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1)
  他说罢,微扬了扬手,那些不断变幻颜色的因果线便统统消隐了。
  修为高到岑殊这种程度,这样的小技巧他虽没刻意琢磨,但看别人做一次他自然也能信手拈来,甚至举一反三的。
  比如此时,岑殊便只消隐了金红两色因果线,那些本就银白的因果线还密密匝匝连着。
  颜方毓迟疑问道:师尊身上可是因为八百年前?
  岑殊抬手将雪豹重新揽回怀里,摸了摸他的背脊,轻点了下头。
  本是为天下人谋福祉的好事,却颜方毓话语中蕴藏诸多无奈,都消隐在逐渐低下的尾音里,唉,算了,不提这茬
  他顿了顿,又道:刚刚线多挡着,倒是没看见师尊身上还连着根这么重的因果线。
  颜方毓这样叹着,抬手用扇骨拨了拨岑殊心口那根手腕粗的因果线。
  银白色的灵力线随着颜方毓的动作晃了两晃,又露出其下一根指头粗细的因果线,跟颜方毓自己连着。
  他调笑道:倒是比我这做徒弟的因果还要重了,怕不是我跟大师兄都不在的时候,师尊又给我们添了个师娘?
  岑殊对自己心口那根因果线恍若未察,反而垂首向怀中的雪豹看去。
  颜方毓顺着岑殊的目光朝下看去:咦?今日上课时倒是没注意,这小崽子身上怎有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一根无比粗壮的因果线不,这要叫因果柱比较贴切,白光几乎将雪豹拢在里面。
  当事豹薛羽已经傻了,他两眼发直超然物外,天上飘着的小马甲仿佛已然无法吸引他的注意力。
  两人齐齐抬头,向那根碗口粗细的因果线延伸的方向看去。
  一根手腕粗及一根拇指粗的因果线,分别从殿中剩下的两人身上发起,跟着那根粗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因果线,一并消失在夜色里。
  殿内静了一瞬。
  颜方毓小心翼翼试探开口:师尊,那个方向是
  第13章 013
  那方向能有什么?
  当然是豹豹的化形小号啦!
  薛羽扬起脑袋向上看去,岑殊并没有答话,只是眉头微皱,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仿佛马上就要把当事人叫过来一问究竟。
  不、不要慌!
  只要因果线没在薛羽的大小号之间摆出一句薛羽跟雪稚羽是同一个人,他就还能苟!
  薛羽因受到惊吓而宕机的大脑终于开始飞速旋转,立马想到了对策。
  他作为一只萌宠,遇事不决当然要装萌卖傻。
  他来到这儿后当豹豹的时间比当个人还要长,已经把豹豹卖萌技巧掌握得炉火纯青,杀伤力极大。
  没有什么是卖萌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一定是不够萌!
  只见雪豹嗷一嗓子从岑殊怀里一跃而出,像只对毛线团感兴趣的猫猫一样,瞪得滚圆的眼睛一眨不眨望着半空中数不清的因果线,似乎对凭空出现的这些细条条亮晶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小幼崽像是已经确立好了目标,从主人怀里轻巧跳出来后便精准落在矮几上。
  他前肢屈低,后腿挺直,四只雪白的爪子挤挤挨挨踩在桌面上,又长又蓬松的雪豹尾巴跟豹屁股一起抬高,眯起眼睛紧紧盯着面前的几根弯垂在桌面上的因果线,做出一个伏击猎物的姿势。
  房间中的两个人不约而同被雪豹的动作吸引,终于不再对那三根因果线消失的方向感兴趣,目光落在摇着尾巴的豹豹身上。
  感觉到他俩都看向自己了,薛羽便不再摆姿势,一个猛豹扑食跃了出去,啪嗒落在几根因果线上面,矮几上的陶瓷杯壶被薛羽的动作震得一阵叮咣乱响。
  雪豹作势用前爪紧紧摁住线,微微发光的银线一暗一明从豹爪上穿了过去,他自然是什么都没按到。
  豹崽抬起两只前爪,疑惑地歪着脑袋咪了一声,头顶圆耳朵跟着左右摆了摆。
  这样的动作如果由一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做出来,定然是十分熏眼睛的,但放在一只巴掌大的雪豹幼崽身上,却着实憨态可掬、可爱异常,连岑殊这样的冰山大佬也无法拒绝毛茸茸的诱惑,眼底流露出丝丝笑意来。
  颜方毓更是毫不不客气地哈哈大笑:这傻豹!因果线又不是实体,怎可能被你扑到?
