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厌世状元郎(穿书) 第11节
  第15章 买卖
  一行人到县北郊,天已经大亮。吕牙侩昨儿就跟庄里的管事说好了,今天起早带人来看庄子。故一大早,打扮得跟老乡绅一般的庄头便抄着手在路口张望。
  赶驴车下官道,左拐往霞田村。一入霞田村,就可看到村西头庄子的围墙。
  “秀才公,于管事已经在等着了。”吕牙侩笑得见眉不见眼地指向路尽头,就是上扯的嘴角略显不自然。
  吉忠明可不是个老穷酸,心里谨慎着呢,来时路上一直有留意吕牙侩。眼尾余光在其扬得高高的嘴角上停了瞬息,转过眼顺着他的指向看去,抖了下抓在手里的缰绳,催促老驴。
  “那我们快些,别让人久等。”恐怕这于管事不是个好说话的主儿。不过无碍,他们又没打算要与谁深交。
  “好好,”吕牙侩抽出掖在袖中的方巾,擦去额上的冷露,扭头瞅吉忠明。他戴着斗笠,头脸倒是没落着多少露水。就是这老斗笠
  吉忠明转头看了一眼:“怎么了?”
  “没没,”吕牙侩又呵呵笑了起来,眼见路快到头了,他到底还是多了句嘴:“秀才公,您常在外行走,该清楚有些大户家中,尤其是在下人群里,多捧高踩低。”
  “你大可安心,”吉忠明浅笑:“我是来买庄子的,不是来买奴才的。”
  闻言,吕牙侩一手拍在膝盖骨上:“您说得太对了。”一群命在别人手里捏着的奴才秧子,还几次三番叮嘱他,一定要找富贵主儿。
  什么是富贵主儿?在他吕江才眼里,能买得起那庄子的都是富贵主。想借着卖庄子再攀根高枝,就于大福那一家子的德性,做梦去吧。
  等在路头的庄头眯着双三角眼望着朝这来的车,脸上的皮肉是肉眼可见地向下耷拉。待确定拉车的是驴不是马,立时就想转身走人。只驴车已到近前,他走不了。
  “哎呀,这叫小弟怎好?”不等驴车停下,吕牙侩就跳了下来,快步上前:“劳您在此久等了,是小弟的不是。一会带秀才公看完庄子,小弟请您去县里久阳巷子吃酒。”
  庄头瞥了一眼还坐在驴车上的那人,抱起双臂,趾高气昂地冲吕牙侩说:“你不实在啊。”
  怎么实在?吕牙侩陪着笑脸:“老哥哥这话说的,咱秀才公在东溪镇可是德高望重,一门两秀才。上回乡试,儿子还上了副榜,今年必定高中。您都嘱咐了,小弟还能拣不实在的人家带到您跟前?”
  要不是为了养家糊口,他才不伺候这狗眼看人低的老东西。再者,庄子是他的吗?在这狐假虎威。
  乡试算个屁,庄头脸上还是不好。
  吕牙侩拉了人到一旁,装作躲着点吉忠明,杵到“老绅”耳边嘀咕:“来之前,小弟就跟秀才公说好了,要是看中,就立马下定钱。”
  庄头眼神一动,大人没找着,新的知州来了。骆家女眷不日就将回去津州府,雅丫确实急着卖庄子。可又瞟了一眼那辆埋汰的驴车,这也太下层了。
  “老哥哥,咱这迟陵县不是京城,哪来的遍地金贵人?”吕牙侩语重心长,抬手做样:“能一下拿得出手这个数的,真没几家。”
  庄头满是不甘,但形势确容不得他拿大:“他能拿出七百两?”
