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
  被问到的诸太医们:!!!
  目瞪口呆, 悉数静默不语。
  好半晌后,还是李老大人愧然拱手:“说来惭愧, 微臣等都是自小接触医术。牙牙学语时期, 就开始背汤头歌诀。再大点辨认药材,通学医家经典。学着拣药、把脉、开方子。”
  “没个一二十年的功夫,不敢说自己略有小成。被训诫最多的, 就是医者, 关乎患者生命。必须慎之又慎,容不得丝毫轻慢错漏。久而久之, 竟审慎有余, 探索创新不足, 不如公主多矣。”
  宁楚格笑:“老大人不必如此。认识到自己的不足, 就是进步的开始。列位能供职太医院, 本身就证明了自身优秀。”
  “而身在太医院, 无形中就拥有天下间最好的药房、最优秀的同仁。若能再少一点审慎,多一点探索。相互之间,多点精诚合作。何愁不能突破自身瓶颈, 得到医术上的突破、有新的医学上的发现、发明?”
  啊这……
  听起来很有道理的样子, 但实行起来千难万难啊!
  守着天下最好的药房不假, 但里面的并不是随意可取。优秀的同仁不少, 大多, 哦不, 应该说个个敝帚自珍。若找不到合适的传人, 宁可把一身所学带到棺材里,也绝不轻易外传。
  便交流,也是浅尝则止。
  精诚合作?
  呵呵!
  同仁也是对手, 都想掏干净对手的兜底子, 谁还愿意资敌来着?
  这期间的许多弯弯绕绕,几位太医没有明说。但宁楚格自己也是个留一手的存在啊!这么些年,她可以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把一应菜谱、茶方等拿出去。交由内务府批量生产,为朝廷创收做贡献。
  但可以强身健体的药浴一直没有批量生产,食修法门更是连阿玛、额娘都瞒得死死的。
  为了不至于露馅,她都没说踅摸个徒弟,将食修一道传承下去。
  所以,这个事儿光倡导、提议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宁楚格托腮:“还得有一套看得见、摸得着的奖励措施。才能更激励人心,让更多人的想法转变过来。朝廷除了奖励其成果外,也得在研发的过程中就给予高度的肯定与支持。经济上的、名誉上的。有突出贡献的,还可以破格授予爵位,实现阶级跨越……”
  “如此,非但医学界,各行各业都会取得重大突破吧?”
  千金市马骨,总能慢慢引来些个千里马。前两年,不就有人在朝廷虚弱的重大奖励指引下,献上了玉米?皇玛法高兴之下,一个最低等的男爵给了出去,随即又有数样新鲜菜蔬、果品等被献上来。
  事实证明,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的确!”胤禛先点头肯定了她的想法,接着就一瓢凉水浇到自家爱女的头顶上:“但很难实现。毕竟你这个在研发过程中给予高度肯定与支持,就已经特别的烧银子了!而今国库虽然充足,但也不抗各行各业地吞。”
  “更遑但凡涉及到研究二字,便意味着花钱如流水的同时。还旷日持久,结果还未必成功。”
  比如爱女那个强身健体的药浴,当时可真是……
  花了不少的银子,千辛万苦才终于宣告成功。却又因为种种原因,至今也没有大量推广于世。
  哈?
  满以为能得到阿玛赞许并积极支持的宁楚格:……
  就一脸懵地看着他:“这,这虽然旷日持久,投入巨大,但得到的回报也无与伦比啊!您还比方说天花,虽然现在有了人痘。可以很大程度上避免了,但种痘还是有一定的危险性。以至于好多人家宁可每年劳师动众地去避痘,也不敢轻易尝试种痘。”
  “若有这么个安全又有效的法子,谁还谈花色变?”
  “还有这些个时疫,说不上什么时候就席卷而来。每次不让百姓遭厄,经济受损?闹严重了,没准儿皇玛法都得为了安抚民心故,自认一下德寡。若研究明白了,知道怎么防、怎么控,又如何治了。”
  “那得少损失多少人口,多少银子,有能人让当权者少挨多少骂呢……”
  为了最大程度上说服自家阿玛,宁楚格那叫个滔滔不绝啊!
