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犬与乞丐 第60节
  “她也太嚣张了,我看当时校长脸都绿了……”
  ……
  渐渐地, 讨论的声音弱了下去, 被别的新鲜八卦代替, 还有月底即将到来的大型考试施压,转移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
  之后的家长会也叫人忧心忡忡。
  嘉南在备考的过程中饱受煎熬,如同患上了考试焦虑症,尽管有陈纵当外挂, 天天开小灶,效率还是难以提升。
  按照以往惯例, 在家长会上,班主任会打印出全班人的成绩报告单, 并且把几次考试情况汇总, 制作成折线图, 供家长们传阅。
  每个人进步与否, 整体趋势一目了然。
  这对于嘉南来说,无异于一次公开处刑。
  因为她的成绩从中游掉落至下游,呈现出稳步下降的状态。
  后来嘉南才想明白, 她的过度焦虑其实更多来源于家长会。
  正如小时候登台演出,她的恐惧与慌张并非因为跳舞这件事本身,而是担心跳得不好,台下的沈素湘对她露出失望的表情。
  考试前一天晚上,嘉南接到了沈素湘拨过来的微信视频通话。
  嘉南接通,看见了出现在镜头里的有些慌乱的沈素湘,和她身边有啤酒肚的陌生中年男人。
  沈素湘本意是想语音通话,不小心点错,拨成了视频。
  她想挂掉,但嘉南已经接了,只能尴尬地继续进行下去。
  沈素湘身边的男人是她现在的交往对象。
  沈素湘急忙把手机摄像头对准自己,挑起话题:“南南吃晚饭了吗?”
  “吃了。”嘉南也问了她同样的问题。
  她们联系的次数不多,每次都这样干巴巴。
  接下来,沈素湘会例行公事地问问嘉南的学业和练舞情况。
  “我退出文化宫了。”嘉南顿了顿,说:“我上次跟你说过的。”
  “是嘛?”沈素湘完全忘记了,为了掩饰尴尬,只好转移话题,问起洛陵最近的天气。
  嘉南一一回答,没有提明天考试的事。
  几分钟之后,结束视频。
  嘉南像是松了口气,感觉如释重负。
  她拿着试卷去找陈纵,让陈纵给她继续讲题。
  陈纵在草稿纸上列公式,每个步骤掰开来讲,直到嘉南能够听懂。他以前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这样的好耐心。
  嘉南的反应速度犹如一台生锈的故障机器,运行时经常卡顿。
  今天晚上出现了有史以来最糟糕的情况。
  一道并不算复杂的等比数列题,她看完题干,每一个字都认识,但非常奇怪,组合在一起她却看不懂,无法理解它的意思。
  嘉南缓慢地把题干阅读了三遍,还是如此。
  “怎么了?”陈纵觉得她状态不对,放下了手里的笔,去握她的掌心。
  嘉南的手掌好像背阴角落里生长的苔衣,潮湿而冰凉。
  她问陈纵:“我是不是你带过的最差、最不开窍的学生?”
  除她以外,陈纵从未辅导过其他人,无从比较,于是实话实:“我没教过别人。
  “但我没有觉得你不开窍。”
  陈纵在饮食障碍家长群里每天看着那些家长们分享日常和故事,其中已经退学的孩子不在少数。
  “你能走到这里已经很辛苦了。”夜里寂静,陈纵的声音让嘉南感觉到一丝平和,像风徐徐吹过河岸边的芦苇荡。
  他对嘉南说:“你是我最好的学生,也是我的骄傲。”
  嘉南低着头哭了。
  眼泪砸在试卷上洇开,像小小的水洼,倒影着她的无助。她抓住陈纵的衣袖,“我不想写了,想看电影。”
  陈纵扯过纸巾擦干她的眼泪,把试卷都推开了,说:“那就不写了。”
  他们坐在地毯上看喜剧片,靠着身后的抱枕,手拉手。
  关掉了灯,只剩下屏幕上的光,房间变成一座幽静森林,他们坐在山坡上晒着月亮。
  电影片头开始播放,嘉南的身体往陈纵那边歪了歪,对他说起自己的猜测:“我妈妈可能要结婚了。”
  陈纵偏头看她:“她跟你说的?”
