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门之死
  宏启带着倾月等人一路逃回宗门。
  后面的追兵没有追上来, 大家松了口气的同时,却隐隐觉得不安。
  气氛凝重, 没有人敢开口说话, 也无心说些什么,众人均沉浸在失去同门好友的悲痛之中,唯独满腔仇恨越演越烈。
  蓝素玉埋在倾月怀中无声抽泣。
  从倾月那句“晚晚不见了”之后, 同样意识到好友凶多吉少的少女悲痛到不能自已, 只能依靠这种最没用的方式来发泄情绪。
  倾月紧紧抱着蓝素玉,双目通红, 却强忍着不哭。
  她答应过阿米的, 不论发生什么, 都不能哭。
  地面猛烈震动, 眼前世界翻转, 天旋地转之间, 倾月只来得及祭出防御法宝,将自己和蓝素玉一同护住。
  她们在急速坠落。
  倾月半眯着眼,眼角余光瞥见一个黑漆漆的大洞, 大洞中央, 则不断地掉出一个个眼熟的人影。
  其中就有蓝琉钰, 那些都是她的同门。
  宏启长老的袖里乾坤破了!
  瞳孔一缩, 身体感知疯狂叫嚣着危险, 急剧的刺激让她额角突突跳动, 刺痛不已。
  想都没想, 倾月再次祭出先前的龟甲护盾,护在两人身前。
  “嘭!”一声巨响,伴随着四散飞溅的龟甲碎片, 显露出来的是一张格外熟悉的俏丽脸庞。
  “张巧儿!”
  纸鹤被召出, 脚下终于落入实地,倾月不可置信地看着偷袭者,一语道破对方身份。
  如今的张巧儿已经没了之前的窈窕身形,她体型膨胀了一倍,脸还是那张脸,但周身魔气环绕,独臂更是化为狰狞利爪,身后遍布黑鳞的长尾微微摆动。
  刚刚,一击破掉倾月龟甲的就是这条坚韧无比的尾巴。
  但这些外貌上的变化都不是倾月所关注的重点,她目光落在张巧儿的断手上,神色有种早知如此的了然:“之前在极都袭击我的魔族就是你。”
  哪有那么巧的事,她前脚斩断了魔族的一根手指,后脚张巧儿的手就被魔族弄断了。
  恐怕被魔族弄断是真,但是这个魔族就是张巧儿自己!
  “哎呀,不小心被发现了。”张巧儿夸张地用那只狰狞的利爪捂住嘴,用非常敷衍的语气说道,恶意的目光却不离倾月的……腹部。
  “怎么办?看来只能杀掉你们了,不过如果你肯将你腹中灵胎让我吃掉的话,也许我会考虑放你们一条命哦。”
  殷红的舌尖划过粉嫩的唇瓣,隐约露出内里森白的利齿。
  充满贪婪。
  倾月眸色瞬间冰冷,“你知道我是如何发现你真实身份的吗?”
  隐藏在广袖之下的手不动声色地翻出一张符篆,悄无声息地塞进蓝素玉手中。
  “如何发现的?”张巧儿佯装好奇地反问。
  其实她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怎么感兴趣,但她不介意逗逗小老鼠,享受一番猫杀死老鼠前的快乐。
  “你的眼神,像饿狼盯上了猎物一般,身为一个母亲,我不可能察觉不到饿狼对我孩子的觊觎。”
  无视蓝素玉惊讶的神情,细长的指尖隔着符篆,在她掌心中划出一条横。
  蓝素玉摇着头落泪,倾月垂眸,冷静地回望她。
  “不要死。”
  倾月怀中突然传来一阵空间波动,张巧儿脸色剧变,当即暴怒出手:“别想跑!”
