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话太多了, 闭嘴!”
  阿芙不需扭头看一眼,就能听出来背后那人说这话时肯定很不耐烦。
  她有些懵, 还有些难堪。一张脸像被灶房里的火熏了似的, 蓦然红了起来。
  姐姐、姐夫、大伯母还有外祖母她们,都夸赞她是个听话懂事的孩子,从来没有人嫌弃她话太多了, 还让她闭嘴。
  她也没有说几句话呀, 怎么也不会吵到其他人。
  阿芙顶着红通通的一张脸,转过身子, 想要解释一下, 顺便道个歉。
  她转过身, 看到杜雨口中脾气不大好的那个学子, 正在趴着睡觉。
  那人枕着双臂, 脑袋埋在里面, 看不清楚面庞,只看见露在外面的头发和黑色的窄袖。
  咦,这不就是和唐学录顶嘴的那个人吗?
  阿芙眨了眨眼睛, 又转了回来, 她还不知道这个小郎君叫什么名字, 但肯定不好招惹, 以后尽量少和他接触吧。
  望着阿芙泛红的脸颊, 杜雨想要安慰她, 可一想到江延, 她只是吐了吐舌头,不敢出声。
  不多时,夫子进来授课, 阿芙竖着耳朵仔细听着夫子的讲解。这时, 阿芙隐约听到后面传来一些动静,可能是后面那人睡醒了吧。
  *
  江延慢悠悠坐直身子,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放在桌子上,夫子讲解的内容,他左耳朵刚进去,右耳朵立马就出来了。
  昨晚府里的侍卫教了他一套剑法,江延一晚上没睡好,天蒙蒙亮,他就爬起来练习这套剑法了,练了许久,他又去扎了两刻钟的马步。
  早上的时候精神还挺抖擞的,可到了这会儿,困意涌了上来。他准备趴着睡一会儿,却听到前面那两个小姑娘叽叽喳喳的在说话。
  想到这儿,江延把目光移到前面,好像这个小豆芽是唐学录领进来的。
  小豆芽的背影看起来瘦瘦弱弱的,穿了一身粉色的小襦裙,身子挺得直直的,双手端端正正摆在桌子上,时不时记着一些内容。头发梳了两个花苞髻,一边簪了一朵珠花。珠花栩栩如生,也不知是真花还是假花。
  江延看了一眼,便移过了视线。
  刚才他踹了这个小豆芽的板凳一下,其实,这个小豆芽倒没有说几句话,而是前面的杜雨,叽叽喳喳的让他心烦。他又够不到杜雨的板凳,只得从丙班新来的学子这里下手了。
  好不容易捱到下课,夫子刚出去,张茂就急匆匆跑过来,“延哥,宋良的大哥新得了两只蛐蛐儿,咱们去看斗蛐蛐吧。”
  “走。”江延来了兴致,书桌上的笔墨纸砚也不收拾,就这么大大咧咧的摊在那里,空手走了出去。
  小郎君嘛,这一群人最多不过十岁出头,正是招摇闹事、人嫌狗憎、喜欢斗蛐蛐到处跑的年纪,在这群人心里,他们第一,老天爷也只能排第二。
  国子监下午还有课程,所以大多学子中午不回府,杜雨转过身,“阿芙,你知道去哪里用膳吗?我带你过去吧。”
  阿芙眉眼弯起来,“好呀,谢谢你。”
  杜雨真好,这么照顾她。
  “不客气。”杜雨摆摆手,不好意思的道:“是我找着和你说话,才让江延的怒火发到了你身上,应该是我向你道歉才对。”
  “没关系呀。” 阿芙道,当时她是有些难堪,不过这一会儿,她已经不在意了,“走吧,我们去用膳。”
  杜雨挽着阿芙的胳膊,一道出去学舍,“坐你后面的那人就是江延。他脾气很不好,学堂里其他学子都不敢招惹他,不光是丙班,整个国子监敢和他叫板的也没几个人。江延不喜欢姑娘家凑到他面前,也不喜欢旁人在他睡觉的时候打扰他。反正啊,他脾气可大着呢,你坐在他前面,可千万别惹他生气。”
  阿芙好奇的问道:“要是惹他生气了,会怎么样?”