  听得李氏心惊肉跳,俏脸都白了又白。
  她知道自家爱女聪明,但也知道时下男人掌权。占据了绝对的主导地位,女子只是附庸、扈从。涉政是不允许涉政的,否则会被参牝鸡司晨。交泰殿中,现在还有内宫不许干预政事的铁牌。
  虽然自家爱女不属宦官、宫女、后妃之列,皇上给她的封号里都带着个襄助的襄字!
  可以往,那不都是误打误撞立下的功劳?
  一切都与她最最擅长的厨艺有关。
  与现在大不同!
  越想越慌的李氏火速捂了她的嘴,并对胤禛露出万分讨好的笑:“小丫头又胡思乱想,天马行空了。爷就当一乐儿,别往心里去,也万万别跟她一般计较。”
  “那哪能?”胤禛笑:“爷的小公主忧国忧民,字字珠玑,哪能不侧耳倾听?”
  说完,他还挺不悦地斜睨了李氏一眼:“知道你是为了孩子好,唯恐她哪里不周到犯了忌讳。可还是那句话,好歹注意点方式方法。不是拧耳朵就是捂嘴的,孩子多难受呢?快松手,仔细她喘不过来气。”
  哈???
  李氏愣,木呆呆地松开捂着宁楚格的手。
  就怀疑爷学过川剧变脸。
  明明刚刚还双眉紧锁,似乎很不待见宁楚格涉及太多的样子。结果她才一采取行动,他就开始护短了!
  对此,胤禛的解释是:“虽则先帝爷亲树了后宫不得干政的铁牌于交泰殿,但实际上,那是为了预防重蹈前朝的覆辙。远迈汉唐,治隆唐宋的大明王朝之所以分崩瓦解,宦官乱政绝对是主因之一。先帝引以为戒,告诫自己与后世之君,不失为明智之举。”
  “皇阿玛即位以来,也一直笃行之。”
  “但这一切,从不包括站在朝廷角度为社稷谋福,为百姓谋利之举。我儿功勋卓著,连皇阿玛都赐下福襄二字。可没有干政,而是用自己聪慧的小脑袋瓜,尽可能地提些个对苍生社稷有利的建议。”
  “嗯嗯嗯!”宁楚格欢欢喜喜点头:“阿玛放心,女儿一定尽心竭力,不负皇玛法看重!您看这着太医院进行各种疫病研究,治疫病于未起之事?”
  “还得从长计议!”胤禛看着爱女那足可以挂个油瓶的小嘴儿笑:“诚然这些研究好了,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便是付出再多银两、辛劳也值得。但谁又能保证,不会研究不成,倒成了毒源呢!”
  这一问,让宁楚格直接卡壳。
  在穿越女所在的,几百年以后的现代都保证不了,遑论大清?
  所以,这才是阿玛不赞成的理由么!宁楚格有些怏怏,就好像那么好的强身健体药浴却不能拿出来推而广之一样。
  看爱女这样,胤禛也颇有几分心疼无奈。可皇阿玛日渐年老,越发没有了以前的锐意进取,只想着以现有成绩完美收官。这等无底洞般吞银子,数年未必得成果。一个闹不好还能造成疫病流行的举措。便是提出,也泰半要被驳回的。
  等待来日……
  若他有幸,不管是那强身健体的药浴,还是今日爱女所提种种,都将会慢慢变成现实。
  胤禛在心中默默对爱女许诺。
  接着就盘算着自己的私库,想着拿出多少好宝贝安抚于她。还没琢磨明白呢,这心大的孩子自己就释怀:“行吧行吧,短时间计议不了的,就先放放不用管。现在阿玛大为好转,证明女儿先前的推测无误。肘后备急方中的青蒿非普通青蒿,该为黄花蒿才是。”
  “那么接下来,就可以在行宫推行,让这场时疫赶紧宣告终结啦!”
