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
  两天后, 朝廷的使者带来了叶允让的诏书,斥责叶淮目无君上, 对上次私自潜入淮浦的事始终没有悔改之意, 责令叶淮立刻随使者入京请罪,否则严惩不贷。
  叶淮当众撕掉诏书,向使者道:“回去告诉小皇帝, 要打便打, 不需废话!”
  使者抱头鼠窜,渡过淮水之后立刻传下叶允让的第二道旨意, 即日起封锁淮水, 禁止过河, 沿河各州县加强戒备, 严阵以待。
  在封河之前的最后半个时辰, 一艘装满丝绸的货船到达淮路州码头, 高恕率领卫队,从船底的货仓里接出了文晚晚的大伯文庚辰一家,还有文晚晚的两个舅舅, 大舅舅周榕和二舅舅, 前任乾州别驾周桐一大家子人。
  镇南王府中。
  议事厅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密密把守着卫兵, 镇南王属下三州两郡的官员两天前就已收到镇南王的传召, 此时齐聚一堂, 共同商议应对之策。
  叶淮的目光逐个扫过厅中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 沉声道:“此次朝廷跟镇安王府已然撕破脸,接下来必将有所动作,我意已决, 将与朝廷周旋到底, 诸位愿意追随本王的就留下,想走的本王也不强求,即刻去长史公署注名,交割之后在城南驿等候,本王会遣人去取你们的家眷,两日之内一并送过淮水。”
  厅中鸦雀无声,许久,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站起身来,朗声说道:“王爷这是要反?朝廷并不曾慢待王爷,王爷包藏反心,辜负陛下的厚爱,就不怕千夫所指,身败名裂吗?”
  叶淮定睛一看,却是叶允让派下来的镇南王傅陈朗,叶淮哂笑一声,道:“你不说话,本王险些把你忘了,来人,把陈朗私自送往京中的书信都呈上来!”
  侍从很快呈上来一大盒书信纸扎,叶淮随手拿起一封扫了一眼,道:“陈朗,七月九日,你不曾请示本王,擅自将王府防卫轮值情况上报皇帝,并在信末建议皇帝派遣高手,趁府中换防之时擒住本王。”
  又拿起第二封:“八月二十一日,你借口出游,暗自窥探沿河防务,偷画兵力部署图,送人京中。”
  “这一封是前天的,”叶淮又拿起一封,“你密奏皇帝,说本王病发,建议皇帝周密筹划,在下次本王病发时突袭,取本王的性命。”
  他将信件丢回盒子里,冷冷说道:“名为王傅,实则皇帝的鹰犬,陈朗,你可知罪?”
  陈朗万万没想到所有信件都被他拦截,不消说,他收到的那些回信自然也是假的了,心中懊恼万分,愤愤说道:“即便是镇南王,一体一身也都是陛下所赐,本官早就看出你有不臣之心,不得不奏报陛下及时应对,本官何罪之有!”
  “呵。”叶淮淡淡一笑,“本王从不是以德报怨的人,你想要本王的性命,那就不如,本王先取了你的性命。”
  他抬高了声音,吩咐道:“推出去,斩了!”
  “王爷,”薛宣和连忙起身劝阻,“陈朗虽然罪该万死,但此事事态尚不明朗,陈朗是皇帝亲自任命的王傅,若在此时杀陈朗,只怕人心因此动荡,于王爷的大事不利,不若先关押囚禁,再做处置。”
  “留着这种人,才是让人心动荡,”叶淮道,“推出去斩了!”
  卫士立刻上前扭住陈朗,陈朗万万没想到叶淮居然敢杀他,嘶声叫道:“本官是陛下亲自任命的王傅,叶淮,你居然敢擅杀朝廷命官?叶淮,你根本就是要反!”
  叶淮淡淡一笑,反问道:“是又如何?”
  陈朗咒骂着被退了出去,不多时外面一声惨叫,骂声再也听不见了,厅中一时寂静无声,众人都低着头,犹豫不决。
  “诸位放心,陈朗一心想要本王的性命,本王这才杀他,其他人只要没有私通朝廷,暗算本王,本王依旧是那句话,去留随意。”叶淮看向厅中,“有什么话,现在就说吧。”
  “王爷!”许久,一个官员站起来,道,“镇南王府与朝廷相安无事四十多年,前次王爷私自离开淮路州,潜往淮浦,此事本就是王爷违背做臣子的纲纪,陛下下诏申斥,王爷只消上表谢罪,以陛下的宽厚定不会过分怪责,王爷却始终不肯认罪,请恕下官直言,此事是王爷处置不当,王爷为何反而怪责朝廷?”
