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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李秦上了车, 高展发动车子,平稳开在路上。
  钟瑜望着窗外的风景, 听到周时放问:“今明两天有工作吗?”
  她愣了下, 确定他在问她,转过头,“没有。”
  “跟我回趟家。”他说, 对上她疑惑的目光, 解释了句:“有点事。”
  钟瑜没有多想,但发现车子上了高速, 没有往海市的方向走, 心里不由纳闷, 问他:“不回家?”
  “跟我回趟家, ”他顿了顿, 轻轻说, “外公家。”
  她望着他,不解。
  他也不解释。
  车子一路向前,虽然坐着四个人, 除去一个开车的, 剩下三个, 诡谲的安谧。
  李秦向后面望, 周时放和钟瑜中间空着一段距离, 各做各的事, 丝毫没有要交流的倾向。
  如今这两人的关系, 怎么能不说话呢,要再不积极一点,老婆都要跑了, 少爷, 你可长点心吧!让我来帮帮你吧!李秦腹诽,然后清了清嗓子开口套近乎:“夫人,少爷为了去上节目提前做功课,每周末都逼着我看。”
  “逼你?”钟瑜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幅画面,周时放按着李秦的脑袋,你给我看看看看!
  这人会做这种事?怀疑地看了眼他。
  周时放手握虚拳轻轻咳了一声,李秦马上意识到说错话了,连忙补救,疯狂吹彩虹屁:“他不仅逼着我看,还逼着高展和老何看,是吧高展?我就纳闷了,上节目的是他,又不是我们。不过节目是真的好看,我看了一次就上头了,就是一周才更新一集,囤都屯不起来。”
  李秦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高展也没有理他,他越说越起劲,激动道:“对了,还有一件事,夫人,你做直播那会儿,记不记得有个叫周煜的id给你砸了一个钻戒,那就是我家少爷,还有你……”
  周时放再一次咳嗽,叫了一声“李秦”,音色低沉,“看来你是嫌现在的工资太少。”
  被激动的情绪冲击大脑口不择言的李秦陡然被“工资”两个字砸清醒了,吓的话都说不利索,“不不不不哥,不是,少爷,我没这意思,不过,你要是愿意帮我加点,我也挺开心的。”
  周时放哼了一声,没理他的聒噪,头往后靠了靠,双手环胸闭上眼睛休息。
  车马劳顿几个小时,又接连几天拍戏录制节目,一刻都没歇过,确实是很累的。
  钟瑜看向他。睡觉的时候眉头深锁,像是有解不开的心事。
  一下子安静下来,有更多的时间消化这两天发生的事。
  入圈这么些年,有两件事是周时放从来不参与的,第一件事是时长超半小时的访问类节目,第二件就是综艺节目,因为低调和极少参加节目,最大程度内保有私人空间,他给观众和影迷的感觉一直以来都是很神秘的。
  而这次,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为了她全都打破了。
  这一路下来,他们之间经历了很多事,细细想来,浪漫的事他做过不少,为她默默做的事更是不少。
  如果不是将她放在心上,怎么会时刻惦记着她的爱好,每到一个地方就会到处搜罗首饰古玩;不惜斥资为她打造豪宅;因为她的收藏癖,专门设了一个房间做陈列室;记下她无名指的尺寸偷偷去做戒指,刻上她的名。
  他对她的好,对她的爱一点也不低调,只不过从来不说,等着她自己去发现。
  他不知道的是,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当年嫁给他,不是图他有钱,也不是图他姓周,她图的是他,他周时放这个人。
  所以她才会忍着袁淑枚,忍着他的身份带给她的压力,甚至是忍受他在婚姻走到结束之前的冷暴力。
  婚姻,不是靠一个人努力就够了的。这是她后来醒悟,明白过来的道理。
  当他说出“离婚”两个字的时候,便全盘抹杀了他们的过去,她所做的努力,以及他之前种种对她的好。
  他那时大概没想到,以后会为当时的冲动付出什么代价。
  就算他现在悔悟,想挽回失去的一切,钟瑜还是没法轻易原谅他。
  华老师今天说的话尤在耳边:人是在经历中慢慢成长的,这世上没有完人,人生也没有正确答案,知道错了,改正就好了,没有过不去的坎。
  可是在被伤害的人心上,已经有裂缝了,就算愈合也会留下疤痕。
  要过去这道坎,需要那人花成千上万倍努力才有希望。
  伤人的话不要轻易说,伤人的事不要冲动做。
  钟瑜想着想着,渐渐困意来袭,不知不觉睡着了,因为没有带u型枕睡的不太舒服,他的车上有一个,不知道还在不在,她心里模模糊糊想着,困倦带走了意识。
  朦胧中感觉到一只手掌轻轻托住她的头,把一个枕头靠进她的脖子,手掌不经意间掠过她的脖颈肌肤,带着温柔小心的触碰,心里酥酥麻麻的卷过千层浪潮。
  钟瑜睡了很久,醒来以后天色已暗,周时放膝盖上放着笔记本,幽暗的光淡淡打在脸上,他凝神看着屏幕,似乎注意到旁边的动静,转过头看向她:“醒了?”
