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心骨
  李潇潇在病房里陪着李卫国,跟他说了一下这次在白沙村的趣事,还给他唱了那首改编的《红灯记》唱段。
  李卫国听得津津有味,整个人的精神比刚醒来时好多了。
  将近六点的时候,陈红娟提着保温瓶来了,一进门看到李卫国醒着的时候,满脸都是惊喜。然而,没等她开心两秒,她就看到病床旁竟然是李潇潇,心里咯噔一下。
  她可没忘记,前些日子李潇潇打电话到她单位,她把这死丫头骂了一顿。
  陈红娟僵在门口,李潇潇背对着她,倒是没发现她,反倒是李卫国余光里看到有人,抬头看了过来。
  李卫国一向是个温和爱笑的人,陈红娟跟了他这么多年,看一眼就知道他现在是有多高兴,然而他却在看到她的时候,脸上的笑容都褪了一半。
  李潇潇见李卫国表情都变了,一回过头,见是陈红娟,在心里哼了一声,嘴上没说什么,只不咸不淡地看着她,免得让李卫国为难。
  李宝珠能被那秘书认成李彦的女儿,这其中没少陈红娟的功劳。
  陈红娟有点慌了,心想这李潇潇果然朝卫国告状了!
  她心里有些后悔,当初一时冲动骂了李潇潇,但那会儿她真的很担心他,为他的手术费愁得饭都吃不下……对,手术费!
  她忽然心里亮了一下:她要告诉他手术费有着落了,这样他肯定就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怪她了。
  陈红娟走了进去,朝李卫国小心翼翼的笑了笑:“卫国,你的手术费已经有着落了,咱们都可以放心了。”
  接着,她将李卫国昏迷期间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说大女儿的亲生父亲李彦,原来是一个研究所所长的儿子,那宝珠就是所长的孙女,宝珠会朝所长借钱等等。
  李卫国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紧紧地握住拳头。
  陈红娟瞧着他表情不对,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讷讷地说:“卫国,你是不是生气了?我……我那天也不是故意骂潇潇的,实在是潇潇这孩子,咱们平时太惯着她了,那天还打电话到咱单位,我不还赶着工呢嘛……”
  李潇潇心想,她都没跟李卫国提这些事情,这陈红娟倒好,自己上赶着送人头来了。
  她看着陈红娟,不紧不慢地说:“我才是李彦的女儿。”
  什么?!陈红娟一下子就说不出话了,朝李潇潇瞪着眼,仿佛一只被提住了脖子的肥鸭。她僵硬地转了转眼珠子,目光落到李卫国身上。
  她的丈夫脸上没有愤怒,只是那满眼的痛心和失望,让她宁愿他骂她一顿。
  陈红娟扑到李卫国跟前,抓着他的手,语无伦次地解释:“卫国,可宝珠说,她说这是你告诉她的,是你跟她说,他亲生父亲是李彦……”
  李卫国没有甩开她,一脸复杂地看着她,无声地叹了口气。
  陈红娟在事关李卫国情绪的时候,永远是最敏感最聪明的时候,她一见他那样,转过身,一脸后悔地求李潇潇原谅,说不过是误会一场。
  她最后又说:“你一直没回来,你父亲的手术费等不及了,宝珠说了,等她到了京市,就会朝她爷爷……不不,是你爷爷借钱,到时候咱们再把身份说清楚……”
  “她不会回来了,”李潇潇打断了她,“也不会寄钱回来。”
  “不,这不可能!”宝珠那孩子从小多懂事啊!陈红娟急得脸都红了,“就算她不回来,咱们还可以去京市找她!”
  李潇潇忍不住笑了一下,笑意却没有直达眼底:“军企集团下面有多少研究所,你知道她顶替的是哪个研究所所长的孙女吗?她告诉你地址了?还是她给你留电话了?她平时办事那么周全,难道没想过万一有急事找她,你联系不上的时候要怎么办?”
