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2)
  麻醉的药效退了, 身体像被撕裂成两半, 左侧整个都在痛, 从肩膀到手臂, 疼痛纠缠着体内每一根神经,光是呼吸就用尽全力, 没办法分出别的力气说话了。
  看颜未这样,颜初心里也难受。
  算起来颜未已经十几个小时没喝水进食,虽然颜初一直拿棉签替她润唇, 她的嘴唇依然难以避免干到起皮。
  颜初接了半杯热水来,插上吸管递到颜未嘴边:喝点水吧。
  颜未依言抿住吸管,喝了两口,喉咙干涩灼烧的感觉稍微缓解,听颜初对她说:手机我帮你拿回来了,颜廷樾良心发现,留了笔钱就走了。
  颜廷樾不会不明白颜未根本不待见他们,他们留下来对颜未的伤势恢复有害无利。
  这些年来,父母难得一见的妥协,是颜未用自己的血换来的。
  另外,徐老师那边我也帮你打过电话问了,小江今天没回学校,苏辞说她跟她妈妈一块儿回去处理债务问题,可能还没弄完。
  她说完,颜未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开口却只能发出很小的声音。
  颜初看出她有点急,看着她的口型试探着问:手机?
  嗯。
  她把颜未的手机取来,放到颜未掌心。
  颜未不接,又很小声地说:江
  给小江打电话吗?颜初问。
  听见颜未应了声嗯,她
  劝道:太晚了,已经凌晨一点多,小江估计都睡了,要不明天吧?
  颜未抿唇,没再坚持。
  颜初收回手机,插上电源线放在床边的柜子上,转手按响床头的护士铃。
  第二天天刚亮,苏辞带着一盅煲好的鸡汤来到医院,向颜初了解了一下颜未的情况。
  连续几天没有睡好觉,苏辞脸上也有两圈淡淡的乌青,不过她出门前上了妆,看起来倒也没有太憔悴,相比之下,反而是一直待在医院陪护的颜初看着没精神,脸色发白不说,连嘴唇都没什么血色。
  躺了一整天,颜未稍微适应了现在的状态,眼睛能睁开了,但一会儿就得再闭上休息。
  见苏辞来,她很小声地打了招呼:苏姐姐。
  苏辞走过去,笑容温柔:苏姐姐给你带了鸡汤,不油的,待会儿让你姐姐给你多喂点儿,早些好起来。
  颜未乖巧道谢,苏辞将东西保温壶和饭盒递给颜初,嘱咐她:可能还有点烫,你拿出来凉一凉,我得去公司了,有什么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不坐一会儿?颜初留她。
  不了。苏辞摇头,八点有个很重要的会,会议资料我还没看完。
  颜初无奈,只好送她出去。
  姐。颜未唤了声,尽可能简洁地说,给幼怡,打电话。
  颜初拿她没办法,昨天晚上开始颜未就一直记挂着这件事。
  看眼时间,快七点,还很早,但她拗不过这个妹妹。
  她拿起颜未的手机问她:密码。
  960327。
  颜初挑眉:小江的生日?
  颜未有点不好意思,微不可察地偏了下脑袋:嗯。
  颜初眼底有笑,飞快解了锁,点开通讯录时她想起什么,又退出去,转到通话记录。
  一眼扫过去,最上面一条是颜初,江幼怡的名字在第二条,时间更早一点,没有昨天上午的记录。
  最恶劣的情况避免了,颜初稍松了口气,直接点开江幼怡的名字,把电话拨过去。
  没通,关机。
  颜未沮丧地撇撇嘴,又说:发消息。
  发什么?颜初好笑地摇了摇头,按颜未的要求点开短信界面。
  颜未:早安,小江同学。
  颜初:
  颜未催她:快点嘛。
  颜初只好帮她编辑一条早安短信发送出去,又问:还有什么?一次性说完。
  颜未斟酌了几秒钟才开口:你跟她说,我要回家一段时间,已经跟学校请了长假,过了中秋再回来。这一长句,她分了好几次说完。
  昨晚上她已经问过医生,她这种程度的骨折至少要在医院住一个月,还要看恢复得好不好,最早都得九月底才能出院。
  颜初听她说完,愣了下,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无奈又沉重地叹了口气。
  让她有空,给我打电话,发信息也行。颜未补充道,待会儿再给徐老师打个电话,请她帮我保密。
  颜初编辑好短信,念了一遍给她听,颜未应声:就这样,发吧,谢谢姐姐。