  吕牙侩闻言脸一冷,不高兴了:“老哥哥,您这样,我生意没法做了。昨天说好的六百三十两,才一夜,您就给涨了七十两。这可不对。”
  “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庄头先前想的是遇到好主,他们一家就留下来继续管着庄子。但现在行不通了,这姓吕的有一句话说得很对,迟陵县不是京城。
  “我知道今日还有一户人家要来看庄子,但您能肯定那户人家就能买下它?”吕牙侩在这行半辈子了,名声都是一点一点攒下的,实经不起糟践。
  这他又没见过人,还真说不准。庄头一咬牙:“罢了,你先带人进去看庄子。”
  得了话,吕牙侩立马往回,笑嘻嘻地请秀才公下驴车。吉忠明朝着高昂下巴背手立在路边的管事,拱了拱手,未有多话,也未上前。
  吉安先出了车棚,然后扶她娘下车。
  “原来秀才娘子和贵千金也来了。”吕牙侩目光扫过戴着帷帽的姑娘。早听闻吉老秀才的小闺女貌比天仙,今日一见,单这身姿就非城中富户小姐可比。
  吉孟氏在前,半掩着闺女,笑着道:“这回又劳累你了。”
  “是秀才公和您信任我。”他与吉老秀才处了二十年了,里头生意有情分也有。瞥见老狗挥袖回庄子,吕牙侩立马请三人跟上。
  这庄子在一般大户人家,确属入不了眼的小庄子,但于吉安却不一样。离门不到百丈,一排三间坐北朝南的小院,青砖灰瓦,其中稍大的一间看着还很新。
  良田里挖了六口深井,每口深井都要三人合抱,应是用来灌溉的。吉忠明用脚量了下地,跟吕牙侩估得差不多。吉安娘俩正想往西北边旱田瞧瞧,就见一半大小子跑来叫庄头。
  庄头一声招呼不打,丢下他们疾步向东南角,那是庄子的门所在。
  见之,吉安只觉好笑。这老头还真是市侩得直白。
  吉忠明不管他,和吕牙侩往西北边。吉孟氏牵住吉安,跟在后。他们才离开半刻,之前总昂着脑袋的庄头躬着腰领着一老一少来看良田,笑堆满脸。
  “您二位瞧这井,都是打到地下十五丈。六十亩六口井,当时可是费了好些银钱。”
  看地的一老一少,正是昨日在迟陵县南郊柴河边转的楚陌和老管家。
  二人也不听庄头嘞嘞,到了地,老的从腰上解下一根绳,开始量田。少的这位背手站在井边,垂头凝视着井中的倒影,一言不发。
  庄头还在卖力地夸:“我这庄子北边还有一片果林,二月桃花,三月频婆开花。六月拳头大的桃挂满树,又脆又甜。七月频婆果红彤彤,瞧着都喜庆,初冬还有枣”
  说得口干舌燥,愣是没得一句回应。可就是这势头,叫庄头腰更弯了一分。
  吉安四人看完了旱田,到了果林。桃木上已打苞,可见零星粉白。
  这时,吉忠明读书人的本质露出来了:“这片桃林倒是不错,春日里若是得闲,可在树下摆上一桌棋煮上一壶茶,与知己好友品茗对弈,可谓之人生美事。”
  听后,吕牙侩打趣:“我是俗人,只会盯着花落完,这些树能结多少果,哈哈”
  “倒也实在。”吉忠明可不认为钱财是俗物,他一家十多口人,嘴不能缝起来。
  绕果林走了一圈,他们回到小院那。等了一盏茶的工夫,庄头沉着脸一手提衣摆大跨步来了,身后没人。
  吉安目光落在庄子大门附近,正低头安然吃麦苗的两匹马上,那马膘肥体壮。日照之下,毛发油亮。
  该是范州府那户人家的。
  庄头到了近前,没停下脚,往靠右的小院:“你们跟我进来说话。”以为他是要领人到屋里坐下谈,不想却是站小院里。
  吉安见状,没有进门,吉孟氏跟着进去了。
  买家、卖家在价上难免一压一抬。庄头咬死要六百六十两银,吉忠明夫妇只愿出六百两银,争执声渐大。就在激烈时,最左边的小院突来吵骂声。
  吉安回头看去,只见一蓬头垢面辨不出男女的孩子逃出小院,慌不择路。那孩子极瘦弱,脚上草鞋都跑丢了一只。
  “死丫头,我看你是活腻了。”一个身着灰布襦裙的盘头妇人,拿着根手腕粗的棍子追上来:“敢咬你奶,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院里还有老妇的哭嚎声。
  孩子回头看人,没注意前路,一头撞向吉安。吉安瞧着虽纤纤,但身子骨结实,手挡了一下,后移了两步就稳住了身。倒是那孩子摔在了地上,露出了眉眼。
  “吵什么吵?”
  庄头大骂:“一天天的,没个消停的时候,老子的运道全叫你们给败没了。”
  快到近前的妇人,似松了一口气,停下脚看着还瘫在地上的女娃,咽了口气转身往回。
  吉孟氏来到院门口,见吉安无事又回了院子里,继续配合着讲价。实在是这个小庄子拿来给闺女当嫁妆正正好,她两口都不想错过。
  看女娃脸上伤处倒插着十数小木刺,吉安心一疼,上前将人拉了起来,带到屋旁。
  女孩抬起粗糙得跟鸡爪似的小手抹了把脸,紧咬着牙也不哭,眼里尽是倔强。
  吉安撩起帷帽下檐,取出自己的方巾,擦了擦手,半蹲下身:“你别动,我帮你将脸上的小刺拔去。”也不等同意,一手摁住女孩后颈,一手小心地去拔。
  女孩没有反抗,只盯着眼前这个和剥壳的鸡蛋一样白嫩的姑娘,清香钻进鼻。她不禁凑鼻,又吸了吸,这比那老虔婆身上的脂粉味香多了。看清她眼里的自己,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收紧。
  拔下两根,吉安见女孩眼里生泪,便以为是太疼:“刚那是你娘吗?”她想转移她的注意力,又快速地拔下一根小刺。
  “你犯错了?”