  雪豹仿佛能听懂这人是在骂他,呲着牙冲颜方毓哈了好几下,后弓起身子,恼羞成怒般又连扑了好几条因果线。
  身外化身能被薛羽修出来,他这个雪豹大号也赖好是个一重境的练气期,跳动间能带起细微灵力乱流,惹得亦是由灵力凝出因果线一阵荡漾。
  岑殊就这样静静看着自己的爱宠跟着几根荡起银线辗转腾挪。
  豹崽一副好奇又认真的样子,莹蓝色的圆眼睛却时不时眯起,拿眼角偷偷向自己瞄来,那情态看起来明明不像傻豹豹,反而像只狡黠的小狐狸。
  岑殊能猜得出小幼崽应是在打什么坏主意,但他对于雪豹一向是十分纵容的,便只是静默旁观,没有半点打扰的意思。
  果然,只见雪豹蹦蹦跳跳扑了半天,像是终于注意到原来自己后背上还连着一根最粗最亮的线,便不再去管别的,专心致志研究起自己来。
  他伸长脖子左扭右扭,尾巴在后背上方甩来甩去,像是怎么都不满意一般咪咪叫着仰倒在桌子上,去蹭后背的那条因果柱。
  那根比整只豹还要长的毛绒尾巴啪地拍在桌上,随着他原地蹭桌转圈的动作,状似无意地拨弄着颜方毓刚刚喝水的茶杯。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豹尾一个急甩,圈着那只茶杯带着里面的水直直向颜方毓泼去!
  哗!
  一杯冷茶尽数泼在颜方毓瞬间展开的扇面上,又淋淋沥沥流下来。
  好哇!颜方毓从扇子后面露出头来,半真半假控诉道,我还当你是真傻,原是等着泼我这杯茶!
  雪豹维持着露肚皮躺倒的动作,将沾湿的尾巴尖咬进嘴巴里,眨巴着圆眼睛天真歪头:嗷?
  豹豹听不懂,豹豹不知道。小豹豹能有什么坏心眼呢嗷?
  颜方毓合起扇子,作势又要来提他。
  还没等薛羽站起来开溜,只觉得后背一凉,他已经被岑殊托在手心上。
  大佬将他重新抱进怀里,还顺手挠了挠他的肚子。
  雪雉羽虽然是只幼豹,甚至生得比一般没生出灵智的雪豹幼崽还要小巧,但大抵是因为天衍宗住得高地方冷,他在这里呆时间久了,身上的毛倒是长得很全乎,特别是肚子上的部分,雪白雪白不说,还比其他地方的毛更软更长。
  岑殊喜欢挠雪豹的下巴窝,主要是享受豹崽在他指头尖下忍不住眯起眼睛昂着脑袋,一边蹭他的手一边猫猫式打呼噜的乐趣。
  准确来讲,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一种恶趣味。
  但薛羽看得出来,如果纯论手感,大佬其实是更喜欢摸他肚子上的毛的。
  有毛茸茸可以rua,谁又会把手插米缸里呢?
  那多寂寞啊。
  就比如此时,雪豹幼崽小小一只盈在岑殊手掌心里,四只爪子朝天屈着,大方露出一肚子软毛给自己便宜主人撸。
  岑殊屈指抵在雪豹脆弱的肚皮上,后者腹部长长的软毛将将能盖着岑殊的第二指节。
  兽类火气都旺,兽类幼崽也不例外。
  岑殊捧着豹,好似在捧着一只小暖手炉。
  因为雪豹长期卧着,腹部的绒毛亦是染着体温的,热烘烘的软毛拂过岑殊指腹,他因身怀旧疾而微微发凉的指尖在其中穿梭梳理,竟渐渐也被暖热了一些。
  仿佛是岑殊娴熟的撸猫手法令豹十分受用,他湿漉漉、蓝瓦瓦的眼睛舒服得微微眯缝起来,因果线细碎的漫天银光倒映在里面,像浓烈夏日里波光粼粼的湖水。
  猫科动物的身体实在太奇怪了,薛羽脑袋一团浆糊地这么想着。
  一摸就要倒,一碰就要叫,身体的各个部件自成一体,仿佛都各自有思想一样。
  细小的呼噜呼噜的声音不自觉从喉咙里冒出来,又长又韧的尾巴也自主圈上岑殊的手腕。
  薛羽的雪豹身体十分享受岑殊对他的抚/摸,这似乎也慢慢影响到他的人脑子了。
  当只宠物真好呀。
  可以扔掉脑子,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不用烦恼加班和房贷,只在他的主人手指头尖下面打小呼噜就好了。
  他只是一只可怜无助的小豹豹呀!
  岑殊专心致志低头撸豹的这会儿功夫,一旁的颜方毓已将水迹擦干,打翻的茶杯放回桌上。
  他认真等了半天,也不见自己师父有半分想要教训这只不听话宠物的意思,反而顺毛顺得很开心,实在忍不住酸溜溜道:师尊你也太过宠他,小时就淘气成这样,长大了还指不定会怎么无法无天呢!
  薛羽在岑殊怀里瘫成一只水做的豹饼,像个刚刚祸祸完国君的妖艳贱货。
  闻言,他扒着岑殊的指头尖,抬起头懒洋洋看了颜方毓一眼。
  豹豹这么可爱大佬当然要宠豹豹啦,不宠他难道宠你吗?
  呵,小小屁徒米粒之光,竟也妄图与毛绒绒争宠,可笑可笑。
  这边岑殊亦是大方承认:我宠着便是。
  再者。他挑起眼皮看了自己徒弟一眼,语气淡淡道,你不招惹他,他又怎会跟你淘气?
