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二更】
  “你们干什么!”桂清秋傻了眼, 大喊大叫的去拉盛元勇的手,“你到底是什么人, 怎么可以随便在我家干这种事!这两人是盛秀才的亲人, 你们还不住手!”
  盛元勇手劲大,一把将桂清秋往地上一扔,声音染上几分隐怒:“姑娘家还是自重些好!早就听说城中有个不知羞的女人缠着我家楚哥儿不放, 我料想此人就是你吧?”
  几句话下来, 桂清秋呼吸都变粗了,盛元勇丝毫不怜香惜玉, 指着老盛家两人, 冷哼道:“你说他是楚哥儿的亲人?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五服外族人算什么亲人?”
  屋外挤满了看热闹的街坊邻居, 盛元勇直接扯了盛元行嘴里的抹布, 高声骂:“你自己说, 你跟楚哥儿什么关系?”
  桂清秋满脸希冀的看着盛元行, 指望盛元行能狠狠的打盛元勇的脸,不成想盛元行在见到盛元勇之后就吓的手直哆嗦,结结巴巴的吐不出半个字, 最后还是盛元勇直接亮出了族长身份, 当着众人的面, 澄清了盛言楚和老盛家毫无干系的事实。
  “不可能!”桂清秋面目几乎扭曲, 指着瘫在地上的盛老爷子, 坚持道, “他亲口说的, 说楚哥儿是他亲孙子。”
  “亲孙子?”盛言楚站在门口笑了起来,笑意却不达眼底,“我连爹都没有, 哪里来的爷爷?”
  此话一出, 盛老爷子又羞又悔的张张嘴,最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径直晕了过去。
  盛元勇斜了一个眼神,立马有人将盛老爷子抬了出去。
  临走前,盛元勇愧疚的对盛言楚说了好几句对不住,并保证今天的事一定会给盛言楚一个满意的交代。
  盛元勇走后,老百姓也三三两两的离开此地,盛言楚却面无表情的站在桂家大门口没有动。
  桂清秋心里咯噔一下,犹记得半年前她第一次见到盛言楚的时候,盛言楚也如今日一样立在门口给她家送火锅吃食,那时的盛言楚满脸带笑,举止彬彬有礼,跟年画上的散财童子似的。
  可现在的盛言楚,眼神讳莫如深面色凝重,一点小孩的神色都看不出。
  桂清秋害怕的脚步往后退,双手环胸:“你想干什么?”
  盛言楚见她摆出这幅委屈模样,报以冷笑:“这里又没旁人,你还装什么装?”
  之前他对桂清秋的事了解的并不多,所以他特地找了一趟夏修贤。
  夏修贤说起桂清秋时是满眼的嫌弃。
  据夏修贤交代,桂家当初之所以能靠着古董发家,主要是沾了夏家家主夏侯中的光。
  夏侯中不是个好丈夫,不是个慈爹,但对朋友却极为的仗义,桂家倚靠着夏家顺风顺水的壮大了家业,可谁也没想到前段时间夏家被临朔郡郡守卫敬抄家后,桂氏转头就和夏家来了一个一刀两断。
  尤其是桂清秋这个阳光的小姑娘,竟对着昔日的‘修贤兄长’冷嘲热讽起来,如此落井下石倒真的让盛言楚大开眼界。
  盛言楚不想听桂清秋辩解,揭穿了桂清秋的真面目后,他转身就离开了桂家。
  至于桂清秋作何感想他懒得去想。
  小巷子外,夏修贤握着把竹伞站在那等盛言楚,见盛言楚走出来,道:“你就这样放过她?她和卢婧柔是一丘之貉,表面乖巧,实则心肠毒的很,我劝你一句,你还是别手下留情为好。”
  盛言楚拍拍肩上的雪花,钻进夏修贤的伞下,淡淡道:“她毕竟是个小姑娘,不过是想替她娘报仇罢了,如今她娘染上重病,我再对她下手,外人会指责我欺负妇孺之辈。”官场上讲究名声,他不想自己因为这种人而背上污点。
  他不是心软,世道就是这样,人的心都会自然而然的偏向弱者。
  就在刚才盛元勇责骂桂清秋毫无廉耻的时候,有几个妇人明显皱起了眉头,似是对盛元勇的犀利语气不满。
  “你就不怕她变本加厉?”夏修贤懂盛言楚此举的无奈,但作为好兄弟,有些话他必须提醒。
  盛言楚双手环胸,睨了一眼夏修贤,打趣道:“你不会以为我真的会一直纵容桂家女吧?我可不像你能对着卢婧柔这种仇人的女儿忍气吞声多年…她桂清秋胆敢再插手我的事,我定要她尝尝得罪我的下场。”
