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想和离的第八十七天
  屋内暖意融融, 阮亭那慵懒低沉的声音,给清寒的夜色也增添了几分缠绵。
  就像是在耳鬓厮磨时, 阮亭叫着她玉棠姐姐, 说着那般的混账话。
  甄玉棠两靥突然染上浅浅的绯红,哪怕烛灯熄灭了,阮亭也看不到她的动作, 她还是瞪了一眼阮亭。
  若是阮亭这会儿在她身旁, 她真想踹他一脚,阮亭看起来绝非好色之徒, 怎么最近几天总是说些这样的话。
  甄玉棠小脸儿板着, 正色道:“不许再叫我姐姐, 也不许再说那些混账话。你若是不安分, 我就把你赶去客房睡觉。”
  见好就收, 阮亭唇间溢着笑, “好。”
  依照甄玉棠的性子,把她逼急了,她真的会把他赶出屋子。
  虽然不能与甄玉棠同睡一张榻上, 但好歹在一间屋子里, 温香软玉就在不远处, 阮亭可不愿再回到那清冷的客房里, 孤零零的一个人睡觉。
  那种孤寂的滋味, 他尝了不少。
  甄玉棠转过身, 在黑暗中, 依稀可以看到阮亭的身影,她一手放在锦被上,“和你说正事呢, 阮亭, 你手里可还有余钱?”
  阮亭不再逗她,“宅子给了王娘子,我把手里的余钱也都给了她。好在,我在县学授课有一个月的时间,年前县学那边给了几十两束脩。”
  “我还和李石在苏州府开了一家布料铺子,牟利各拿五成。苏绣名誉天下,送到京城去,要比在江浙这边的价格翻上几番。前两天,李石给我送来了后半年做生意的银钱,约莫两千两银子,再加上城郊还有一处庄子,每年也有些产出,现在我手里也就是两千多两白银。”
  开铺子的时候,阮亭投入了一笔银钱,负责联络京城的客人,毕竟他在京城待了十六年,结识不少世家,有这方面的人脉关系。至于李石,李家开着镖局,负责运送货物以及其他事情。
  甄玉棠思忖着,仅仅半年时间,分到阮亭手里的就有两千两白银,苏州府不缺乏绣娘,李家又是来镖局的,这样一来,成本就节省了一大笔银子。可见,这是门一本万利的生意。
  甄家也是做绸缎和瓷器生意的,这些货物在京城那些世家之间颇受欢迎,世家贵女与郎君每一季都要重新做衣裳,之前穿过的衣服不会再穿第二次。
  哪怕就是普通的市井人家,有条件了,也会买些绸缎与瓷器。
  若是甄家能把生意做到京城去,牟利绝对会比现在多几番。
  前世的时候,甄玉棠的大伯父就把甄家的生意做到京城去了。当时,甄家人除去京城,走了不少弯路。
  而现在有甄玉棠在,她有前世的记忆,能够少走不少弯路,她决定明天就去与甄远山商量生意的事情。
  没听见甄玉棠声音,阮亭问了一句,“想什么呢?”
  甄玉棠解释道:“我在想生意上的事情,你与李石是第一次做生意,就能牟利这么多。甄家做了几十年的绸缎生意名下有不少的铺子,若是也把绸缎、瓷器运到京城去,会比你们更有优势。”
  阮亭勾了下唇,前世的时候,他的这位夫人就是做生意的好手,把名下的铺子打理得井井有条。甄玉棠喜欢华服珠钗,这些都是费银子的东西,但她自己能赚钱。
  阮亭道:“不错。我在宣平侯府的时候,侯府每年在衣衫首饰这些东西上的花销,就有大几万两银子。京城世家对绸缎的需求颇是不少。不过,京城不仅只有苏省的布匹,秦淮河一代的云锦、妆花锦,还有山东那边的绸缎,在京城也很受欢迎。”
  “把生意做到京城去,不是那么容易,不可一蹴而就。”
  甄玉棠点点头,“我知道,这不是件小事情,急不得,还是要把甄府在县城里的生意经营妥当了,有多余的精力与银钱,再试着扩大规模,把生意做到京城去。”
  “你手里还剩下两千多两银钱,上京赶考的盘缠是足够的。”甄玉棠又道,说着话,她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对了,阮亭,你之前还把你手里的银子放在了我这里一些,也有不少银子呢。”
  这般算下来,阮亭手里的银钱有六千两左右,足够去到京城后的花销了。
  甄玉棠感叹道:“你是选择走科举这条路了,如果你做生意的话,估计要不了几年时间,就能把生意做到京城上去。你这脑袋是怎么长的,怎么这么聪明!”
