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厌世状元郎(穿书) 第9节
  “是是,”黄老娘这一月也没少受儿媳妇罪。
  “我不知道她在闺中时,是不是也整日眉头皱得跟喝了两斤黄连汤似的?反正自嫁到吉家,我就没见她怎么开颜过。这是嫌吉家日子不好过?”吉孟氏没给留脸面:“要不是看三孩子面上,我早让老三休了她了。”
  “不能够不能够,”黄老娘急忙上去给吉孟氏顺气:“是我没教好,我的错。老姐姐再信她一回。以后她若还敢作死,您叫人到镇上知会我一声,我自带笤帚上门收拾她。老姐姐别跟她气,不值当不值当”
  黄氏紧抿着唇,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滴,十指紧抠着地。厨房里,灰头垢面的吉欣然想出去看看,但她这样子
  “好好捡你的豆子,大人的事少管。”洪氏擀着面皮,心里警醒。以后欣欣大些,她可得盯紧点,万不能学了黄氏母女。
  黄氏被送回来后,消停了,日日晨昏定省,不敢再凝眉。冬至前天,吉彦归家,她也不敢提之前事。倒是吉忠明叫了吉彦去,将事讲明。这吉彦才从正屋出来,又被他娘喊住。
  “你过来。”
  “娘,”头戴四方巾的吉彦,有心想说两句好话替黄氏赔不是。只话还没出口,就见他大哥领着信耘扛着两大麻袋走来。嘭嘭两声,将麻袋丢到他脚尖前。
  吉孟氏指着麻袋:“里面装的是落花生,你这两天给剥了。”
  第12章 一起
  “娘?”吉彦诧异,目光自地上鼓囊囊的麻袋移向板着脸的老太太,见老太太不像是在说笑,又转眼看向他大哥。
  吉诚父子不约而同地撇过脸去,他们只负责听差使,旁的掺和不了。
  “怎么?”吉孟氏口气很冲:“你那手太金贵,只能握笔拿书,剥不得落花生是吗?”以往都是她太纵着了,才叫这一个个的不拿她当号人看。好挺好,真当她有气只会往肚里咽?
  吉彦连忙摇首:“当然剥得,”面露难色,“就是儿子前天向县学张教谕借了《战国策》,书上有三霖书院山长张共简先生的释义。儿子正想抄来细读。”说完又笑开,“不过娘既然有事叫儿子做,儿子无有不从。”
  还在这跟她玩花花肠子,吉孟氏都想抡起巴掌给他两下子:“家里供你读了这么些年的书,若因差着两天,就没考中举人,那便是你的命,也是我和你爹的命。”
  “娘说得是。”
  “别站着了,赶紧去剥。”
  “是,”吉彦心中苦笑,原还想救妻女出水火,不料这会自己也空不出手来了。垂目看向地上这两大麻袋,还真是实实在在。他都有多少年没剥过落花生了?
  嘴上已冒青茬的吉信耘,等他奶离开了,才敢小声问一句:“三叔,要我帮您把落花生搬到厨房吗?”正好三婶和大妹在那捡豆子。
  吉彦看向他大哥。吉诚心里还堵着,也不想理会他,转身走了。
  “您别指望我爹会帮着剥了。”吉信耘拉起一麻袋:“后院仓房里还有十三口袋落花生,奶正愁没人剥。”
  现家里也就爷跟小姑没在怕,旁的都绕着奶着走。他娘说了,奶在立威。
  正屋东耳房里,吉安收针,习惯性地将手里绣好的锦囊来回翻看两遍,才放下。拿开腿上的汤婆子,站起身,伸展发僵的腰。
  活动开手脚,便摆开阵势开始打太极。前世,她是上了大学,才知道体育课也不太好蒙混。
  太极,她苦学了两年,都形成身体记忆了。抬手分腿抱球,忙活了四十天,终于将六十只锦囊绣完了。接下来可以空两天,然后再绣小桌屏。
  桌屏上的经文,她准备请爹来写底本。爹在县里西陈书斋挂名,抄了十来年的书,笔下功夫那是十分了得。
  连着打了三套太极,吉安才觉身子彻底舒展开了。将绣囊收回床尾箱子里,拎了茶壶出去。院里摆了几排大白菜,他爹好吃酸菜,家里每年都会腌制一些。
  推开厨房的门,吉安见她三哥坐在矮木墩子上,面前大簸箕里,冒尖的落花生。
  “小妹。”吉彦一身干净的儒衫与这烟火气重的厨房是格格不入,但他脸上神情自然,剥起落花生也熟练得很。咔咔的
  吉安瞅这一家三口,突觉很顺眼。捡豆子的捡豆子,剥花生的剥花生,这才有个平头百姓样。
  “三哥。”吉安提着壶走到水缸那,拿了葫芦瓢舀水。
  白净的脸上沾了灰的黄氏,直起腰板看向连背影都透着冷情的小姑子,犹豫再三还是开口了:“小妹,娘心里有气,我知道。但大好时光,你三哥不能在这耗着,他还有更紧要的事要”
  “三嫂,”吉安打断她的话:“三哥苦读多年,腹中早有累积。我以为娘让三哥剥落花生实属用心良苦。读书人,不能死读书,偶也要体悟一番人间疾苦。”壶装满水,转过身来,回视正看着她的吉彦。
  “人纵有高志,但脚踏的是实地,不能忘本。三哥,你以为呢?”
