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冬节(7)
  “邀请函?”
  “嗯。”
  奥尔加听到担任司机的亚利克斯和副驾驶座上的维尔德格这样莫名其妙地说了两句,两人同时回过头来和煦德眨了眨眼睛。
  这两个年轻人是她丈夫的兄弟,却总是令她不寒而栗。
  地面上不知何时蒸腾起白色的雾气,车轮碾来的时候它们向四周散开,而后又聚拢起来。而且它们越来越浓,越来越高,没多久,透过透明车窗看到的东西就只有混沌的乳白色了。
  奥尔加不安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刚才他的两个弟弟突然下车之后就没有再回来,他们车子前后的警卫车辆也不知道失踪到哪里去了。
  煦德轻轻嗯了一声,看向前方。
  从前车座之间的缝隙看出去,雾气正在散开,一只非常标致的,对,是标致,而不是标准的灰狼从容不迫地靠近了这里,她的眼睛是碧绿色的,而不是藏蓝色,但瞳孔一样是锥形的。
  煦德拔出了枪,灰狼立刻消失了,四周立刻传来苍凉的嗥叫声——是狼群。
  亚利克斯已经告诫过他了,狼人的速度很快。即便是煦德已经被附加了“夜枭感知”也不一定能够准确地打中他们的要害。
  “哗啦!”一道灰影闪过,坚固的防弹车被掀去了半个车盖。
  看来,它是准备将车辆全部撕碎——然后在对付里面的人。
  煦德动了动身体,却突然被身边的女人抓住了胳膊。
  “不要看我……”
  奥尔加低声说道:“不要看我……”
  她在变化。
  煦德冷冷地看着她,估计着亚利克斯与维尔德格还需要多少时间。
  ***
  这是一片非常荒凉的平地,仍然可以看得出这里曾经有过一处占地广阔与雄伟至极的条石城堡——如今只剩下一些残破的地基石和遍地的杂草,在日照的光环中倒象是送给古堡的一曲挽歌。亚利克斯毫不犹豫地向前走,直到一个巨大,形状古怪的石块前,要观察力足够敏锐才能看出那是用一整块岩石雕成的宝座,它奇妙地保持了完整与洁净,孤独地立在高高的石阶上。
  不死者如同触摸婴儿那样地触摸着那座石椅——他的手指碰到了一样即便是死者也会感觉到冰寒刺骨的东西。
  他握住了它。石头的粉末簌簌而落,整个石椅瞬间风化殆尽。
  “绿宝石之剑。”亚利克斯说。
  贝萨克的诅咒之剑。
  这个家族的男性历来都是是亚历山大大公最为忠诚的战士,是他手里最锋利的剑。可惜的是,这些武士的凶狠残暴不仅仅体现在敌人身上,即便对于同僚来说,他们也是让人惧怕与厌恶的——他们喜欢成为各种欢宴的不速之客,并且为宴会上的狂欢增添项目:如果有人惹他们不高兴,他们就会折断那人的脊梁骨或者把他的脑壳劈开;或者,他们会单挑某个寻欢作乐的人,然后杀了他——只是为了看看人们恐惧的眼神以及畏缩的丑态,或者让年轻人开开眼界,练习一下怎么随时随地杀人。
  或许上天也厌烦了这群人,在一个婚宴上,贝萨克的战士杀死了新郎,没想到的是那个新娘却是个强大的女巫,她诅咒道:
  想要说话,却只是徒劳,想要站立,却只有匍匐,口涎连连,却只有鲜血能够润喉,皮肤变化为周身的毛,四肢变化为弯曲的爪,毛色灰白一如既往,变成了野兽,却依然保留诸多昔日的记忆……
  贝萨克的族长对于这个诅咒感到不寒而栗,不知如何是好,因此郁郁寡欢。他想离开首府,离远一些,也许她的魔咒就不会起作用了。于是,他向大公提出辞呈。亚历山大大公在他们的归途上突然派使者骑马追上他们,向贝萨克的族长授予了一把骑士宝剑——这莫大的荣耀,是这个武士多年的梦想。
  可惜的是,他们还是发生了异变,黑夜里狼人嗥叫着袭击了贝萨克领地上每一个村庄与城镇,领民们因为恐惧与厌恶纷纷遁逃,土地荒芜,商队绝迹……这个家族也因此绝灭。
  贝萨克的领地,就是沉睡大地。
  ——这个漏洞百出的传说简直能让骷髅笑散了架——想要扭曲一个人的命运已经足够艰难,想要扭曲整个家族——即便在高魔的费伦,也要必须有强大神祗的施法才有可能,何况还要延续数百年之久。
  贝萨克原本就是狼人——这才是唯一的可能。
  可以想象,在那个宗教信仰几乎占据了人类全部大脑的时代,战场突然出现了一些可以驱使野兽,变成巨狼,刀枪不入的魔鬼——即便最强悍的士兵也会忍不住丢盔弃甲地逃走——亚历山大大公百战百胜的秘诀大概就在这里。
  而中世纪晚期的时候,旧约教会的势力已经侵占了整个撒丁,东加自然也没有什么抵抗之力,再留着这些教廷欲杀之而后快的黑暗生物难不成还准备为教廷的圣十字军寻找入侵借口?——所谓的女巫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真正的杀手锏是这些纯净的翠榴石——翠榴石,可以起到稳定情绪的作用,也就是说,抑制狼人的变身……可怜那些贝萨克,以为他们所忠诚的人送来的是一份好意与感激,却不知道是用来麻痹他们警觉的死亡之酒。
  那个女巫也应该是教廷的密探,她并非诅咒,而是发现了贝萨克的狼人身份,深受大公信任的贝萨克才会全族遁逃——这样所有的事情才能说通。
  “贝萨克家族应该全部死完了吧。”
  巫妖的手指摸索着剑柄,恩,最大的一颗宝石没有了。
  “不错。”
  一个苍老的声音回答:“不过贝萨克的血液却在亚历山大的妻子体内流动着,然后传给了他的每一个后代。撒丁的王储,不,撒丁的黑巫师——真古怪,撒丁一直在豢养黑巫师,现在居然连王储都是黑巫师……不过很可惜,你的兄弟杀了我的儿子,你的国民染指了我的领地, 无论你是什么……你都得死在这里!”