  不管身处什么境地,放到阮婷身上,好像他轻而易举的就能做好这些事情。
  阮亭笑着道:“你更聪明。”
  身世没有被揭露之前,他是侯府的继承人,陆侯爷与他的老师倾尽全力培养他。与他往来的,也是同等阶层的世家与权贵,这就意味着,他比那些寒门子弟多一些可利用的资源,不管是做生意,还是做其他事情,也会更容易一些。
  “你当我不知道你是故意在逗我的?” 甄玉棠的声音很轻快,用食指和中指比划了一下,坏笑着道:“我也就比你聪明一点点。”
  不管是在何时何地,人如其名,甄玉棠就像是一枝永远向阳的海棠,她身上的灵动与轻快,是阮亭所缺少的,也是他所渴盼的。
  他笑了笑,静默一会儿,出了声,“陆侯爷与陆夫人把我送回阮家,但我是感激他们的,如果我没有在陆府长大,应当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可能,我会变成和王娘子、阮娴那样的人。”
  说到最后,阮亭的声音有些低沉。哪怕并不明显,甄玉棠还是听了出来。
  她咬了下唇,轻声道:“不会的。世家也有不少纨绔子弟,你在侯府长大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繁花富贵迷人眼,可你也没有变成只知享乐的纨绔。”
  “由此可见,即便你一直待在阮家,你也不会成为王娘子那样的人。回到阮家的这几年,是你最落魄的时候,可你还是你,有自己的底线。”
  夜深人静的时候,阮亭有时在想,他身上流着与王娘子,同样的血脉,一脉相承,是否有朝一日,他会渐渐的变成王娘子那样刻薄不讲理的人?
  可是,甄玉棠的这番话,如同山间汩汩流淌的清溪,流进他的心头,冲走他心底深处藏着的所有担忧。
  阮亭静静的注视着拔步床那边的甄玉棠,前一世他觉得甄玉棠有着大小姐的脾气,然而,如果他有足够的耐心与甄玉棠交谈,可能他会更加了解那个真实的甄玉棠。
  困意涌了上来,甄玉棠揉了揉眼睛,“不和你说话了,我好困,我要睡觉了,你不准过来我这边!”
  阮亭轻轻的“嗯”了一声,“睡吧。”
  没一会儿,甄玉棠绵软悠长的呼吸传过来,一室静谧,窗外的凛冽被隔在外边,阮亭渐渐阖上双眸,沉沉入睡。
  ————
  第二天,甄玉棠与阮亭又去到林家探望林老夫人。
  林老夫人穿着丁香色绣五蝠的褙子,精神矍铄,看上去年轻了几岁。
  林老夫人与甄玉棠的大舅母高氏,同样忧心甄玉棠与阮亭的关系。
  然而见到他们俩一起来到林家,面上没有丝毫不和,林家人放了心。
  林高夫人拄着鸠杖,“有句俗话说得好,床头吵架床尾和。年少夫妻,互相扶持,偶有矛盾,可只要双方坦诚相待,互相包容,多多沟通,哪有解不开的结儿。”
  阮亭长睫微微垂下,林老夫人这番话通俗易懂,却是至理名言。
  可是,他害怕失去甄玉棠,还是瞒着了她关于前世的事情。
  观甄玉棠的所作所为,阮亭可以断定,她也是有前世记忆的,甄玉棠与他一样,选择了隐瞒。
  坦诚相待,并不容易做到。
  高氏询问道:“阮亭,等过了年,你何时动身去京城?”
