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六、认证
  邵渊蜷在床上,紧绷到快要抽筋的精健身体在被子下不停颤抖。他已经被这样的梦境折磨得快要发疯,他知道她一定就在他的身边,无数个与她相处相合的画面都在告诉他,她一定在……
  他从还不知道什么是做梦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挣扎在梦境与现实之间了。
  还不会说话的婴儿,每每惊厥在刚刚睡着时,好几个月嫂加上育婴专家一天二十四小时全天候。好不容易过了周岁,他也不在哭闹,却又因为反应迟缓而一次又一次接受专业护理及治疗。
  没有人知道他在梦里受尽了非人凌虐,伤得体无完肤,几次濒临死亡。叁四岁的时候,还不懂隐藏异常表现的他说出了梦里的内容,说他被火烧,被针扎,还在家里的垃圾桶里翻残羹剩饭,说不吃会饿,更‘小畜生’‘婊子养的’乱说一气。
  种种犹如鬼上身的行为终于引起父母的注意,他们开始带他四处求神问卦,后来又被带去医院进行了一次全面的检查及精神鉴定。卜卦的说,‘他前世遭罪,今生大富大贵’,驱鬼降魔的阵法让他们家至少每叁个月都要重新装修布置一次,名曰‘风水破局’,医院方面就直接的多了,诊断书上盖了‘精神分裂症’的标签。
  可他除了这些不正常的举动,其余的时间又太聪明也太优秀,很多东西很多知识他都像早早就牢记在心里一样,甚至都不需要家教讲解,他就能融会贯通。所以这个‘精神病’的名头很快就被‘天才’的光环掩盖,毕竟常言道‘天才与精神病仅一线之隔’。
  他开始作为‘天才’被几个家庭教师齐齐约束行为。也许是因为梦做的太多,内容又格外残酷,以至于他完全没有办法在清醒后对父母家人表现热络,就好像他跟他们之间总隔着一层密不透风的纱,所有人在他眼里都是同一副经过隐藏的面孔。
  直到某一天,他在梦里第一次见到那个女人……她在一片漆黑里救了他,用她带着体温的外套温暖了他,所以,那一天的梦变得不再像之前一样全是疼痛跟恐惧,也是他第一次知道,那样黑森森又痛苦的只有他在备受折磨的梦里,有了像光一样暖的,能够保护他的人。
  可随着她的消失,他再次被恶梦套牢。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他像在粪坑里蠕动的蛆虫一样在梦里苟且偷生,又像是扯线木偶一样在现实中被人明令规矩。再后来,随着他的年龄渐长,他开始懂得分辨什么时候是梦,什么时候是现实。到了六七岁的时候,他用文字秘密记录下梦里的内容,记录他醒来后仍记得的所有。因为他要知道这一切的根据、由来。
  不久后,他注意到恶梦中的始作俑者‘小蕾’鬼鬼祟祟的出现在了他的周围。刚开始,他的感觉是恐惧的,因为梦境中的虚无世界突然因为她的出现而与现实彻底融合,为此,他赶紧翻看了那些只有他知道内容的记事本。
  像预知,也像是解惑,以他聪明的智商很快就理解出其中的合理与不合理。‘小蕾’在看见他的样子太过惊喜了,完全跟梦里那副恶毒模样南辕北辙。记事本里也曾被他记录进‘小蕾’偶尔会消失不知去了哪里的文字,他确认,这个世上应该还有另一个‘他’的存在。
  求证一件事并不需要他怎么花费脑筋,没过几天,‘小蕾’的调查报告就送到了他的手上。他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梦里暖暖的她终于出现了第二次,毫无预警的,就在他正被黑暗吞噬,在他切切实实触及到死亡边缘的时候,他被她从黑夜抱向光明。
  明明都已经没有了知觉,可他就是知道,她是属于他的。
  哪怕现在回忆起来,他仍能清楚的觉出被她抱着奔赴医院时的颠簸跟飘忽,她给他吃好吃的,给他陪伴,给他是人都该有的名字……她还抱了他,他想抓住她。
  十二岁,再也无法容忍等候的他之身一人坐飞机去了那个一直在他梦中反复出现的白海市。他找到了并不陌生的楼宇,深刻到像印在他脑海里的垃圾桶,还有那个残存着破旧痕迹的小公园、狗屋……他甚至躲在暗处见了那个一直在他梦里出现,一直想要将‘他’虐打致死的‘小蕾’。
  梦里面的世界被他在现实中一一证实,他不动声色的看着那个面目可憎的女人还有在梦里被他刺杀的老太婆,以及那个成为另一个‘他’,并重演了一遍梦里内容的男孩。
  他知道,‘小蕾’正做着他是她儿子的美梦呢,每次她出现时,见到他的样子简直可以用‘欣喜若狂’来形容。可她显然不常照镜子,不然怎么会看不出来他跟她之间,哪里有一点儿相像的地方?
  心里古古怪怪畸形倒怪的黑暗被莫名抚平,仿佛有一双温柔的手轻轻的拥着他,用着让他心脏酥颤的声音说,‘你要好好长大,以前的那些痛苦都不再属于你了……’
  他知道是她,一定是她。
  可也就在那一刻记得,他突然意识到梦里的她必须由他独占。他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去问那个男孩,他问他,‘有人来救你吗’?‘有没有人来救你’?面对着躲在狗屋里,只知道瑟瑟发抖痴呆茫然的脸,他前所未有的心满意足了。
  她是他的光,是只属于他的温暖。他怎么能允许别人来沾染,甚至是夺走呢。他超级担心当受苦的不再是他,她就会转头救别人去了。没有就最好了,她只能对他好,也只要对他好就行了。
  婴儿是没有记忆的。可他知道的,哪怕那个时候他连独立的意识都没有,他就是知道,一定是因为她,所以现在惨遭‘小蕾’虐待的人变成了‘小蕾’自己的亲生儿子。
  他开始一门心思的想在这里找到与她有关的踪迹,可面对着熟识的景物,偏偏只有她的痕迹怎么都找不到,他反复在她消失的地方流连,反复在她出现的地方寻觅,得到的却总是一片挥不开的漆黑。
  那是他第一次在现实的世界里感受到痛彻心扉,满腹满肺的苦,像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出路,闭塞的,把他突然扼杀在她曾经消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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