  她的声音也很好听。女孩不回吉安的话,仍盯着她看。她是在心疼她吗?
  吉安用方巾擦拭女孩冒血珠的伤处,眉头微蹙:“女孩子要学会保护自己,保护不了,就隐藏。”抬眼回视她,“这个隐藏,不是说藏起来,而是淡化自己的存在,避人锋芒。”
  女孩梗着脖,抽了一下,哑声说道:“娘是亲娘,爹却不是亲爹。我娘打我,总好过那一家子打我。”她就是个累赘,有她要吃饭,娘即便生了弟弟,也还是任老虔婆磨搓。
  吉安闻之鼻酸,原是这般。
  “你买下人吗?我很便宜,只要出银钱,我娘就会卖。”卖完了,娘就好跟于老虔婆好好干一仗。女孩紧抿着嘴,两眼睁得大大的,她不想让眼泪流出眼眶。
  “我”吉安难得地愣住了,她能吗?
  在院后菜田外站着的锦衣少年,右手里转着小木珮,低着头,脚来回踢着一块小土块。量完田回来的老管家,轻手轻脚地走至他身侧,眯起老眼细看不远处的两人。
  可惜,都侧着身看不清脸。是来买庄子的另一家吗?余光扫了他家小祖宗一眼,心头一动,轻轻拐了下人。
  少年摇头。
  老管家会意,眉开眼笑,拍了拍小少爷的肩,就径直向前。
  正聚精会神给女孩拔木刺的吉安,听到脚步声,扭头看去,见是一打扮朴实的老人,连忙起身带女孩靠墙站。
  走近了,老管家看到正脸,心里感叹,好标致的姑娘!不想惊着人,目不斜视快速走过。吉安低垂着首,等人拐道,才转过身准备继续帮女孩拔刺,一抬眼,却撞进一双寒眸里。
  黑衣玉带,身段颀长。面若冠玉,气质矜贵。俊雅少年,不外如是。
  少年敛下眼睫,慢悠悠地从她们身边经过,走向庄子大门。
  前院,老管家连门都没进,就站在门槛外冲迎上来的庄头说:“良田不到五十七亩,旱地少还不肥,果子林枣树、频婆树都有虫洞。桃木也非良种。我家少爷说了最高五百五十两银,不卖我们就走了。”
  第16章 辛语
  闻言,庄头脚下一个磕绊,差点栽地上,这老鬼在瞎说什么?院里顿时沉静,均注视着门外的老者。
  老管家见庄头怒目,似有些不高兴,冷哼一声又道:“老夫走南闯北,看过的地没有万亩,也有八千亩。进你这庄子之前,我跟着我家少爷已经在附近走了一圈。
  离这最近的河道也在一里地外,虽说良田里有深井,但灌溉不能全靠深井。旱地说是十五亩,可挨着果林的那一拢田地下有根系,种什都长不好。五百五十两,已经算高开了。”
  “你”
  庄头真想上去给这老东西两下子,可又畏惧其吐露的“万亩”,颤着手指向门口:“你不买就滚。”眼瞎吗,没见他这还有旁的买家?
  吉忠明与老妻对视一眼,意味分明。吕牙侩心里畅快了,他今天就是少赚点,也要把之前忍下的气,双倍还给老狗。
  “这么说五百五十两,你是不卖?”老管家看庄头抄袖子脸瞥向一边,他丝毫没有要掰扯的意思,转身就走。
  见状,庄头更是气得脖子都粗了。
  这时吉忠明夫妇也表现出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儿,上前作别:“于管事,我看今日就罢了吧?”
  “怎怎不是,”庄头就怕会这般,急忙拉住想要离开的吉忠明,再没了之前的盛气:“老弟老弟,价钱咱们也不用再谈了,就按你说的来。六百两便六百两。”
  吉忠明却是不认了:“今天我们来得急,并没有细细看过庄子外头境况,之后我又被果林的粉白花苞迷了眼。若不是刚那老人家细致,我和内人日后必定懊悔不已。
  咱们这样的人家,银钱都是一文一文攒起来的,实经不起折腾。”说着话就去撸庄头紧抓着他臂膀的手。
  庄头心里暗骂,但面上还是赔笑:“那老汉就没诚心要买,老弟你可别被他弄左了。错过我这庄子,你想再遇见合心的怕是不容易。咱们进屋坐下来再好好谈谈。”
  吉忠明摆手:“没那必要了。”吉孟氏却是先一步出了小院,去寻闺女。
  庄头见之,阻拦不及,慌忙看向悠闲在旁的牙人:“吕老弟,你倒是说句话呀?”心里深恨姓周的老东西,枉他先前还以为是遇着贵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