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债
  “分期么?”胤禛颔首:“这个主意不错!从户部饷银中直接扣下, 还省了许多奔波。让其子孙一起还,这样那些人借银子的时候也能慎重些。”
  “不过一样米养百样人, 也未必所有的父母都能为子孙考虑的。”
  “所以这细节上还要推敲一二。”
  德妃沉吟, 到底还是问了句:“这……账倒是能要回来了,但,会不会显得严苛了些?”
  毕竟皇上好脸面, 常标榜自己是个仁皇帝。
  她就不免担心, 生怕儿子、孙女这么一折腾,树敌无数不说, 在皇上这里也不得个好儿!
  可她不是当事人, 不明白康熙看到那三本小册子时的震惊与崩溃。
  就, 满心问号此起彼伏:朕为了体谅老臣, 百般节俭, 国库空虚都硬挺着啊!!!结果呢???
  这群混账玩意儿, 居然,居然拿着国库的银子卖力挥霍!!!
  除了阿灵阿那个恶贼外,雅尔江阿、博果铎他们也欠账不少。安郡王府上七个月花了五万四, 却将欠银什么的, 生生都赖在老八福晋嫁妆与岳乐丧礼上。
  简直无耻之尤!!!
  想想, 就让康熙震怒不已:“可去他的仁皇帝!那老傻子谁爱当谁当去, 朕可不伺候了。胤禛, 你就给朕狠狠查, 重重地查。争取把所有的亏空都弄回来。”
  “儿臣遵旨!”胤禛拱手, 眉眼间满满的志在必得:“皇阿玛放心,儿子必定尽心竭力,绝不放过任何一只蛀虫。不过……”
  “东宫那边是个什么章程, 却需要您来拿主意了。”
  毕竟太子呢, 半君。
  便他的欠款额度高达五十万,极为适合当那只猴,啊呸!是他若肯,会起到个很好的模范带头作用。
  瓜尔佳氏也这么说的,但胤礽不以为然:“你妇道人家的,就少跟这掺和这些,孤自有章程!”
  “可……”
  “没甚可不可的!”胤礽烦躁摆手:“孤是大清太子,未来的……”
  “花用点银子又怎么了?”
  “他胤禛再如何能耐,还敢查到孤身上不成?”
  “倒是你,少纵着额林珠点儿。别总让她跟老四家那个庶女往来,没得让她把好好的格格给带坏了……”
  更主要的是,那丫头确实邪性吧?
  请一回客搞一回事,坑一批人倒霉。便赴个宴,都能把人家好好的佟佳府给弄重新洗牌了。原本天子近臣,前途无量的隆科多。连他见了都要客气拱手唤一声隆大人的隆科多,说凉就凉了。
  简在帝心,颇受重用的阿灵阿,还有安郡王等……
  便他……
  太子浓眉紧锁,深深忌惮中。正巧膳时将近,下头人来问。说新下来的小水萝卜菜分外脆嫩,太子爷与太子妃可有意……
  结果话没等说完,就被太子爷劈手一茶盏砸了个头破血流:“什么破烂玩意,也敢来卖弄?”
  “打今儿起,毓庆宫上下都别让孤见到任何与萝卜相关之物!!!”
  太子妃皱眉,刚要开口动问。就见太子已经铁青着一张脸,快步往前面书房而去。
  看得她特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吩咐给那倒霉催的小太监找个医女看看伤,再厚赏之。又忙活着约束宫人,不让事情扩散。
  稳妥而又熟练。
  可自从内务府事后,康熙警惕心加倍。早趁着大换血的时候,安插了不少心腹进各宫。毓庆宫自然也在其列,并被特殊照顾着。太子那声喊够大,够洪亮,在院子里都听得清清楚楚。
  自然就被原原本本地,禀报到了康熙面前。
  让他刚好点的心情再度恶化,着人将太子喊过来一顿臭骂:“你花用点银子怎么了?你也随扈去了山东,也曾亲眼看到各地灾民凄苦。作为大清储君,你就不心疼、不愧疚?”
  “不扪心自问,作为一国太子,你能该怎么做,又能做些什么?”
  胤礽垂眸:“儿子……”
  “你什么?你没有!!!”康熙大怒:“你只困囿在那屁大点儿事里,懦夫般的自怨自艾。只会跟地主家傻儿子似的,不管你年景如何、收成怎样,傻乎乎的照样祸害、照样花!”
  “这般不成器,待朕百年,你这未来天子便成真正的了,大清可还能撑上几年?”
  胤礽噗通一声跪下,脚都软的。脸色煞白,嘴唇都有些发抖。
  整颗心就好像被扔进冰窖里般,透着那么一股子蚀骨的冷:皇阿玛终是对他起了防备,开始在他身边安插人手了么?不然刚刚发生在毓庆宫的事儿,他怎么转身就知道得这般详细?!