  利爪猛地抓向倾月,企图阻拦她逃跑。
  可惜,她已然失了先机。
  传送符篆被撕裂,华光大绽,一阵空间扭曲间,还在原地的两人便失去了身影。
  张巧儿抓了个空,气得怒吼一声,却突然安静下来,随即冷笑:“呵呵……一张传送符一次只能传送一人,你们没得可是两个人。”
  她散开神识四处搜寻,果然在东南方寻到了一道不断奔逃的纤细身影。
  是倾月。
  被传送走的是蓝素玉!
  传送符能将人瞬间从一个地方传送到千里甚至是万里之外,可用于在关键时刻脱离险境,对修士而言乃是极其难得的保命利器。
  即便是静羽,费尽心思也只能给爱徒弄来一张。
  如今这张传送符被用在了蓝素玉身上,倾月没了保命底牌,只能疯狂向着宗门方向逃窜。
  她本就距离宗门不远,只要成功进入护宗大阵的范围内,任那张巧儿再大能耐,没有逆剑门弟子令牌,她也无法进来。
  背后劲风逼近,倾月头都不回,盾法施展。
  利爪刺破她的后背,却只留下破碎的水迹,而真身则早已往前窜出一大段距离,又逃远了。
  “你给我站住!”
  被接连戏耍,张巧儿气其败坏地追杀倾月。
  她利爪尾巴其上,却总是被灵巧躲过,心底怒气不禁越积越盛,最后化作滔天怒火,焚烧光了理智,只剩下满腔嗜血杀意。
  “啊啊啊啊……”狂暴的吼声逐渐失去女子的清脆,转而变成怪物般的嘶哑粗嘎。
  恐怖魔气在背后凝聚,巨大的危机感逼迫得倾月头皮发麻。
  她咬牙继续跑,不断地将身上的防御法宝掏出来,一个接一个地叠加在身上,特别是腹部,被她重点保护。
  “去死!”
  漆黑的魔气球如流星般直直坠落,狠狠砸向倾月。
  倾月脑中疯狂叫嚣着快躲开,身体却被一股神秘的契机牢牢锁定,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颗蕴含着恐怖力量的魔气球炸/裂在她身上。
  轰隆隆——
  天际升腾起一朵巨大的蘑菇云,伴随着冲天的魔气。
  按理而言,那么大动静,早该惊动近在咫尺的逆剑门,可整个门派却陷入了一片死寂,没有丝毫动静。
  逆剑门内部陷入了一片混乱。
  惨叫与哀嚎,交织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陈杰惊惧地不断向着宗门外逃跑,他的背后追逐着一只魔族,若是倾月或是静羽在此,定然能认出那只面色狰狞的魔族的身份。
  江原,百草渊里除陈杰之外的另一位杂役弟子。
  事到如今,陈杰都不知发生了何事。
  为什么昔日同门会变成嗜血残暴的魔族?又为何他们宗门会陷入今日这副炼狱之景?
  一切的疑问都无人给他答案,所以他只能像只丧家之犬一般不断逃跑,只求活命。
  脚下一绊,陈杰狠狠摔在地上,磕得满嘴是血。
  顾不得下巴处的剧痛,他挣扎着转身,手脚并用地不断后退,眼神惊恐而绝望:“不要……不要杀我,江原,江原你忘了我是谁了吗?我是陈杰啊,你最好的朋友,求求你不要杀我,求求你……”
  “陈……杰……”魔化江原追逐的脚步稍顿,看似回忆起了他与陈杰昔日的友谊。
  看到希望,陈杰眼底并发出无限喜意,连忙疯狂点头:“对对对,我就是陈杰,放了我吧江原,求求你,我不想死!”