  “有一次,外班一个学子主动挑事,江延拿着板凳砸在那人头上了,血流了一地。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招惹江延了。虽然我没见他对姑娘家动过手,可万一他男女都打呢!你见到他,就提前离他远远的。”
  阿芙小唇惊讶的微微张了起来,国子监里竟然还有这样的学子。和江延比一比,之前私塾里的那些刺头同窗,好像都安分了不少呢。
  国子监怎么没把江延给赶出去呀?阿芙心里有疑惑,不过她第一天来到国子监,也不方便打听这么多。
  国子监下午的课程比较灵活,不再是枯燥沉闷的四书五经,下午则是一些御射、琴棋书画、蹴鞠等课程。
  杜雨问道:“阿芙,你要学哪种乐器呀?我学的是箜篌。”
  来国子监读书的学子,多是世家子弟,寻常的琴棋书画,在府里便有专人教导他们,所以,杜雨她们多是随便挑一门课程,好应付半年一次的考核。
  “箜篌?”阿芙想了想,“我姐姐也会弹箜篌,她还会弹琴,我姐姐会的可多了。”
  只不过姐姐比较懒,平日很少在外人面前弹曲,姐夫生辰那日,姐姐倒是在姐夫面前露了一手。
  姐姐弹箜篌的模样,可好看了,宛若神妃仙子落入凡尘,清丽脱俗。
  阿芙也想像姐姐那样,“我跟你一道学箜篌吧。”
  阿芙还打算学医术,国子监里也开设了这样的课程。在泰和县的时候,她就跟着林表哥学习分辨药草,她喜欢药香的味道。
  贵精不贵多,阿芙只选了两门课程。
  “学医啊?”杜雨有些奇怪,“你怎么会想学医呢?当医女可是很辛苦的。”
  阿芙抿唇笑起来,“我也不是说一定要当医女。我外祖父家世代都是大夫,我想像我表哥一样,多掌握些医术。还有啊,我经常生病,每次我受凉的时候,姐姐可担心了。我学些医术,就算不能帮助其他人,自个生病的时候也方便些,起码不会让姐姐那么担心。”
  “你三句不离你姐姐,你们姐妹关系一定很好。”杜雨笑嘻嘻的道:“我见过你姐姐,你姐姐可漂亮了,你姐夫还是状元郎,你姐姐和你姐夫就像话本子里的人物一样,看起来很相配。”
  甄玉棠闲着没事的时间,会看话本子打发时间,阿芙也偷偷翻过几页。
  虽她看话本子看的不多,可也知道杜雨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阿芙笑起来,希望姐姐和姐夫可以一直这么恩爱呀!
  晚上回到府里,甄玉棠关心她在国子监的情况,阿芙不欲让甄玉棠担心,便没把江延说她话多的事情告诉甄玉棠。
  后来几日,阿芙每天认真听课,认真完成功课,很少转过身子和江延对上。
  这天早上,张茂哭丧着脸过来,“延哥,昨晚上的功课你完成了吗?借我抄一抄。”
  江延一愣,才想起这会儿事儿。
  一看他脸上的表情,张茂明白了,“延哥,趁着夫子还没来,你快点写啊!”
  江延左右看了一圈,和他关系好的那群狐朋狗友,都在低头奋笔疾书。让那群狐朋狗友帮他写功课,他也看不上他们的字儿。
  江延拿着狼毫,轻轻戳了一下阿芙的肩。
  阿芙身子一僵,江延这是在干什么呀!她觉得江延应该是戳错人了。
  眼看阿芙没动静,江延又戳了她一下,“小豆芽,和你商量件事儿。”
  小…小豆芽?阿芙瞪圆了眸子,转过身直直盯着他,“我不叫小豆芽,我有名字的,我叫阿芙。”
  阿芙?江延在嘴里过了一遍,这个名字娘们儿兮兮的,他有点叫不出口。
  他好像忽略了阿芙本来就是姑娘家的这个事实。
  江延轻咳了一下,“你昨天的功课写完了吗?借我抄一抄。”
  如果阿芙是他的狐朋狗友,他还想让阿芙帮他写作业。只是阿芙是新来的,江延也要脸,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情。
  阿芙的眼睛更瞪圆了一些,江延前不久还让她闭嘴,今个竟然要抄她的功课。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厚颜无耻的同窗,好讨厌呀。
  阿芙的功课完成了不假,可她不想交给江延,她记着仇呢。
  所以,阿芙摇摇头,“我也没有写完,不和你说了,我练大字去了。”
  江延每天往前面一看,就能看到阿芙挺直的、认真听讲的背影,看起来是个听话的小姑娘。
  他不觉得阿芙有胆量说谎,江延顺道提醒了她一下,“周夫子很严厉,完不成功课的话,要被打手心。”
  “哦。”阿芙慢吞吞应了一句,没关系,要被打手心的不是她,是江延才对。
  借不到可以抄的功课,江延懒得再找其他人,拿起狼毫,蘸了蘸笔砚里的墨,自个写了起来。
  他还没写几个字呢,周夫子的身影就出现在学舍里了,挨个检查每个学子的功课。
  轮到阿芙的时候,江延放下狼毫,写是写不完了,被打几下手心而已,不是什么大事儿。
  他皮糙肉厚,不怕疼,不过阿芙那柔弱的小身板,手心看起来又白又软的,被夫子打几下,肯定要掉金豆子。
  周夫子道:“功课完成了吗?”
  阿芙乖乖应了一声,把功课递给周夫子。
  周夫子翻看一遍,满意点点头,“不错,都完成了,字迹挺整齐的。”
  到底是有个状元郎当姐夫,先不说功课完成的情况如何,单阿芙的一手字,要比同龄人出色许多。
  听到周夫子的话,江延漫不经心的神色不见了,脸色沉了沉,好呀,是他看走眼了,被一个小豆芽给骗了。
  江延自是被周夫子打了几下手心,半个时辰过去,周夫子出去学舍后,江延毫不客气拽了拽阿芙的花苞髻,“ 因为你,我被夫子打了几下手心,你说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