  “我自己猜的。”嘉南声音很轻,“视频的时候我看到了桌上有孕妇吃的钙片和奶粉罐,她可能怀孕了。”
  “她的脾气好像也变好了,说话比以前更温柔,还感觉有点陌生。”
  嘉南回想刚才的视频通话,下结论说:“可能是因为她现在过得很好,而以前过得没那么好……”
  陈纵等了会儿,但嘉南没有接着说下去。
  电影已经开始了。
  主人公行为滑稽,与朋友的互动笑点十足。
  嘉南也被逗笑了,她笑着笑着倒在陈纵身上,脸埋在他颈窝,开始闷闷地小声抽泣。
  眼泪像煮沸的雪花,簌簌落进陈纵衣领里。
  “嘉南,南南……”
  陈纵捧起她的脸,叫她的名字。嘉南一时间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仓皇地想要把自己藏起来。
  她躲进了小花被里。
  陈纵把她整个抱到身上,轻轻晃着,拍她的背,像哄襁褓中的小婴儿。
  直到嘉南的哭声渐渐平息。
  “对不起。”她在被子里说。
  陈纵掀开被子一角,把头凑进去,在黑暗中吻了吻她眼角的眼泪,尝到了苦涩的味道。
  “对不起……我太烦人了……”嘉南觉得突然间的哭泣会让人苦恼,也很莫名其妙,所以道歉。
  “没关系,”陈纵抵着她的额头说:“可以哭,不烦。”
  “你可能发烧了,额头有点烫。”陈纵说,“家里有没有温度计?”
  嘉南:“药箱里有。”
  陈纵找到温度计,给她测量体温,她确实在发烧。
  陈纵摸了摸她的耳朵和脸,“我们去趟医院。”
  *
  嘉南缺席了这次考试,直到三天后,她重新回到学校上课。
  班主任问她身体怎么样。
  嘉南说已经好了,没什么大问题。
  当时要请假,必须由家长打电话给班主任。
  嘉南只好向嘉辉说明情况。嘉辉去了外地,说让继母去医院看她,嘉南拒绝了,说有同学和朋友照顾她。
  嘉辉心大,居然也信。
  “多吃点饭,别挑食,要营养均衡,增强抵抗力和免疫力,进了高三压力更大,身体撑不住动不动生病怎么办……”班主任说。
  嘉南默默听他说完,离开了办公室。
  考试后的课堂基本都在讲评试卷,嘉南没有参加考试,连卷子都没拿到手,只好跟同桌共用。
  “你这几天干嘛去了?”同桌小声问。
  “感冒发烧了。”嘉南说。
  “是不是很严重啊?”同桌说:“你看上去真的很‘虚’,我都担心你随时会晕倒。”
  嘉南:“现在没事了。”
  下课后,同桌主动拿走了嘉南的杯子,“我顺带去帮你接热水吧。”
  教室里空气不流通,嘉南感到闷,到走廊上透气。
  看见对面楼下的升旗台前有人在拍照,有学生,也有西装革履的成年人。
  同桌把装满白开水的杯子给嘉南,嘉南说谢谢,继续远远地看着那群人。
  “应该是在颁发助学金,要合影留念,也算作凭证。”同桌说。
  “就是知名校友们建立的那个,好像就叫‘阳光助学金’吧,咱们班黄橙橙就申请上了,还有隔壁上的杨竹……”
  同桌刚说完,嘉南认出了那群人当中魏春生的背影。
  第42章 “我们不分手。”
  杯里的水还烫, 嘉南吹了吹,慢慢喝了一口。
  同桌说:“走啦,回教室上课了。”大概因为嘉南生病她们三天没见的缘故, 同桌变得比之前热情。
  嘉南:“还没打铃。”
  同桌胸有成竹地望着教室墙上的钟报数:“三、二、一。”
  铃——
  聒噪的上课铃准时在校园里回荡。
  嘉南朝升旗台前看了一眼,底下拍照的人群也散了。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领完“阳光助学金”的黄橙橙回到教室。下课后, 有好事者迫不及待向她打听, 问这次助学金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