宋白若看。
  小若,不脏的,你看看,就是住的久了,这个擦不掉的。
  宋白若嫌弃撇开眼,自打进了这屋眉头就没松开过,闻见那屋有点饭菜香味,还是决定先去吃饭。
  她太饿了。
  慕伟接到妹妹电话的时候,正和女儿要吃饭,知道了宋白若要过来,赶紧杀了过年都舍不得宰的鸡,还准备了家里的腊肉。
  可时间太短,鸡没腌好,里头还有点儿腥味,宋白若这顿饭吃的都快气死了,只觉得这个世界的人都和她作对,正巧屋里电话响起,她撂下筷子就回了屋。
  给她打电话的是她妈妈,一张嘴就是焦急:你怎么被她赶出来了呢?
  宋白若关上门:窈烟烟你还不知道吗,闹脾气而已。
  宋白若看着窗外一片漆黑:你就放心吧,窈烟烟很好哄的,不会真的和我生气,她一高兴了,我找她要多少她都会给我。
  那边安心了:那就好,那就好,小若,咱们家现在就指望你了,你一定要好好
  我知道了,宋白若烦厌打断,那边不是还没催吗,家里又不是一分钱都没了,你就放心吧。
  好,好,小若,那你好好睡觉啊,别累着了,这段时间先不要回家了,家里太乱
  宋白若厌烦,敷衍两句挂断了电话。
  窈雾气性大,忘性也大。
  姐妹俩冷战一天,第三天在饭桌上,窈雾就跟个没事人似的和窈烟烟重归于好了。
  可她还是不喜欢程玄,早上跟窈烟烟下楼,遇见早起去上班的程玄,双手抱胸,哼一声开门就走了。
  窈烟烟叹气,无奈与程玄对视一眼,怕她心里介意,指尖点了下她垂在身侧的手背。
  程玄指尖微顿,可并没有将手挪开,问:怎么了。
  我以为你生气了呢,窈烟烟站的很近,不想让外头窈雾听见,声音很小,没事吗。
  程玄抿唇,上半身微不可见地后退了一点:我没生气。
  这有什么可生气的。
  窈雾这点小小的恶作剧,对她而言根本无关痛痒。
  窈烟烟认真看她侧脸,神色平静,不似伪装,似乎窈雾的挑衅于她不过蜻蜓点水,在她眸底留不下丝毫涟漪。
  她说她不生气,窈烟烟没放心,反倒觉得更不好受了。
  她不喜欢程玄习惯性的隐忍,轻轻捏了下她纤细小指:生气也没事,你也该生气。
  程玄满身不自在,正纠结该如何解脱,门外传来窈雾娇怒的抱怨:干嘛呢!腻歪个没完了!
  窈烟烟赶忙松了程玄小指,拉开门回头道:我先走了啊。
  屋外阳光泄漏一瞬,又很快被快速合闭的门隔绝排外。
  程玄站在门后,一片阴暗里,身形笔直清瘦,垂眸看了眼自己仿佛还带着少女指尖余温的右手的小指。
  窈雾不喜欢乡下,再加上静市一中这周就要开学,所以明天就想回静市。
  所以,窈烟烟决定今天带着妹妹去丰康镇的花鸟市场溜一圈,挑两盆花让窈雾带回去。
  窈雾很嫌弃:哪有地方的土特产是花的。说是这么说,还是同意和窈烟烟一块儿去了。
  要上花鸟市场,有好几条路可以走,窈烟烟特意选了洪小暖家饭店的那条街,想顺带看一眼程玄。
  隔着老远,窈烟烟眼睛就往门店玻璃门那块儿张望,窈雾都察觉到了:怎么了啊,那儿怎么了?
  没事。窈烟烟没和她解释,眼睛依旧往里张望,玻璃门反射出强烈的日光,里面只有一桌客人,和柜台处洪小暖的自来卷,没见程玄的影子。
  程玄呢?去后厨了吗?
  窈烟烟慢慢收回视线,心里有些自己也没察觉出的失望,脚步未停。
  就在即将路过店门口的那一刻,一道熟悉的清瘦人影从前面的胡同走了出来。
  她身上系着黑色的围裙,手里拎着个刚倒完的垃圾桶,眸子低敛,显然没看见两人。
  方才还在想的人突然就从天而降般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窈烟烟惊喜:程玄?
  程玄闻言,愣愣抬眼。
  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在店门前待了多久,少女的出现总是充满了未知性,程玄几乎无法言喻这一刻乍见她的情绪。
  她极力控制着面部表情,不想喜悦形于色:你怎么来了?
  她将垃圾桶背到身后,目光望见窈烟烟身后的窈雾,轻轻对其点了下头。
  接触到她的问好,女孩凤眸一立,反应过来后撇过头轻哼一声,心里觉得程玄是在讨好她。
  可程玄却并没有在乎她是否回应,方才的点头好似也真的只是简单问好,眼睛只望着窈烟烟一个人。
  我想带着窈雾去一趟花鸟市场,窈烟烟说,正好路过这儿,就想过来看看你。
  这两天,两人都未曾一起用餐,在一起的时间极少,此刻突然听她像往常一样熟稔关心,程玄还有些莫名的不习惯,沉默片刻,她忽然想起些什么:那个...
  嗯?窈烟烟歪头。
  她垂头,似是难以启齿:我要开工资了,你要来吃饭吗?我请你。
  今天吗?窈烟烟笑起来,有些惊讶。
  嗯,今天没空的话,随便什么时候都行。程玄说。
  这还是她第一次请别人吃饭,明明是请客的一方,偏偏模样好像比被请客的一方还要不好意思。
  窈烟烟眼角眉梢都带起笑意,她知道程玄能说出来,那一定是做足了心理建设,不想拒绝程玄的好意,她回头问窈雾:小雾,你饿吗?