  没有,她说的这些,宝珠一个都没留……陈红娟脸色迅速地灰暗下去,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
  “这件事现在不是最重要的。”李潇潇冷静地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把手术费凑齐,让爸爸尽快动手术。”
  那些地址和电话,她全都知道,因为原著里就有。凡事分轻重缓急,这件事晚点处理也不急,就让李宝珠做一阵子千金梦好了。
  李卫国摇了摇头,做了个口型:出院,不做了。
  这得花多少钱!医生说了,做完手术还有后续治疗,他不想老婆孩子东拼西凑到处借钱,一家三口用下半辈子都要为还钱发愁。
  李潇潇知道他心里的想法,握着他的手,眼神坚定说:“爸爸,这个手术一定要做的,我已经长大了,我会和妈妈一起想办法的,你相信我们。”
  李卫国原本还想说她孩子气,听到她那声“妈妈”时,一下子什么都顾不上了,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看着她。
  陈红娟手里的保温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她眼眶发红,连忙蹲下身去捡,抹了抹眼睛,声音带了点哽咽:“看我这笨手笨脚的……”
  李潇潇原身一直不喜欢陈红娟,嫌她长得丑,不但没喊过一声“妈妈”,连“阿姨”都没喊过。李卫国不舍得训她,又觉得对不起陈红娟。
  李潇潇也不喜欢陈红娟,但李卫国养病需要好一个心态,这比吃补品性价比都高,她不会为一个称呼矫情。
  两个做父母的都沉浸在幸福感中,李潇潇又留了会儿,然后跟他们说要先回去背台词,准备文工团的考核。
  李卫国不敢耽误她时间,连忙让她先回去,让陈红娟也一道去,路上可以作伴。
  于是李潇潇和陈红娟一起走出了病房。
  到了医院外,李潇潇停了下来,朝陈红娟说:“我以后住剧社,下午的时候已经把东西搬到剧社了。”
  陈红娟一愣,嗫嚅着说:“在剧社里哪儿能吃得饱,要是让你爸爸知道了,得担心的。”
  “那就不要让他知道。”李潇潇笑了一下,“咱们也不要演什么母女情深了,我以前确实混帐,但李宝珠这事儿你也没少出力,咱们扯平了。”
  她不是圣母傻白甜。
  因为李卫国真心对她好,所以她也希望李卫国好。
  但陈红娟不一样,这女人太容易动摇,唯一不变的只有对李卫国的感情,所以她才打算跟这女人合作。
  “我们的目标都是一样的,就是让父亲好起来。在他面前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心里有数。”
  李潇潇话锋一转,说:“手术费要尽快凑齐。之前你们留了一笔钱,打算给我买岗位的,那笔钱算进手术费里,还有这个——”
  她抬了抬手腕,露出崭新的手表:“这个跟别人换,能折回一百左右。”
  一个岗位少说也得三百,加上这手表,就已经是四百了。
  “那怎么行!”陈红娟说,“到时候剧社散了,没有那笔钱,你去哪儿?你没去过农村,不知道苦。还有这手表,是你爸爸好不容易才弄到的……”
  李潇潇不耐烦地打断她:“是他的身体重要,还是这些东西重要?我能考进文工团,这手表是先押着,等以后有钱了我会赎回来。只要你嘴巴紧一点,他不会知道的,更不会怪到你头上。”
  这话一下子就戳中了陈红娟的软肋了。
  是的,她其实怕的只是李卫国会怪她。
  陈红娟瞅着李潇潇,总觉得孩子这趟回来后不一样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心里有个念头蠢蠢欲动,试探着说:“你爸爸还在银行给你们姐妹俩存了笔钱,是留着以后给你们买嫁妆的……”
  这确实是李卫国的性格,只是原著里这姐妹俩,一个被拐卖了,一个成千金小姐了,他的那笔嫁妆钱也就没用上了,在原著中也不曾被提及过。
  李潇潇点点头:“有多少?还有其他什么钱,都一次说出来,别藏着掖着。”
  “那个岗位钱有一半就是从嫁妆钱里匀出来的,”陈红娟连忙说,“现在银行里还有三百多。”
  她飞快地补充了一句:“就这么多,其他的没有了。”
  那就是还差三百。李潇潇脑里飞快地闪过好几个想法,朝她说:“现在差三百,父亲和你的单位,问一下同事,能借多少就借多少,写好欠条,明天晚上我们再核对一下缺口。”
  她又交代了几句,见陈红娟乖顺地应下后,匆匆返回了剧社。
  现在还不到晚上七点,饭堂应该还有吃的。李潇潇边走边想,看到剧社门口边站了几个人,见她回来了,连忙迎了上来。
  是文海燕、陆一鸣、卫东,连王美兰和舒诚都在。
  李潇潇眼角的红色还没散全,一看就知道是哭过。文海燕上前握着她的手,一脸欲言又止,满眼都是担忧:“潇潇……”
  王美兰原本也想上去抱一下李潇潇的,谁知道被文海燕抢先了,偷偷剜了文海燕一眼,又摆出一副关切的模样:“宝珠下午来过,你们家的事,我们都知道了。潇潇,你没事吧?”