  任劳任怨终于等到一句谢谢,颜初失笑,见短信发送完成,她就按灭屏幕,端起凉得差不多的鸡汤:来喝汤,你苏姐姐做汤最拿手了,不过她嫌麻烦,我都没喝过几次,便宜你了。
  今天有机会。颜未眼睛微弯,我不介意分你一点。
  颜初:啧。
  沉寂了一整天的手机亮了。
  开机的瞬间,未接来电和未读短信铺天盖地,很快塞满了她的信箱。
  江幼怡表情麻木地把这些未知号码一个个拉黑,短信一条条删除,重复枯燥的动作是无望的等待中唯一的消遣了。
  直到。
  界面上滑出一个熟悉的名字。
  颜未。
  [2条未读消息]。
  手指顿住,脸埋进臂弯,良久,屏幕暗了下去。
  又过了两分钟,她抬起头,按亮屏幕。
  视线在颜未的名字上停了好几秒,直到视野模糊,两道水痕濡湿她的脸颊,她才咬住嘴唇。
  长按,删除,关机。
  这笔钱给你妈妈救命。
  等你回去,学校会给你调班,希望你能听从安排,不然我们只能让未未停学。
  不管你们之前是什么关系,叔叔现在只有一个要求。
  别再联系未未了,断干净。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
  第98章
  颜未醒来的第一天, 摔伤的肩膀和胳膊疼得厉害,头也昏沉沉的,喝过鸡汤后,护士来给她打了镇痛针, 她没等到江幼怡的回信就睡着了。
  再睁眼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 苏辞忙着工作上的事情, 没时间来送饭,颜初打电话叫了份清粥小菜,给颜未喝粥,她吃菜。
  有消息了吗?颜未很小声地问。
  喉咙干涩,说话的声音也因此显得格外沙哑。
  颜初拿起她的手机看了眼,摇头:没有,要再打个电话吗?
  颜未抿起唇:打吧。
  比起疑惑,她心里更多的是担心,江幼怡很少关机那么长的时间,除了那几次刻意躲她。
  颜初依言把电话拨过去,意料之中的关机。
  联系不上。颜初也感觉不太对劲,昨天也是关机, 是不是手机没电了?
  她刚说完自己就挠了挠头, 谁手机没电二十四小时还不充?不管是顾不上, 还是故意如此, 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颜未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心悸。
  她忙请颜初再拨个电话给徐老师, 这个点儿徐老师没课,手机也是开机状态, 响铃几秒钟就接通了。
  颜初与徐老师交涉几句,寒暄后直接进入正题,颜未听见她说:徐老师, 江幼怡回学校了吗?
  她的电话从昨天开始就打不通,我们联系不上她。
  那麻烦老师了,谢谢啊。
  电话挂断后,她朝颜未摇头:小江没去学校,徐老师说帮忙联系她妈妈,看能不能打通电话,过会儿给我们回过来。
  心底的惊慌扩散开,颜未难受地闭上眼。
  颜初叹了口气,替颜未把被角牵起来,出声宽慰:先等等吧,实在不行,我叫苏辞今天下班之后去小江家里看看。
  她知道江幼怡对颜未的重要性,江幼怡家里情形不乐观,颜未这儿本来就不好过,如果江幼怡再有个什么意外,生理和心理双重打击,她怕颜未要崩溃的。
  颜未咬着嘴唇没应声。
  再着急也没有办法,她现在躺在床上动不了,稍微剧烈一点的动作都会导致头晕目眩当场昏迷,哪怕她极度迫切,想出去找江幼怡,身体却力不从心。
  她恨透了这种无力,从上辈子蔓延到这辈子,不论她怎么选,前路都是一条死胡同。
  等待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颜未竭力保持清醒,可在与身体自我保护机制抗衡的过程中,她总是被击败那一方。
  醒后没一会儿就得睡一两个小时,身体陷入睡眠,精神却还活跃着,即便睡着了,眉头也没有松开,如饮鸩止渴般的短暂休憩,恢复的体力和精力都微乎其微。
  好不容易熬到即将入夜,颜未睁眼,颜初正好挂断电话,不等颜未开口颜初就主动向她播报进度:苏辞被工作绊住了,才从公司出来,现在开车去小江那儿。
  几点了?颜未问。
  七点半。
  嗯。颜未疲倦地应了声,姐,我想去洗手间。
  颜初劝阻她:你头晕着,走不了路,还是让护士帮你吧?