  桂家明面上做的是古董生意,实则背地里和夏家一样贩奴避税,只是桂家收手的早,但只要用心的查,肯定有蛛丝马迹可寻。
  夏家家主夏侯中此生都要在大牢中度过,若桂清秋还纠缠他,他不介意送桂氏母女去牢中跟夏侯中作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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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关老盛家下场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盛言楚的耳朵里,此种厚颜无耻的认亲行为受到了盛氏全族的鄙视,在盛元勇的注视下,盛元行被摁在地上受族规杖责了三十大棍,至于盛老爷子,念及年迈,盛元勇给出的交代是闭门思过一年。
  盛元勇虽恨极老盛家的人为了打秋风连盛氏一族的脸面都不顾及,但盛元勇没有因为盛言楚是盛氏族中的顶梁柱而故意折磨老盛家,三十大棍虽不多,但族规就是这么写的。
  “这勇哥儿倒不怕得罪你。”程春娘听完信上的内容后,笑道,“若是换做旁人,比如勇哥儿他爹,定会为了让你开心而狠狠的教训老盛家。”
  “元勇叔一向讲究规矩,老盛家犯的错于他而言还没到赶出族门或是打死的地步,他按照族规处置刚刚好。”盛言楚挺佩服盛元勇的铁公无私,并不会因为他的身份而搞特殊。
  其实盛元勇根本无须严惩老盛家,盛元行遭了三十大棍后伤口总是不见好,想出去买药又捉襟见肘,只能拖着伤在屋里躺着。
  后来伤口恶化半夜发起高烧无人照看,就这样浑浑噩噩的烧着,以至于早上白氏发现时,盛元行已经烧的只剩半条命,这时再请大夫已然无用,托了一两个月后,盛元行最终还是丢了命。
  盛老爷子那日来静绥摔了一跤后腰就不太好,闭门思过没两个月见二儿子盛元行丧命黄泉,盛老爷子顿时一口浓痰上喉,不多久就诊断出了中风。
  越氏见状连眼泪都没掉,麻溜的收拾了包裹带着小儿子盛元文回了娘家,白氏亦是,领着礼哥儿火速改嫁他人,从此,老盛家再无能顶门户的男人。
  盛言楚在静绥家中听到老盛家的变故后微觉黯然,程春娘以为儿子介怀是否是他害了老盛家,正欲开解时,盛言楚轻叹了一声:“如果当年老盛家的人但凡厚待咱们一星半点……”
  程春娘冷漠打断儿子:“没有如果。”
  “娘说的对。”盛言楚释怀一笑,“自作孽不可活,咱家当年如果没有舅舅家帮衬,我跟娘早就成了黄土里的两捧枯骨。”
  见儿子终于从老盛家落败的阴影中走出来,程春娘不再提老盛家的字眼,而是扯了扯绑在桌角的羊毛线,一手勾着针棒,飞速的打着毛线,笑道:“从早上起,我看你就一直盯着桌上的信看,莫非这信上有花不成?”
  盛言楚扬扬桌上的信,意味深长的看过来:“娘,你可知这信是谁寄给儿子的?”
  程春娘用脚踢开趴在桌子下咬毛线的盛小黑,闻言摇头:“谁寄来的?”
  “临朔郡郡守卫敬卫大人。”
  “谁!”程春娘惊得霍然拔高声音,“楚儿,郡守大人为何要寄信给你?难不成是上回咱们送去的兔毛衣不合他意?”
  距离张郢送毛衣救临朔郡于危难之中已经过去了两个月,张郢在收到卫敬的感谢信后,又将鸭绒夹袄送去了临朔郡,这次卫敬没有再回信。
  就在张郢和盛言楚都默认以为临朔郡城没有鸭绒所以卫敬做不成夹袄时,卫敬的第二封感谢信姗姗来迟。
  这回不仅张郢有,盛言楚也有。
  张郢收到的内容很官方,无非是卫敬往京城递折子时会替张郢说几句好话,张郢对这种结果表示非常的满意。
  然而待盛言楚的信拆开后,张郢酸不溜叽的来了一句:“卫大人到底是偏爱自家后院的读书人呐。”
  卫敬在临朔郡做了多年的郡守,早已将临朔郡看成自己的家乡,盛言楚是临朔郡静绥人士,换言之就是卫敬身后的学生。
  “卫大人请你过府一叙?”程春娘喜不自禁的握紧羊毛线,追问了一句,“那信上可说了让你什么时候去?”