  窈雾从刚才听到程玄说想请窈烟烟吃饭人就愣住了,她印象里宋白若从来都没说过请窈烟烟吃饭,可她也没这么轻易就对程玄改观:还行吧。
  三人进到餐馆,洪小暖还在柜台打瞌睡呢,见着窈烟烟几乎笑出花来:烟烟姐,你来啦。
  窈烟烟也冲她笑了笑:嗯。
  洪小暖瞧见窈烟烟身后的女孩子,女孩好像和她们差不多大,鹅蛋脸有点儿婴儿肥,五官精致漂亮,一双凤眼犀利,满不乐意的瞧着她看。
  洪小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惹这女孩不快了,知道这是窈烟烟的妹妹,笑着招呼她们入座,拿了菜单让程玄给她们点菜。
  窈烟烟没要贵的,也没光挑便宜的选,价格控制的正正好好,挑了两菜一汤。
  窈雾看着程玄真的去结了账,还是有点反应不过来,正要和窈烟烟吐槽两句,程玄就回来了,站到窈烟烟身边。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了会儿天,过了会儿后厨叫传菜,程玄过去忙,窈雾正要和窈烟烟说话,程玄端完菜就又回来了。
  窈雾:...怎么回事。
  窈雾在这里坐了半天,一句话没捞着和窈烟烟说,程玄就好像拿她当透明人,只和窈烟烟说话,不仅不讨好她,就连要带她的意思都没有。
  窈雾:...到底怎么回事。
  她直觉自己好像对程玄是有一些误解,终于吃完饭,窈烟烟去洗手间的空隙,窈雾瞥了眼程玄。
  哎。她喊她。
  程玄抬眼,脸上没什么表情。
  窈雾看清她脸,一下就笑了。
  她笑的莫名,程玄眉心微皱,以为对方又要没事找事,结果对方下一句话就是:你这么喜欢我姐姐啊?
  ...啊?程玄凤眸微微瞪圆,血液好似一下直冲上来,她闹了个大红脸,怔怔望着窈雾。
  窈雾只是无心一问,她年纪小,根本没察觉出程玄异样,见她表情怔愣,还笑:你没发现你一休息了就站在我姐身边啊?好像恨不得和她多待会儿一样。
  我没有。程玄下意识就张嘴反驳,给自己的行为找了个更合理的理由,...我只是怕你们吃的无聊。
  有我陪着我姐姐呢,怎么会无聊啊?窈雾不乐意了,你又这么不会说话,根本没有我嘴甜。
  程玄鲜少如此不冷静,正要再次出言反驳,窈烟烟拿着化妆包从洗手间走了出来。
  她刚补了口红,红艳艳一层,显得皮肤雪白,笑容晃眼:程玄,那我和小雾就先走啦?
  嗯。程玄莫名的不敢看她,脑子成了一团乱麻,稀里糊涂送她们到门口,再目送她们离开。
  洪小暖结完账,望见程玄站在门口半天不动,喊了声:程玄,看什么了?空调凉风都跑没啦!
  程玄恍然回神,才惊觉脖颈处已热出一层薄汗,她心若击鼓,慌忙将门关上。
  窈烟烟姐妹俩上花鸟市场买了两盆花和一只小鹦鹉。
  小鹦鹉是窈雾买的,染着一撮小绿毛,神气的不得了。
  窈烟烟看着这小鹦鹉就想笑:跟你一模一样。
  窈雾拎着笼子,用身子挤她一下:我才没那么丑呢。
  窈雾把笼子提到眼前,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倒是更像江乐瑜。
  窈烟烟一听江乐瑜的名字从窈雾嘴里念出来,就忍不住皱眉头:窈雾。
  啊?窈雾转眸,咋啦?
  你以后少和江乐瑜玩,她是坏人,知道吗。
  窈雾闻言,也不服气:那程玄也是坏人,程玄还有宋白若都不是什么好人!
  她们...她们肯定是全都利用你。越说,她声音越弱。
  宋白若肯定是利用姐姐,可程玄呢?她其实也搞不清楚了。
  说完这话,本以为一向爱面子的姐姐会暴跳如雷,可抬眼,面前的窈烟烟神情却出人意料的平静。
  一只手落到窈雾头上,是窈烟烟摸了摸妹妹的头发。
  是,宋白若以前是利用我,我现在已经知道了。
  她语气很温柔,看着窈雾的目光里带着几分欣慰。
  可是程玄没有。
  因为程玄她...窈烟烟垂眸,思考了一下措辞,她过得很辛苦。
  你没有了解过她,你不知道,她们家重男轻女很严重,她学习很好也很努力,可是连上学都成问题,而且她性格也很坚韧,很多帮助你摆在她面前她都不会要的。
  窈烟烟给窈雾讲了一下程玄的遭遇,窈雾没相信。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惨的人啊?
  她还是偏向于程玄可能把事情说夸张了骗她姐姐,可是也没说穿。
  两姐妹回到家,已经是下午近夜了。
  窈烟烟体力不好,回到家就去楼上睡觉了,只窈雾拎着小鸟笼子,高兴地坐在院子里程贤顺她们才会坐的秋千上荡悠。
  天边晚霞瑰丽绚烂,她听到了程家里屋传来开火做饭的声音。
  她好心情地把小鸟笼放在脚边,拿出手机想打几把音游。
  数不清打了多少把,窈雾终于打出一局高级评价破了最高纪录,恍惚抬眼,天边晚霞渐褪,映出一层浓墨般的深蓝,接着,她听到院外由远而近传来一阵脚步声。
  程玄推门进来。
  两人看了个对眼,窈雾正想说声hi,对方就已经轻轻点了下头,径直回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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