  我已经好很多了。颜未坚持道,躺太久了,浑身都不舒服,你扶我出去走走,好不好?
  颜初扶着颜未从楼梯口经过时,楼下拐角处传来一声闷响,好像有人摔倒了。
  颜未下意识扭头去看,只瞅见两只摔散的餐盒。
  走吧。颜初说。
  医院人多,自然有医护人员帮忙,颜初没仁心到松开颜未去管别人的安危。
  颜未也没吭声,沉默着收回了视线,一步挪着一步去走廊尽头的洗手间。
  饭菜凌乱地散落在脚边,青黄的汤水烫红了她密布淤青的小腿。
  江幼怡蹲伏在地,躲在楼上视线死角,双肩抖得厉害,死死咬住指节才忍住没哭出声来。
  从洗手间回来已经快八点了,颜未独自待在厕所隔间里那几分钟,颜初一直提心吊胆,好在颜未很乖,没有乱来,也没有逞强,遇到自己处理不了的情况都会第一时间招呼颜初。
  回到病房,颜初刚扶颜未躺下,手机就响起来,电话是苏辞打来的。
  颜初帮颜未盖好被子,这才摸出手机按下接听键。
  没等她开口,对面的人就急急说道:小江家里出事了。
  颜初脑子里嗡的一声,下意识地扫了眼闭目小憩的颜未,小声说:你先等等。她故作自然地提起床边的暖水壶,步子不疾不徐地从病房出来,才接着问,怎么了?
  等颜初回话的几分钟里,苏辞也理清了腹稿:我来的时候她家里没人,问过门卫,说昨天小区里出了一起事故。
  小江爸妈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吵架,还打起来了,江妈妈被推倒撞到桌角,人已经送到市医院去,到现在也没回来过,不知道情况怎么样。
  话说到一半,颜初心就往下沉,等对面把话说完,颜初后背已经爬上一层冷汗,提着暖水壶的手都开始发抖。
  短短一天,发生了太多不可预知的变故。
  如果颜未知道这件事,会怎么样?
  等等,市医院?
  你昨天不是说好像在楼下看到小江了吗?颜初想起来,那她现在多半也在医院呢,我等会儿去护士站问一下,说不定能问到。
  江幼怡空手回到重症监护室,周医生正在病房里等她。
  见她一身狼狈,周医生于心不忍,却还是无奈叹了口气,拿了张单子出来,递到江幼怡面前,语气沉重地对她说:这个手术我们院里的医生做不了,建议尽早转院去首都,我可以帮你们联系我的导师,请他主刀。
  嗯。江幼怡答应,那就转院。
  她想起什么,追问:是不是要家属签字?
  周医生点头:你看能不能把你父亲找来,或者伤者父母。
  我签。
  江幼怡打断他。
  周医生皱眉:你没有成年,还在读书,签不了。
  江妈妈是医院的常客,以前也常与周医生打交道,周医生大概知晓江幼怡家里的情况,所以才那么为难。
  可以。江幼怡很冷静地说,我辍学了,手里还有一笔钱,已满十六岁,法律上是认可的。
  说完这句话,她强撑坚强的脸上破开一抹脆弱,咬着牙不让眼泪掉下来,哽咽着说:周医生,我爸什么情况你也知道,外公外婆在我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想救我妈妈。
  作者有话要说:有二更,再坚持一下,会好起来的
  第99章
  颜初找护士站的医务人员打听到江妈妈在重症监护室, 匆忙上楼却扑了个空,空荡荡的病房里只有两名正打扫卫生的护士。
  这间病房里的病人呢?颜初着急地问。
  护士不明所以地看向她:你是伤者家属吗?伤者转院了,别的我们也不清楚,你去问周医生吧。
  从周医生的办公室出来后, 颜初万念俱灰。
  江妈妈病情紧急, 江幼怡在转院建议书上签了字, 没有任何犹豫就走了,至于其他后续手续,周医生承诺帮她处理,所以她毫无顾虑。
  十分钟前,她们刚刚离开市医院。
  她站在颜未的病房门外,好几次握住门把手,最后都松开,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对颜未诉说她了解到的情况。
  姐姐?病房里传来颜未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沙哑的鼻音,听不太真切。
  颜初闭眼,用力深呼吸, 花了十秒钟平复心情, 推门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