  雪豹拿下巴窝的软毛蹭着薛羽的手,理直气壮地冲颜方毓咪了一声。
  我、我招、招惹他?!颜方毓张口结舌。
  明明是这只心上长筛子的豹崽故意把茶水往他身上泼!
  颜方毓瞪眼瞧着那只对他师尊撒娇的雪豹,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师尊这颗心就是偏的,还是从极北的天衍宗山头,一路偏到南方暑地去了!
  人不如豹,呜呼哀哉!
  颜方毓狂摇折扇给自己扇风,悲愤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师尊便在这儿玩豹吧!颜方毓霍然起身,破罐子破摔道,我出去瞧瞧这几根因果线是往哪里伸。
  刚刚还耀武扬威的薛羽:???
  他之前累死累活转移的话题,怎么一句话功夫又绕回来了!
  果然,岑殊顺毛的动作一顿,也想起了这茬事。
  大佬动手的速度比薛羽作下一个死的动作还要快,挥袖间一只圆滚滚的遥觑镜已凝在面前。
  镜子里面赫然显出薛羽的人形小号来。
  薛羽刚刚一心操控豹豹,那边身体已然被放空许久。
  此时人形化身正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虽然眼上遮着黑纱,让人看不出纱布后的眼睛是睁还是闭,但看他双手交叠放于腹部,宛若一具安详的木乃伊,俨然是一副已然入土啊不,已然入睡的样子。
  岑殊一向不将旁人放在眼里,很可惜薛羽作为他的便宜徒弟,现在还被划在旁人的范畴。
  大佬并没有丝毫扰人清梦的愧疚感,对着镜子言简意赅命令道:来。
  怎么肥四啊!薛羽崩溃。
  他身上穿的是灌了氢气的充气马甲吗,怎么老蠢蠢欲动想往天上飘,摁都摁不回来啊!
  第14章 014
  掉马是不可能掉马的!一辈子都不可能掉马的!
  还好岑殊的在无名峰的院子够大,薛羽可以用从偏殿走来的那点时间思考怎么办。
  他大略想好对策,按了按扑腾乱跳的心脏拐到正殿门前。
  在颜方毓的手下,因果线大概是以一种只有在殿里的人才能看见的规则显现的。
  因为一直到薛羽站在大殿门口,在他看来殿中依旧空荡干净,而在岑殊怀里的豹豹眼里,那些线一直存在,甚至沿出了殿门,消失在远方夜色里。
  这就很好。
  薛羽脸上挂着一种恰到好处的疑惑,似乎真的只是在迷茫自己师尊这么晚了为什么要叫他过去。
  在他抬脚迈过门槛的一瞬间,万千根因果线纷纷现形,一道白光刷地直冲他面门而来!
  薛羽故意没做什么心理准备,倒是真的被结结实实唬了一跳。
  他下意识往后一仰,膝窝抵在门槛上,双手往下一撑,正好坐在高高的门槛上面。
  这场面由旁人看来实在很有些滑稽,另外两人大概也被他蠢到了,一时之间竟都没有说话。
  开局非常逼真,薛羽稳了稳心神,顺势说出他刚刚已经在心里演练过无数遍的台词:啊,殿中怎么会有因果线!
  第一招:甩锅大法。
  只要问号打得够快,锅就追不上我!
  颜方毓冲他笑眯眯招手:师弟过来坐。
  薛羽懵懂站起来,故意看着自己胸口诧异道:我、我身上怎么连着这么粗的一根!
  他抬起头,顺着碗口粗的因果柱往床榻上看去,像是十分迷茫一样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迟疑道:是跟小羽?
  说话间,雪豹也仿佛是看出了因果柱的不同寻常,从岑殊怀中挣出来向他的化身跑去。
  随着薛羽大小号的同时动作,房间中最粗最亮的那几根因果线也跟着颤巍巍摇晃起来。
  颜方毓问道:今日那老胡长老那堂课上讲的便是因果线,你竟不知道自己身上连着这么一根?
  我不知道。薛羽状似天真地说。
  他本就一副少年样貌,面皮嫩得很,装起傻来毫无破绽。
  他蹲身将雪豹揽进怀里,解释道:今天课上小羽一直在我怀里,他贴着我的胸口,便没看见这根因果线。
  第二招:死不承认。
  只要我演得够像,就没人能说我知道!
  果然,当雪豹卧在薛羽臂弯里时,因为起点终点离得太近,那根因果线一暗,竟完全被身体挡住了。
  我只知道自己背后有根粗些的,不知是连着谁。本来我还想今天下课时问问糊涂长老要怎么像他那样把因果线显出来,好让我去找一找。薛羽顿了顿,扭头向颜方毓看了一眼,但糊涂长老拉着师兄走了,我就没问成。
  薛羽话音刚落,只见颜方毓缓缓磨娑扇骨,又用一种十分奇异的目光看着他:那你怕是可以省了这一问了。
  他这么说着,三人的目光都落在殿中剩下的唯一一根比其他因果线都粗的那根上面。
  大概是因为此时两人是面对面,所以下午那根从他后心处延伸而出的因果线,此时是从他正面心口发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