  盛言楚摇头,就是因为没说他才纠结。
  眼下是三月天,本该暖春的季节却因为年初的大雪导致现在外边齁冷,柔嫩的阳光洒在几尺厚的雪地上竟无半分暖意,反而化雪带来的寒冷比冬日的风雪还要刺骨。
  这样的恶劣天气让他出发前往郡城,说实话他不敢去,他担心去的时候好好的,然后还没到郡城呢,他就冻成冰块死在半道上了。
  再说了静绥书院已经恢复课业,他若要去郡守府赴约,得提前跟赵教谕和学正请假,毕竟一来一回要耽搁很久。
  抛开这一点,他还有另外一层顾虑,那就是卫敬好端端的请他去郡守府要干什么?
  他不过是个小小秀才,即便献了兔毛衣和鸭绒夹袄立了大功,赏他几句夸赞或者一些实质性的东西,比方银子就行了,干嘛要大费周章的请他去郡城。
  对,卫敬用词十分的礼貌,对他用的是‘请’,而不是命令。
  有关这两点疑惑,盛言楚找了张郢商量,张郢嘴里含着茶水,漫不经心道:“卫敬这人我在京城听过他的大名,是个纯臣,做官二十多年从不得罪旁人,有人说他狡猾无边,也有人夸他忠厚老实,至于到底如何,得你亲自见了才知道。”
  说来说去,张郢根本就没见过卫敬。
  和盛言楚亲密相处了一个冬天后,张郢早已不在盛言楚面前摆官架子,私底下聊天都是你我相称。
  盛言楚挑挑眉,在官场上厮杀二十余年还能得一个纯臣的标签,可见卫敬是个不容小觑的人。
  “你可想好了什么时候去郡守府?”张郢私以为盛言楚是他官路上的福星,能送一个刘大人高升,指不定也能助他一臂之力,听到卫敬单独宴请盛言楚后,张郢其实比盛言楚这个受邀的正主更高兴。
  “等雪化干净了再去。”既然卫敬让他自己抉择时间,那他当然不能委屈自己受冻。
  “今年的雪水至少要化一两个月。”
  张郢陷入沉思,大叹一声:“今年时运不济……连续一个多月的大雪导致静绥春种遥遥无期,偏偏今年……哎,二月的县试已经挪到三月底,府试也要往后延迟,那就五月府试,这两桩事占了衙门大部分的时间,以至于官府无暇顾及春种,诶,今年老百姓日子不好过哦……”
  盛言楚紧跟着也连连叹气,今年的确不如意,上半年下雪化雪占去了三分之一时间,剩余的时间得准备县试府试。
  本该春种的好日子,可是田间冰雪尚未全部解冻,若是现在进行播种,秧苗根本长不出来。
  春天不种粮,秋收收什么?如今只能企盼朝廷能降下减免赋税的旨意,不然下半年的院试和乡试如何顺利进行?
  毕竟家中穷的都没饭吃了,那些读书人哪里还有精力应付考试?
  初雪将至的时候,静绥县的百姓都以为是祥瑞,如今再看,皆忧心不已。
  不过对盛言楚而言,今年他的压力并不大,一来他家没人春种,囤的粮食够他和他娘平安过到明年,二来他不用下场今年的乡试。
  总之他今年只需开开心心的做一个小学鸡就是,只不过苦了他的那些朋友。
  比方说在康家准备参加童生试的粱杭云、想一飞冲中秀才而下场院试的贵表哥,以及他如今的好哥们夏修贤。
  他倒不担心粱杭云和贵表哥,粱杭云学识并不差,应该没问题,至于贵表哥……舅舅就没指望贵表哥一次就中,所以贵表哥也没什么压力。
  最令他揪心的当属夏修贤,他深知夏修贤极为渴望连中三元,但今年多难多灾,夏家又糟了一回抄家之祸,现在的夏修贤未必还保留着从前的定性。
  最重要的是,乡试之前,临朔郡所有秀才,贡生,监生都必须先通过本郡学政官巡回坐镇的科考。
  一般来说,大家都能通过。唯有通过才能去参加乡试,但,临朔郡的学政官是卫敬,卫敬对夏修贤的爹夏侯中恨之入骨,因而他有些担心夏修贤过不了这一关。
  盛言楚的担心不无道理,夏修贤也意识到他乡试路上有拦路虎,为了能顺利的通过卫敬这一关,这天夏修贤主动找上了盛言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