  “忘本”两字入耳,吉彦心一坠,再闻小妹问话,他扯起唇角笑回:“最近又读什么书了?”
  “没读。”这只是她在发现黄氏有两副面孔后的感悟。吉彦该是知道黄氏本性的,但多年来,他任由黄氏不断挑衅娘。所求的不过是腾达后无累赘,他一家独善。
  真是好算计!吉安也不知该说他凉薄,还是该骂他天真?拎着壶,不管三人,回去自己的耳房。
  她才走,吉孟氏就来了,从炉子里夹了几块烧红的木炭,端着离开。吉欣然看了她爹娘一眼,将手中的豆子丢进篓子里,追了出去:“奶,既然家里有活要干,那我跟娘可不可以不捡豆子了?”
  捡了这么些日子,她指甲都黑了,怎么洗都洗不干净。从前总觉爹不在家,娘又不得奶喜,他们三房日子过得战战兢兢。现有了对比,她不那么认为了,奶以往真的没在针对他们。
  吉孟氏脚下没停:“眼里有活好。那今天把豆子捡完,你们就开始剥落花生。仓房里剩下的十多口袋,便交给你们娘俩了。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应该能剥完。”
  奶在说什么?吉欣然愣在原地,久久不想回神。
  黄氏在娘家时,吉孟氏就想好怎么治她了。只一句话,不让她闲着。黄氏若无事再敢掉一滴泪珠子,她就让老大送她回娘家过年。
  以前顾着老三体面,如今她恨不能连那混账东西一块送去黄家。
  傍晚,吉俞提着两大挂猪板油回来,一进厨房,还以为自己走错地了。稀奇呀,老三怎么在这剥落花生?
  剥了一下午,吉彦手指头都瘪了:“二哥。”
  “二伯回来了,”吉欣然也跟着叫人。
  吉俞将提着的猪板油,交给在灶上忙着的媳妇:“爹给的。”
  洪氏接过,凑了凑鼻子,皱眉问道:“你怎一身猪屎味?”这男人干什么去了?人老三在县里还赶在午饭前到家。她等了一天,他倒好,这会才着家。
  “我在镇上遇见三哥了,听说今天家里猪出圈,便跟着去了潦河下村帮忙。”老丈人带着他们,一天杀了十七头猪。吉俞现在都觉两条胳膊不是自己的,万幸岳母没让他倒猪大肠。
  原是去了她娘家,洪氏没再不高兴了:“我给你烧水,你赶紧洗洗。”
  “好,”吉俞来到吉彦对面蹲下,伸手抓了一把落花生,剥着往嘴里丢。吃了几颗花生仁,他突然转眼看向在捡豆子的黄氏:“三弟妹病好全了?”
  黄氏尴尬:“好好全了。”
  “娘岁数大了,你以后要真想跪她,挑白日里”
  “哪来那么多话?”洪氏在他背着的包袱上踢了一脚:“回屋把东西放下,去正屋瞅瞅你闺女。她又长了两颗小牙,这两天哼哼唧唧的,吃啥都不香。”
  “是吗?那我带回来的炒米糖,岂不是要便宜那几个小子?”吉俞不快活了,他就喜欢看他胖闺女往嘴里塞吃的,然后小嘴一鼓一鼓的,别提有多可爱。
  冬至这日,天没亮吉忠明一家就起身了。今天要祭祖,吉孟氏亲下厨,准备两道公婆生前爱吃的菜。这也是记着当初分家时,公婆私下贴补他们三两银子的情。
  等忙好,一家子吃完早饭,时候也差不多了。吉忠明领着儿孙往村西大哥家。
  今年这个冬至,过得非常平静。主要会折腾事的手头空不下来,压根没心思划拉别的。吉安对此很满意。
  吉彦在家剥了两天落花生,第三日,早饭都没吃就坐村里的牛车跑了。吉孟氏说话算话,油壶倒了都不用黄氏去扶,她和吉欣然母女就负责剥落花生。
  待仓房里十三麻袋落花生剥完,年都过完了。元宵前日,吉孟氏叫了黄氏到正屋:“后天老三就要回县学了。你也跟着一起。”
  闻言,低垂着首的黄氏十分愕然,不由地抬起头。
  吉孟氏撇过脸:“不止你厌恶我,我也不想每日里看见你。”
  扑通一声,黄氏跪到地上,想为自己辩驳两句但又不知从哪说起,眼泪在眼眶里打滚:“娘,我没有厌我心里没有不敬您。我会和相公一起孝敬您和爹。”
  “我没那妄想。”有这几个月的缓和,吉孟氏早想通了。她这一辈子就靠着老头子,哪天老头子要要走她前头,她也没什活头了,便随他一块去。
  屋里沉寂片刻。黄氏还是有些不信,她想了多少年的事,真的能如愿?