  “嗯。”钟瑜揉了揉眼睛,拿掉脖子上的枕头,这枕头是她放在他车上的那个。愣了下,她记得睡前还没有的,隐隐约约回想起睡觉时模模糊糊的印象。
  她望了望外面,还在高速上,外面排起长龙,很堵,本来下午出发,这个点应该早就到了,可能是到了饭点还没吃上饭,她那脆弱的胃受了刺激,疼了起来。
  先是一点点的疼,像针扎一样,一阵一阵,她咬着牙想着忍一下,可慢慢的,变本加厉起来,疼的她脚趾也蜷缩起来,手指不由自主去按胃部,身体微微前弓着,脸色很难看。
  周时放虽然在工作,但余光还是忍不住地朝钟瑜看去,便看见她痛苦的样子。
  “胃疼?”他连忙合上笔记本放到一边,坐到她旁边,挨的很近,他能感觉到她整个人在颤抖。
  钟瑜疼的不想说话,但为了不让他担心,费力说道:“可能没吃饭,没事,过一会儿就好了。”
  本意是想告诉他,老毛病了,疼一下就好了。周时放却听的直皱眉,倒是没说什么,吩咐李秦看看包里有没有可以吃的东西。
  李秦一阵翻,拿了几块饼干和两个面包过来。钟瑜吃了两块饼干,有点口渴,从包里拿出刚才喝了小半瓶的矿泉水,刚要拧盖子,被他止住:“胃疼不要喝冷的。”
  她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可是现在又没有热水,而且,“我渴。”
  周时放看了眼她,有些无奈,然后问道:“介意我喝过的吗?”
  钟瑜一愣,真的不一样了,放在以前他不会问她,而且两个人之间互换喝的吃的已经像家常便饭那样平常,他怎么会问呢?
  那现在是让她说介意还是不介意,不管怎么说都很尴尬吧,钟瑜想了想,最后还是屈服于现实,热水总比冷水好,看了看他,“你有热水?”
  “这还用问吗?”他说。
  钟瑜想起来,他出门都会自带保温杯,里面还得放几颗枸杞泡茶,活的像个老大爷似的,她抬了抬下巴,淡淡的,“嗯,那行吧。”
  周时放笑了笑,忍不住嘴欠道:“想就想,还还行吧,是想还是不想?”
  钟瑜被他话一激,再加上胃疼,顿时失去了耐心,她没有理他,拧开矿泉水盖子,被周时放眼疾手快抢了过去,“我说你这人,”后半句话他没说了,直接叫了一声“李秦”。
  “给,少爷。”李秦动作非常快,把保温杯递过来。
  周时放把杯子给钟瑜,看着她喝。
  保温杯里的水还是热的,刚刚能下口的温度,可能是枸杞的关系,带着点儿甜,钟瑜忍不住多喝了两口。胃里暖暖的,抵消了不适感。
  喝完,盖上杯盖,抬起头,触碰到周时放的目光。
  他一直在看着她。
  钟瑜把杯子还给他。
  “好点没?”他把杯子交给前面的李秦,回头问她。
  车厢里是暗的,他的眼里有星星。她突然想起一句话:如果眼里的光没有因岁月的洗礼和冲刷暗淡,他的心澄澈依如少年。
  钟瑜望着他,思绪一下子茫了,好像过去这么多年,他看她的目光依然没有什么变化。下意识舔了舔唇珠上残留的水珠,一双眼睛一错不错看着他,刚刚她想说什么话,思维被打岔了,一下子忘记说话的内容,就只能这么呆呆看着周时放。
  他的目光停留在她无意识伸出舌尖舔嘴唇的动作上,幽闭的车厢,伴随着女人的气息萦绕在周围,他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将注意力移开,然后抬腕看了看手表,“再忍一下,”他低声说道,“下高速就到了,还有十公里,半小时左右,到了以后去药店给你买药。”
  “嗯。”钟瑜点点头,不太想说话了。
  看出来她的难受,周时放调整坐姿,手臂小心翼翼穿过她的后颈,手掌贴着她的后脑勺,压向自己,“靠着我睡一下,舒服一点。”
  可能是太难过了,钟瑜没有力气想别的,被他的力道揽着靠向肩膀。周时放的手掌滑落到她肩膀上,慢慢摩挲着,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鼻尖环绕着熟悉的气息,这种感觉既熟悉又久远,钟瑜很难想象此刻温柔的男人和那天晚上暴戾愤怒的他,是同一个人。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他的声音低低的,贴着她的耳畔滑落下来,像是在说亲昵话,只有他们两个听得见。
  她睁开眼睛看了看他,心里很清楚他为什么下此结论。
  自从她的胃出毛病以后,周时放很重视,医生看了不少,药也吃了不少,中医西医寻访名师,但胃这个东西,光吃药怎么够,还得靠养,一放松警惕了,前功尽弃。
  在一起的那几年,一日三餐,他都会按时提醒她吃,有时候忙,就会让助理提醒,但凡在一起,他就会抓她一起吃饭,他本来也是个不按时吃饭的人,为了她,硬生生把这个毛病给改了。为的是不被她揪着小辫子:你看你自己都不好好次饭,凭什么管我啊。
  所以这几年,在两人的坚持不懈下,钟瑜的胃病慢慢好了,很久都没有复发。
  “还不是因为你,”他不提起这个还好,一提起来钟瑜就气,“你跟我离婚,我气的好几天没吃饭,心情不好很影响身体。”
  两人挨的近,像说悄悄话。
  周时放低垂眉睫,长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默了好几秒,他低声的,像是附在她耳边说:“我知道现在说对不起为时太晚,但我还是想真诚地向你道歉。”
  他的手摸过来,贴住她按在胃部的手背上,轻轻按摩抚摸,钟瑜挣了挣。
  “小鱼,”他揽她更紧,唇瓣贴上她的耳朵,语气无比认真,“如果我重新追求你,能不能给我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