  叶淮点点头,看向厅中剩下的人:“还有谁有话说?一并说来,本王没耐心逐个应付。”
  又一人迟疑着站起来,道:“历任先王都是朝廷册封,王爷此举,是否不够妥当?”
  “一旦朝廷怪责,淮南数十万户生民都将陷入水火之中,王爷当心怀百姓,三思而后行啊!”又一人道。
  转瞬之间,便有十来个官员起身询问,叶淮听了多时,沉声道:“裴勉,把人带上来!”
  裴勉应声而去,不多时带来七八个手脚戴着镣铐的犯人,其中几个不梳发髻,头发只是扎着辫子绑着各色布条,一看就是洞夷人,还有一个穿着武官服色,看起来又像是朝廷官员,最后一人虽然低着头,却很快被认了出来,是玉兴关的关门守,吴前。
  叶淮高坐正中主位,一指那个武官服色的人:“他是青州参军张建生,去年本王在南境死战洞夷人,张建生奉皇帝之命率领三千人潜入淮南,突然从背后偷袭本王,本王麾下有一千多人因此罹难。”
  皇帝竟然偷偷派兵袭击镇南王,而且还是在镇南王与洞夷人对战之时?众人大吃一惊,不由得低声议论起来。
  “这个是洞夷第六洞洞主和他手下的将领,”叶淮又指了指那几个洞夷人,“前几天他带一千兵越过玉兴关,偷袭淮南卫粮仓,是吴前奉了皇帝的命令,偷偷打开玉兴关,放他们进来。”
  众人越听越惊,议论声越来越大,沈玉山站起身来,愤愤说道:“咱们王爷在淮南拼命,皇帝躲在后面享清福,还千方百计暗算王爷,这种昏君,还留着做什么!”
  郭彦立刻附和道:“要不是王爷,淮南的百姓早就被洞夷人祸害得没法活了,皇帝不念功劳也就罢了,反而一心要害王爷,忠奸不分,不配为君!”
  又有人道:“皇帝不把咱们淮南当成一家人,咱们也不受这窝囊气,无论王爷如何决定,卑职都听王爷的!”
  胡铨一撩袍子跪下了:“下官誓死追随王爷!”
  裴勉立刻也跪下了:“皇帝不仁,属下誓死追随王爷,唯王爷马首是瞻!”
  头一开,立刻便跪倒了一大片,纷纷说道:“下官誓死追随王爷!”
  叶淮站起身来,神色肃然:“皇帝不仁,勾结洞夷,残害淮南百姓,本王誓与皇帝周旋到底,宁可玉碎,绝不瓦全!还是那句话,愿意追随本王的,留下,不愿意的,即刻注名走人!”
  一时间厅中群情激奋,虽然也有十来个人低着头离开,但绝大多数都留了下来,叶淮目光炯炯,朗声道:“即刻将皇帝勾结洞夷的证据遍传天下,从今天开始,镇南王府不再奉朝廷命令,本王将率领淮南子民,誓死捍卫淮南,不让洞夷人越过玉兴关一步!”
  “誓死捍卫淮南,不让洞夷人越过玉兴关一步!”近百人齐声高呼,声震九霄。
  文柚院里,文晚晚模糊听见了外面的呼声,快步走到窗前侧耳听了一会儿,皱起了眉头。
  “妹妹你看,”文柚从妆奁里拿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瓷瓶,心慌意乱,“我吃过早饭回来时,突然发现妆奁里多了这个,妹妹,这是什么?”
  文晚晚打开塞子闻了下,无色无味,看上去像是清水,想了想塞进袖子里,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等我拿回去看看吧。”
  她收好瓶子,笑道:“姐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王爷已经派高将军去码头迎接大伯跟婶娘了,赶得快的话今天晚上就能到。”
  “真的?”文柚喜出望外,“之前一点儿消息也没有,怎么突然就来了?”
  “都是机密事,王爷怕走漏了消息,所以之前也没跟我说,”文晚晚道,“我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连忙赶过来告诉姐姐。”
  “阿弥陀佛!”文柚双手合十,泪光盈盈地念了一声佛。
  可是很快,她又发愁起来,眼巴巴地看着文晚晚问道:“妹妹,陛下有没有给你回信,有没有说我能不能回去?”
  文晚晚摇摇头:“我没接到陛下的消息。”
  文柚失望地低下了头。
  “姐姐,你真的要回去吗?”文晚晚虽然知道她的心思,到底还是忍不住想要劝她,“我听王爷说,淮南跟朝廷可能马上就要不通来往,说不定还会打起来。”
  “啊?”文柚大吃一惊,“为什么?王爷总不会要造反吧?那可不行!陛下那么好的人,王爷怎么能干这种事!你赶紧去劝劝王爷,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做不得!”
  “我么,”文晚晚微微一笑,“不管他做什么,我都听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