  “娘,您您刚说的?”
  吉孟氏抄着手:“你回去收拾东西吧,老三不能总一个人在外。”
  这回黄氏信了,连忙磕了三个头,哽着声保证:“娘,我一定照顾好相公,让他一心读书,早日考中举人,报您和爹的养育之恩。”
  “但愿你心口如一。”
  西厢三房,吉欣然正用脂膏按摩着手:“爹,州府的那位大人还没寻着吗?”
  “没有,”吉彦看着两个儿子练字,大的还不错,小的这个手腕力道尚不足。
  吉欣然装作无心地小声念叨:“失踪了都快三个月了。”
  吉彦扭头看向闺女:“你好像很关心?”
  “就是有些好奇,一个那么大的人,听说还带了护卫,竟突然不见了,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吉欣然歪头,摆出一副想不通的憨态。
  “别想了,”吉彦笑之。骆斌云失踪一案,里头掺杂了政党之争,不是他等凡夫可窥。现县学暗里都在猜,接任齐州府知州一位的会是哪位大人?
  齐州府在陕东辖下,陕东虽不比鱼米江南,但小麦、粟米、苞米产量极丰。内阁首辅张大人将亲外甥插到齐州府,未尝没有要把持陕东粮仓的意思。只是谁也没想到,竟有人敢对骆斌云下手。
  第13章 徭役
  黄氏红着眼睛回到三房,吉欣然见之急忙起身:“娘,我奶叫你去做什?”
  吉彦也好奇,自去年十一月开始剥落花生,他娘对他这一房可谓是爱答不理。直到落花生全部剥完,才勉强给个笑脸,这还是冲着几口袋落花生仁笑的。
  眼中噙泪,黄氏紧握手中帕,情深脉脉地看着丈外的男人,隐有羞涩:“娘让我后日与相公一道去县学。”
  闻言,吉欣然讶异,这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她奶竟松口了?前生可是直到她高嫁进谭家,三房强势了,她奶才允娘带弟弟们去三霖书院生活。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奶怎就突然改变了一直以来的坚持?
  不止吉欣然,就连吉彦也是一时没回过味来。四日前,落花生剥完了,他这两天正想着娘下一波该让他们干点什么活儿。
  见吉彦迟迟不做反应,黄氏心一提,犹疑地小心问道:“相公不高兴吗?”
  “没有,”吉彦扯唇回之一笑:“我去正屋看看。”他娘不可能无缘无故放手妍娘。
  正屋里,吉安拿着绣好的小桌屏,给她娘过眼:“怎么样?”米白的绢帛,细腻轻薄,非常柔韧。绢上的字苍劲有力,一般大小。爹还在底本上画了春芽、夏花、秋叶、寒松,亦被她用银线呈在了绢上。
  吉孟氏对手中十二扇的小桌屏爱不释手,真的是精致极了!
  “我丫儿比娘厉害。”这是她养出来的姑娘,心生自豪,日后也不知要便宜哪个?不能想,一想就止不住心酸。
  吉孟氏小心翼翼地将绣件收进箱子里,拉闺女到身旁坐:“我刚跟你三嫂说了事,她还算识相,给我磕了头。”
  吉安回握她娘的手:“不是挺好的吗?您怕她当不起家,总将人把在手里,那她这辈子也就当不起家。
  现放开了,她伴三哥在外,遇着什么事,三哥在时,二人可以商量着来。三哥不在,她便得自个想法子解决。时间久了,自然能承事,家不也能当起来了?”
  吉孟氏叹气:“但愿吧。”她不求老三能记她跟老头子多少好,只望哪日他真出息了,老大、老二有需要时,他力所能及内拉一把。还有丫儿的亲事唉,说到底还是她想他的。
  屋外,吉彦合上半张着的口,垂首轻吸气,压下喉间哽塞,转身离开。也许一直以来,都是他想多了。犹记得十七年前,他正当龄说亲时,私塾里几位同窗相继定下亲事。
  其中仅一,寻了门当户对人家的闺秀,旁的不是定了姑家表妹,就是定下舅家表妹。而就在那当口,一次他归家,娘竟带他去了大舅家。那年大舅家云琴表妹十三芳龄,还待字闺中。
  这不免叫他生了联想,以为娘是要借云琴表妹之手,一直把控他。对此,他很是不喜,心生了逆反。对黄氏,他并无多少欢喜,只是去贤客书肆时偶然得见几回。
  那次从大舅家归来,他主动去求了爹。十七年过去了,他心里也有道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