  然后再集体多待些个时日,确定已经彻底好了。不会复发,更不会传染给任何人了,再整装回到京城。
  提起这个,李氏又不免头大:“你这孩子,你说你,怎么就那么大胆呢?别人家试药,都是从鸡鸭鹅狗开始,再则仆从下人等。你这冒失丫头可倒好,居然,居然直接就用在了自己阿玛身上,万一有个什么万一……”
  “不会!”宁楚格摇头,她记得真真的。
  名为青蒿的蒿草中没有治疗疟疾的青蒿素,倒是名为黄花蒿的草药里有疟疾的天然克星青蒿素。而且……
  “本草纲目中有载,黄花蒿释名臭蒿,一名草蒿。与青蒿相似,但此蒿色绿带淡黄,气辛臭……”宁楚格一字一句,将本草纲目中关于黄花蒿的记载背了出来。然后又一脸郑重地说道:“额娘放心,阿玛是女儿亲阿玛!”
  “再如何,女儿都不会拿他的身体玩笑。真有认真了解过黄花蒿的特征与效果,确定它至多起不到理想中的效果,却绝对不会对阿玛身体产生危害。汤成之后,我自己还喝了一碗,亲测美味无毒,对身体大有裨益。”
  放心?
  李氏就更没法放心了好么!
  这臭丫头,她到底知不知道是药三分毒的道理啊?
  连胤禛都气,直接吩咐李氏:“拧着耳朵教训一顿,让她长长教训。省得以后再乱吃药,遭了大罪!”
  哈???
  宁楚格震惊,看着狞笑挽袖的额娘:“别啊,阿玛,额娘,咱有话好好说啊!女儿都这么大个姑娘了,再动手多不好?而且也影响额娘您温婉端庄的气质啊!阿玛,您快阻止一下啊,难道还真舍得女儿受苦?”
  这万般故意的大喊大叫,果然让胤禛受不了。
  于是他叫停了李氏:“等等,你把她带出去收拾。还有在这之前,你们两个都得沐浴一番,再用烈酒擦擦手脸,免得与爷接触太多真个过了病气。”
  宁楚格:???
  说好的大清第一好阿玛呢?枉你的小棉袄呼救许久啊,您居然选择眼不见为净!!!
  狠心到让宁楚格马上对额娘投去亲近而又讨好的笑:“世上只有额娘好,古人诚不欺我!额娘您……”
  李氏冷笑:“谄媚是没用的,正因为我是你额娘,才更要好生约束你。免得你这丫头胆大妄为的,没有个顾忌。再有把握,再救人心切,也不带这样的!亏得你阿玛慈爱,真真将你这臭丫头当成宝。”
  “便你这般,他也不气。只恼你不顾惜自己身体,居然还敢以身试药……”
  可,不管过程多曲折,结果是好的不就可以了?
  宁楚格捂着红彤彤的耳朵,心里悲伤都要逆流成河。
  好在经此一事后,太医们算是服了她。不但灭蚊,给近期内曾被蚊虫叮咬过的人喝药预防。还火速改了方子,给所有中了疟疾大招儿的都开了黄花蒿。效果虽然比不上她这发挥了全部食修水平所得,倒也不差。
  毕竟那蒿子,天生就是为了克制疟疾而生的般。
  效果极其强大。
  当日起效,不消三五日,行宫中所有感染者悉数摆脱疟疾困扰,所有人等对太医们感激不尽。
  吓得诸太医们连连摆手:“不,没有,别误会。老朽等倒也尽心竭力,盼着各位早日康复。但若有那个能耐,也不至于拖沓到如今啊。这好方子,是固伦福襄公主的功劳。尔等要谢,就谢公主好了。”
  就是这两句,让宁楚格小院宾客盈门。走到行宫任意一处,都有被受益者顶礼膜拜的危险。
  那感觉,说起来就是一个尴尬。
  无奈何间,她只好赖进了阿玛额娘的院子里。好理直气壮的,把代为接待的活儿都推给额娘。直到这天,她在左近骑马归来,与前来道谢的不知哪家公子走了个对脸。
  只一眼,宁楚格心中的第一美男九阿哥就屈居第二。书中的潘安、宋玉等,都统统有了脸。
  让她习惯性转身要逃的动作都生生停了下来。
  特别一反常态地迎了上去。
  美少年依礼避让到路边,对她行礼:“学生张若淞,叩见福襄公主,给公主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