  “嘿嘿。”江原嘴角裂开一个恶意的笑容,利爪猛地刺向陈杰心脏:“陈杰,人族,去死吧。”
  “啊啊啊……”以为自己必死无疑,陈杰闭着眼睛疯狂尖叫,嚎了好一阵,却不见身上剧痛,不由安静下来,小心翼翼地睁开眼。
  血……
  满眼的血色。
  纯白的弟子服被鲜血染成一片鲜红,期间还混杂着不知名的紫色血迹,却不掩血衣下的身躯单薄。
  强大的威压落在头顶,让陈杰难受得脸色涨红,浑身颤抖。
  “师……师姐。”
  长剑抽出,任由僵硬的头颅滚落,紫色魔血飞溅,为那本就污脏的面容更添一份肃杀。
  “抱歉,刚刚突破,修为不稳。”
  倾月瞥了陈杰一眼,尽力收回不怎么受控制的威压。
  陈杰颤抖着摇头,屁股不住往后挪,企图远离倾月,离开那股威压的逼迫:“不,没……没事,多谢师姐救命之恩。”
  “我师尊在哪?”
  “师叔被掌门叫去天枢主峰大殿议事。”
  “你拿着这个,找个地方躲起来。”一个小巧的木盒被抛过来,陈杰连忙伸手接过,再次抬头之际,眼前已经没了那道纤细却可靠的身影。
  忆起刚刚逃命时的恐惧,他打了个寒颤,连忙找个隐蔽之地躲起来。
  “里面是什么?”打开木盒,澎湃火力冒出,吓得陈杰连忙合上。
  里面,居然躺着一颗能克制魔气的极阳丹火火种!
  “感谢师姐。”抱紧这救命之物,陈杰心下感恩不已,“不过师姐刚刚的威压……怎地比师叔还要吓人?”
  难道师姐已经突破金丹期了?!
  不可能,陈杰下一刻立马否认心中猜想。
  怎么可能呢,他暗自嘀咕。
  要知道即便是天才如静羽师叔,也是足足修炼了二十年才成功晋级金丹,倾月师姐才修炼了几年?
  还不满一年吧。
  倾月一路御驶纸鹤飞向天枢峰,途中遇见魔族作恶的便杀,遇见没有魔化的同门便救。
  不算短的一段路,即便接连被耽搁,也没花费多少时间便走到了尽头。
  巍峨宏丽的主殿矗立于山巅,沉默地凝视着门派内的混乱,似乎一位行将就木的老者,对于子孙后代的惨状,无力而悲哀。
  抬手,推向紧闭的殿门。
  没有预想中的沉重,殿门被轻易推开。
  沉闷的开门声之后,是扑面而来的血腥气。
  倾月心下一沉,颤抖着手,将裂开的门缝扩大,入目的炼狱之景让她徒然失了一道,险些腿软跌到。
  “师尊!”
  仓皇地踏进大殿,一个个翻过倒地的身躯,企图寻找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
  不知不觉,倾月一路向内,寻到了首位之上瘫倒的身影,将其翻过,入眼的是掌门宏岩的面容。
  他还活着。
  “是谁?”宏岩扣住倾月的手腕,努力睁大死寂的眼睛,想要辨认出她的身份。
  是伪装的魔物,还是门派内的弟子?
  “弟子倾月,静羽真人座下弟子,敢问掌门,我师尊呢?他在何处?”
  倾月紧急给掌门喂下一颗疗伤丹药,可他伤势太重,已然断了生机,再好的药也救不了他。
  但终究还是有效的,至少宏岩苍白的脸色稍微好了一点。
  回光返照。
  他强撑着往倾月体内探入一丝灵气,灰败的老眼中并发出一丝强烈的喜意:“元婴初期,好……哈哈好啊。”
  双手死死地抓住倾月的手腕,近乎癫狂地凑近她,竭力嘶声地大喊:“逆剑门弟子倾月听令,我……现以掌门之名命令你为下一任掌门,带领余下弟子,扫除魔族,振兴我逆剑门之威!”
  一枚古朴的玄戒被强行塞入倾月手中,紧扣着她的力道松开。
  “掌门!”倾月连忙扶住滑倒的宏岩。
  宏岩睁大眼,瞳孔已然涣散,气息逐渐寂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