  李潇潇看了她一眼:“你觉得呢?”
  王美兰一噎。
  李潇潇不屑地笑了笑:“尽说废话。”
  王美兰悻悻地闭上嘴,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一脸“你心情不好,我不跟你计较”的意思。她垂下眼,掩住眼底的恶毒。
  其他人也有点惊讶,毕竟最近的李潇潇跟从前很不一样。
  李潇潇朝王美兰逼近一步,王美兰有所感觉,抬起头,面前的李潇潇眼神冰冷,让她心里一寒,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李潇潇嗤了一声,握住王美兰的手臂,用力得让王美兰尖叫一声。
  其他人不明所以,但这大晚上的乱叫可不行,连忙上前劝李潇潇放手。
  李潇潇将王美兰扯到身前,说:“我就是拿你出气,怎么了?收了李宝珠的钱,这点气总得受着。别怪我丑话说在前,你给她回信写什么都行,但要是你给我下什么绊子,或者给话剧组弄出什么幺蛾子,我饶不了你。”
  王美兰从前粘着李潇潇原身,就是为了怂恿她跟苗秀心抢角色,自己好渔人得利。自从她转组之后,王美兰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角色,就再也没主动找过她。
  周宝姝前脚来过剧社,王美兰后脚又凑上来扮演好朋友,不就是因为周宝姝想要远程知道李潇潇过得有多难吗?
  李潇潇不想因为这种小人浪费时间,干脆趁着其他人在,尤其是舒诚和卫东,在剧社里都是比较说得上话的,趁着他们都在,她提前敲打一下王美兰。
  果然,王美兰被说中后,脸上一阵慌乱,被李潇潇推开后,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要辩驳,但李潇潇已经没再看她一眼了。
  舒诚本来还想让李潇潇说话对宝珠尊重些,但看到王美兰这表情,他心里也不由得打了个突。
  李潇潇朝文海燕和陆一鸣说:“我先去吃个饭,你们两个去小礼堂等我,我们待会儿试排一下。陆一鸣,把音响和灯光都装好,简单的就行。”
  两人连忙应下,卫东一听,兴趣也来了,连忙说:“我呢我呢,我也有份配乐的,为什么不喊我?”
  因为不是常规排练,也不是试戏,李潇潇本来只是打算教两个组员一些舞台技巧,见卫东这么积极,又多了个想法,于是点了点头:“我记得你会一点小提琴?”
  卫东拍了拍胸口:“不止一点。”
  李潇潇忍不住笑了:“那要待会儿听过才知道。”
  少女眉眼弯弯,因为刚才哭过,她眼角还带着一抹绯色,仿佛一尾鲜艳的红鲤,游过那眼眸中的温润清泉,荡起几分隐秘的旖旎。
  既清纯,又带了抹不可言说的艳色。
  舒诚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我也有空,可以给你们弹月琴。”
  舒副行长家的公子,羊城剧社配乐组的门面,剧社演员们捧着他,不止是因为他家世好,更因为他弹得一手好月琴。
  然而,李潇潇却说:“不用了,月琴跟我们这个剧不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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