  阮亭回道:“月底出发,若是迟一些,路程会比较紧促。”
  高氏嘱咐道:“那也就剩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该准备的要提前准备妥当。家里别的缺,药材最是不缺,我让知落这几天把那些药草拿出来晾晒一番,到时候给你们带上。”
  阮亭温声道:“多谢舅母。”
  一转眼过了初五,出了正月初五,意味着新年要结束了。
  甄玉棠本想与阮亭坐下来,好生的谈一谈,不料,阮亭还要去府城一趟。
  “我在县学读书的时候,荀叔对我颇多照顾,我们成亲时,他还是主婚人,赶在去京城前,总要去拜见他与荀婶婶。”
  当初张县令与张韶元能够落马,还是荀学政的功劳。
  甄玉棠道:“荀学政对甄家有恩,我与你一起去。”
  把阿芙托付给徐氏照顾,甄玉棠与阮亭去了苏州府,这次走的是陆路。
  荀学政与荀夫人热切的招待了他们二人,荀夫人没见过甄玉棠几次,却对她很有好感,“当初在寺庙里你送给我的那把伞,现在还好好的收着。你与阮亭这孩子站在一起,看着就让人觉得养眼。阮亭这孩子不容易,你也不容易,你们两个要互相扶持。”
  “等去了京城,京城繁华,规矩又多,需要注意的事项,我提前给你说道说道。”
  甄玉棠笑吟吟的道:“谢谢夫人。”
  有前世的记忆在,该注意的事项她都还记着,不需要荀夫人特意指点,可是荀夫人有这样的心思,甄玉棠心里一暖。
  拜见荀学政后,阮亭又去了府学一趟。
  学舍里很安静,学子们还未来到府学读书,走在白石路面,甄玉棠打量着不远处的腊梅。
  沈夫子看了甄玉棠一眼,直到此刻,他心里仍然存着遗憾,年少慕艾,阮亭这样有为的郎君,也不外如是。
  若阮亭与念瑜成亲了,享福的可就是他的女儿了。
  沈夫子叮嘱了一些话,不知沈念瑜从哪里得到了消息,她跑到府学来,远远的盯着阮亭。
  错过了阮亭,她很清楚,她不会再遇到比阮亭更出色的郎君。
  甄玉棠确实生得一副好颜色,可她只是商户之女,等阮亭平步青云的时候,他真的心甘情愿守着她一辈子吗?
  甄玉棠并不知道沈念瑜在一旁偷偷的注视着他们俩,走到某一处时,不知是谁家养的大黑狗跑到了府学,汪汪汪的叫个不停,很是渗人。
  看着前方高大的黑狗,甄玉棠心里有些怵,虽甄府里养的有一条大黄狗,可实际上,她比较害怕与大狗待在一块儿。
  甄玉棠还没说一句话,沈念瑾看到,阮亭立即护在甄玉棠的外侧,拉着甄玉棠的手,走了过去。
  见到这一幕,沈念瑜神色怔愣了起来,明面上,阮亭与人相处时,温雅有礼,然而,什么人都走不进他的心里。
  甄玉棠连害怕两个字都没说出口,他能这样护着甄玉棠,可见,甄玉棠在他的心里。
  沈念瑜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她这是在做什么呢,像个见不得人的老鼠一样。
  是她太狭隘了,也许,阮亭真的能一辈子守着甄玉棠。
  拜见了这些人,启程回去泰和县。
  马车在宽敞的官道上驰骋,天色暗了下来,马夫道:“小姐,姑爷,再有半个多时辰的路程,才能到沿途的客栈。”
  阮亭“嗯”了一声,“这附近荒无人烟,位置偏僻,赶路多加注意沿途的情况。”
  “ 平时,你为人机灵,跟着马夫一道,仔细注意点。”
  平时去到前头,与马夫坐在一起,“好嘞,姑爷。”
  不知怎么回事,许是听了阮亭刚才说的话,甄玉棠心里有股不太好的预感,总觉得可能会出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