  此起彼伏的尖利嗥叫预示着死神的来临。
  触目所及之处,一下子都被灰白色的,活生生的毛皮覆盖了。
  “金绿。”
  不死者首先他呼唤了“金绿“,虚体的巨蟒在浓厚的负能量种环绕着他徐徐游动,然后:“亡灵天灾。”
  不属于这个位面的法术。
  永久冻土层表面上一片荒凉,它的地下却是个名副其实的宝藏。据统计,冻土层中掩埋着至少1亿5千万头猛犸象,由于气候寒冷,这些古象的遗骸,特别是象牙保存得非常完好,某些边缘地带的居民就是以此为生的——他们的工作就是寻找、再寻找。也许在外人看来,这种生活既艰苦又无聊,但这能让他们获得不小的收益。
  这里应当是荒原的中心,距离有人烟的地方还有上千英里,但不死者小心地控制着施法范围,限制在大约十英里的直径范围以内,不过就算是这样,那些从沼泽与冻土里翻卷而起的森森白骨也已经足够令人窒息——虽然这里暂时没有“人”。
  其中甚至还有些因为气候寒冷而保存得非常完好的尸体。
  有趣的是猛犸在东加语中确实有着“地下居住者”的意思,它曾经是世界上最大的象。身长十五英尺,高10英尺 有粗壮的腿, 头特别大,上门齿很长,向上、向外卷曲。臼齿由许多齿板组成,齿板排列紧密——它们按照召唤者的意思尽情蹂躏着这些“动物”——除了利用自己粗壮的骨骼将狼群碾压至死以外,它们还用自己的上门齿挑起这些可怜的小生命,把曾经的狩猎者塞进牙齿间磨得细细碎碎。
  有两个狼人拼死逃过了那些如同原始森林中的树木一样密集的骨头,却被一些更可怕的对手阻截——恐狼,灰狼2万年前的祖先,它们的骨骼几乎与狼人一样大小,但面颅比较粗短,颚骨更强劲,牙齿巨大,在冠上有大量的磨损痕迹——因为它们经常捕食大型动物的关系。
  向着新鲜血**近的它们磨切着自己的牙齿,好像还被那旺盛的食欲控制着。
  ——既然你们那么爱这片土地……那么就永远地安息在这里吧……贝萨克。
  巫妖微笑着,“金绿”在空中与土地中盘旋了两圈,含着一颗碧绿的翠榴石邀功般地呈送给亚利克斯——这是颗完美无瑕的翠榴石,足有20克拉,但里面是那样的死寂,空洞……真是难以想象的愚蠢——作为一个统治者,却无法保护自己最爱的妻子和忠诚的下属,那他为之奋斗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可言?也只不过是个被虚名所累的可怜虫罢了。
  “拿去吧,金绿。”算是额外的奖赏。
  碧绿的宝石在寒冷的空气中划出一道璀璨的光弧,准确地落入了巨蛇张开的大嘴。
  事成定局。
  反正这些骨头已经足以补偿不死者的小小遗憾。
  ***
  “看一下吧,亚利克斯。”
  回到煦德身边的亚利克斯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两只浑身鲜血淋漓的巨狼。
  在煦德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奥尔加变化的巨狼已经跳出去和莱沙变化的巨狼纠缠在一起——他和隐身在旁边的维尔德格根本就认不出那个是那个……等只是一味苦苦阻挡而不愿意反击,结果被撕咬的遍体鳞伤的巨狼被甩进狼群之后,维尔德格才从那蓬微弱的灵魂火焰中认出了奥尔加。
  “她们连灵魂火焰都是那么相似。”维尔德格抱怨。
  对他无话可说的不死者俯身下去看了看奥尔加。
  他摇摇头。
  煦德的心一沉。
  只是责任——他告诉自己——只是责任感作祟而已。
  “没问题。”亚利克斯一本正经地说道:“她还可以活很久。”
  ……
  煦德突然很想教训一下撒丁未来的国王。
  ***
  “你在烧什么?”
  “一卷录影带发霉了。”
  “发霉了?”妻子疑惑地看着丈夫:“是什么有用的资料吗?”他们都是绿色和平组织的资深成员,手上有很多录影带,但都保存得很好。
  “……没有,没有一点价值。”
  丈夫凝视着火焰,确定它完全吞噬了那卷塑胶制品后才从壁炉前面站起身来。
  “那么,什么时候整理资料?煦德.萨利埃里已经同意和我们谈话了。”妻子不疑有他,丈夫从来没对她说过谎。
  “太好了。”丈夫给了她一个吻。“我们不用到西撒丁去裹驯鹿皮了,那里太热了。”
  “的确……”
  ——那卷录影带与贝萨克放在东加大公窗前的一模一样。
  也许拿它去恐吓与威胁东加的大公真的可以轻易达到目的,而且并不违反“非暴力”的约定,但这样做的后果更有可能是伤害到很多人。
  我是个贪婪的人——丈夫想——我希望人类,动物,环境……都能好好地存在。
  这是我一直为之努力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