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忍辱负重(二)
  封天麟一听到父亲千辛万苦用血汗甚至生命护佑的百姓,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死了,心如刀绞,眼前阵阵发黑,身体绷得太紧刀伤也隐隐作痛。
  他耳中轰鸣,只能隐隐听到大臣们在激烈辩论是否该安抚十三部落,有人甚至说要把公主现在就送过去平息敌人的怒火。没有哪一方能说服另一方,吵吵嚷嚷。
  每耽误一点时间,就会有一个无辜的百姓被斩杀在恶鬼的刀下。他眼前都是鲜血飞溅的幻想,胃部抽痛几欲作呕。
  他什么也做不了。
  端王看镇远侯摇摇欲坠,心知他是悲愤过度,有心提醒他也不能够,十分着急。
  皇帝最终决定赏赐金银粮食安抚十三部落,燕王洋洋得意,下朝之后脚步都轻快了,春风满面。
  封天麟知道,没有人会为那些百姓感到悲伤愤怒。
  他摇摇晃晃出了宫门,晕倒在自家马车旁边。
  ……
  镇远侯病了,这次是之前几次受伤时的隐疾一起复发了,高烧不退。
  他告了长假,不再参与朝堂之事。
  端王来探病时封天麟刚从几天几夜的昏迷中清醒过来,端王看着他消瘦的脸,“镇远侯再忧国忧民,也要爱惜自己的身体。”
  “殿下,臣的父亲,臣的叔伯,臣的祖父,皆战死沙场。臣并不胆怯惜命,只恨此身无能无力不得以身殉国,不得为枉死的百姓伸冤。”
  端王七尺男儿几乎落下泪来,“天麟,就算你有战神之才,父皇也不会让你上战场的,这不是你的错。”
  封天麟只是咳嗽,并不回答。
  待到他病好些,已经入秋了。十三部落接受了大庆的条件,收下了北境七座城池。
  何连连给他端药过来,见他已经能站起身下地走动,欢喜得不行。
  “连连,陪我去街上走走吧。”
  要是让正风天九知道,非要训斥他不要命了。
  何连连直接偷偷雇了轿子,带着小侯爷从后门溜走了。
  何连连自从来到神都,已经熟悉了这天下最繁华的所在。封天麟让轿夫停在茶馆大门口,何连连扶着他进去,在大堂一处角落坐了。
  他们点了一壶茶安静坐着,耳边充满了吵吵嚷嚷的议论声。
  “听说了吗?皇帝要建一座公主府,让公主和十三部落派来的教引和夫子一起住进去。”
  “提前教公主做合格的汗主阏氏?”
  “何止啊,还有百人的阏氏亲卫也在公主府呢!”
  “这不是天子脚下动土么!”
  “哎呀,现在好日子过去了,我们大庆还要看十三部脸色行事。”
  封天麟听得认真,连一口茶都不喝,何连连有些坐立不安,“我们还是走吧。”
  小侯爷轻声道:“不急。”
  没过一会,议论的中心变了。
  “若是当年的战神还在,或许我们也不必受这种委屈了。”
  有人嗤笑一声,“什么战神?真的是战神就不会输了!”
  “我也觉得。”另一人接着道,“他练兵的时候不是号称兵阵严密水泼不进吗,前段时间十三部落打皋兰山,守城的军队像豆腐一样几刀就砍碎了。”
  “感觉他就是吹得厉害,不然十三部落被压了那么多年,怎么就在他手底下翻身了?”
  “不过就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还有他那个草包儿子,边境乱成那个样子,他顶着镇远侯的爵位什么都做不了。”
  “就是就是,我看镇远侯府算是完了,几代人的建功立业全折在那小子的手里了。”
  何连连气得发抖,正要和他们去理论,被封天麟拉住了。
  封天麟又听了一会,才带着何连连回去了。
  他们一到侯府,正风潮平天九都围过来,七嘴八舌地指责他们。正风更是熬了一碗极苦的药逼着封天麟喝下去,防止今天这一折腾病情恶化。
  弟弟的病有了起色,封天麒实在是没法拖延,必须要回锦绣山庄了。他正在灯下给蓝石楠写信,有人敲响了他的门。
  他推开门,就看见何连连。
  何连连神色郑重,“能带我一起去锦绣山庄吗?我想去学武。”
  封天麒奇道:“之前你死活不去的,如今又是为什么?”
  “他太辛苦了。”何连连认真道,“我要变强,我想让他余生都不再艰难。”
  封天麒看着他的眼睛,“习武是最辛苦的事,你再也不会像现在这么轻松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你真的想好了?”
  何连连点点头。
  ……
  “怎么这样突然就要走?”封天麟看着小孩收拾行装,“现在都仲秋了,你一去,肯定不能回来过年了。”
  “正风说习武越早开始越轻松,我已经十岁,不能再拖了。”
  “可我身体还没好。”小侯爷叹了口气,“本来想亲自送你去的。”
  “你好好养病,”何连连捧着封丙硬塞给他的一盒点心不知道往哪里塞,“封大哥会带着我的,你放心。”
  封天麟气得使劲扯他的脸,“好啊你,竟然开始叫他封大哥了,我对你这么好,怎么没听你叫一声天麟哥哥?”
  何连连拍开他的手,放下点心从枕头底下取出一套破旧的衣服,封天麟眼尖看见了,“这不是你刚来的时候穿的那一套吗?竟然还留着呢?”
  “这是我爹临走之前给我买的,我没扔,留个念想。”
  小侯爷摸摸他的头顶,“你父亲若知道你现在这样坚强勇敢,也会很欣慰的。”
  大家都来给他送东西,忠叔送来一套短打衣服,正风送了一柄匕首,潮平和封丙一起送的点心,天九送了一个他最喜欢的花样的钱袋。
  封天麟把钱袋用碎银子装满了,又送他一件小时候穿过的银光软甲。
  次日秋高气爽天朗气清,何连连在侯府门口拜别众人,跟着封天麒登上了马车。
  天色尚早,长街寂寂,车轮碌碌从青石路面上滚过。他掀开窗帘回头看,仿佛看见侯府门前一个孩子抱着剑蹲在屋檐下,努力听着马车回来的声响。
  如果说神都是大庆最奢华的一块宝石,那余杭就是最轻灵通透的一片碧玉。
  这里四季都不是太冷或者太热,不论热风还是凉风,从那镜子似的水面上一过,吹拂在人的脸上时就温和得刚刚好了。
  一路上封天麒对何连连照顾有加,这么长的旅途并没有让他灰头土脸没法见人,但封天麒还是在锦屏山脚下的客栈开了一间房让他好好休整。
  他泡了个热水澡,痛痛快快洗去一身疲惫,按摩胳膊和腿的同时还在按照封天麒教的默默运转心法。他们最后一程路是骑马走的,他第一次骑马难免累得浑身散架。
  洗完澡果然疲劳全消,周身的酸痛也都没有了。何连连翻开书,决定最后再看一遍明日要考校的题目。
  他心里有些紧张,这时封天麒也洗完澡,披着湿头发就出来,见何连连还在看书,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