  原还在愤怒咆哮的康熙:……
  狠狠翻了个白眼,真真是,越发怀疑这样的太子能否挑起这万里河山了。
  是夜,昭仁殿的灯亮了通宵。
  宁楚格的安神药浴都没拯救得了康熙的焦虑。
  翌日早朝后,康熙到底还是将胤禛留下:“毓庆宫那边的五十万两,朕替他还上。你把这笔账销了罢,以后,没有以后了。他若再冥顽不灵,你与户部众官皆可禀告于朕。”
  便早知道会是这样,胤禛心中也不由有那么点刺痛、那么点微酸。
  同样的儿子,因为一个嫡庶之别,皇阿玛总是对太子二哥护持、偏宠太多。便他再如何交骄矜高傲,目中无人。奢侈无度,又喜欢遍植党羽,也还是他们其余十几个兄弟加一起都拍马难及的存在。
  敛尽心中万般思绪,胤禛恭谨拱手:“是,儿臣遵旨。”
  康熙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面带嘉许地说:“胤禛这阵子表现不错,属实辛苦了!”
  胤禛:……
  就发现自己很平静,再没有以往那种虽力持镇定,但心里却高兴得要飞起来似的欢喜。只微笑拱手:“皇阿玛言重了,于公于私,这都是儿子应尽之责。”
  “只您也知道的,欠银数量过大、涉及人数太多。是以,此事绝无可能在段时间内功成。”
  康熙点头:“朕晓得,再者……”
  “前头查抄内务府那班蠢蠡,国库就小小充实了一下。后头十四这些个大大小小的作坊们开起来,收入也很是不菲。财政上,其实并不如何吃紧。”
  “你自可以便宜行事,切忌操之过急。不然的话,那些混账们自不敢对朕如何,却不免私下里对你多有诟病。”
  “不怕!”胤禛唇角微弯,一脸的郑重认真:“若能把国库塞满,以后战事、灾情、水利等。不管哪儿有需求,都能立马拿出银子来。他们就算骂死儿子,儿子也必然是含笑而终的!”
  再想不到会听到这番回答的康熙愣,良久才露出抹真心笑容来:“好孩子,不愧是朕早年就看好的贤王。”
  “若所有皇子都如你,何愁大清不千秋万载?”
  胤禛一撩袍袖端端正正跪下:“儿子何德何能,敢当皇阿玛如此盛赞!”
  康熙正色:“不,你值得。”
  一句话,说得胤禛湿了眼眶:“能得您这一句,儿子,儿子便即刻闭眼也瞑目了。”
  康熙笑骂了句口无遮掩,亲手拿帕子与他拭了泪。
  等胤禛都收拾好心情,重又投入到追债中了。康熙还含笑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满眼欣慰。在太子身上受到的挫折,都在四儿子身上弥平了般。
  他的教育还是没错的,错得是太子。过于骄矜,不肯踏实下来。
  还是需要打磨。
  太子废立关乎到国家兴衰,一个弄不好……
  胤礽再如何,也倾尽了他数十年心血栽培教导。便再又诸多瑕疵,康熙第一时间想的也是教导、斧正。而不是轻言废立,动摇国本。
  此间种种,外人哪里得知?
  他们知道的,只是皇上这把下了狠茬子,还派了雍郡王这么个黑脸煞神来。
  娘个腿嘞!
  那狠人,连自家亲姨父都不放过啊!叮咣一顿参,阿灵阿好好的一等公就没了。咔咔一顿抄家,只阿灵阿这一房所得款项就比国库欠银还要多。
  好么!
  老小子不但欺君,还有贪渎之嫌!!!
  一条锁链拿进了宗人府,好一番审讯后。夺爵之外,又加了褫职。还挨了五十个板子,连旗籍都给他开了。妹连累妻子儿女,都是宫中德妃娘娘枕边风硬,哭啼啼不知道帮忙吹了多少场。
  狠了心肝的,连自家亲姨父都能拿来祭天。皇上不但不以其为凉薄,还频频夸赞。到底是个什么态度,还用明说么?
  时候不早,该还钱了啊!
  这样的认知与震慑下,曾经的老赖们都成了还债积极分子。
  主动上门者众。
  胤禛每日里忙到不可开交,数日下来,原就清癯的身形竟然又消瘦了些许。可把宁楚格给心疼的哎,整日里在家花样炖补汤。
  香气飘飘的,不但隔壁的八贝勒府上闻得见。便连隔壁的隔壁,九阿哥府上都未能幸免。
  然而此时此刻,甭管是八福晋还是九阿哥都没有了上门蹭饭的心情。
  一个愁安郡王府上频频到访,一个总被八哥欲言又止的瞧。
  哎!
  胤禟叹息,早年为跟八哥玩在一起特特求来的工部,此时竟然成了束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