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赔本的买卖
  郭安娜的声音都走了样, 一脸的不能置信。
  阮文也不太相信,“怎么可能?咱们新局长能这么弱……”鸡。
  行吧, 人多嘴杂她还是别说病号同志的坏话了。
  “怎么不可能?我男人就在公安局上班。”
  她男人也就是嘟囔了一句新来的局长还没上任就受了伤, 在乡下养病。
  刘春红是会计,心细。
  结合着阮文说的,估摸着那个谢同志就是未来的局长同志了。
  “局里是不是送了营养品去你家?”
  “是啊。”阮文想到那堆成了小山的营养品, 是有点不对劲。
  退伍兵回到地方安排工作是常态, 这没问题。
  但那个邹队长当时的确有些不对劲。
  刘春红嗑瓜子闲聊起来,“小阮你这可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年纪轻轻的就是公安局长, 你高中学历长得好看又是棉厂会计, 关键是还有救命之恩, 配上小谢局长也够了, 要抓住机会, 懂吗?”
  她之前还合计着想把娘家侄子介绍给阮文。
  不过现在阮文有了更好的选择,刘春红自然而然的把自家侄子丢到一边去,毕竟小谢可是未来的公安局局长。
  会计室里热闹起来, 就连郭安娜都问了好些关于小谢同志的问题。
  阮文是真不清楚, 她最近不是忙着搞账本就是带着周建明学习, 时间都不够用的, 哪有空八卦小谢同志的事。
  然而她这一问三不知, 到了郭安娜眼里就变了味。
  一个院子里住了半个月, 哪能不知道?
  分明是阮文藏私不肯说, 想要把小谢局长内部消化掉。
  存了私心偏生还一副左右为难模样,装给谁看呢?
  郭安娜转过头去,撇着嘴, 耳朵支棱着, 听刘春红在那里给阮文出谋划策。
  陈主任回来的时候,办公室里正热闹着。
  “说什么呢?”
  郭安娜嘴快,“刘姐说,阮文救了个当兵的,听说是咱们县公安局长的新局长。”
  刘春红剜了她一眼,就你嘴快。
  “我估摸着是,也不敢确定。”
  陈主任放下手里的书,“是吗?那说不定阮文还能记个功。账本看的怎么样了,问题解决了吗?”她话锋猛地一转,让郭安娜想要继续借题发挥都不能。
  “差不多了,我估摸着下月初能先出一部分,到时候还得麻烦主任帮我掌掌眼。”
  陈主任对这件事还挺感兴趣的,检查作业似的看阮文做的笔记。
  看到她罗列出的科目,觉得虽然麻烦,但整体思路很有意思。
  是一种自己见所未见的思路。
  她很是期待。
  “那我等着你的研究成果。”
  阮文郑重点头,继续埋头看账本。
  这让一旁的郭安娜气得哼哼,她就知道陈主任偏向阮文。
  现在阮文要攀上高枝了,这偏向的就越来越明显了!
  下班回到家,郭安娜都还在生闷气。
  郭母看到女儿沉着脸,担心她在工作上遇到事,忍不住问了两句,“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
  “除了阮文还能有谁!听说她救了个人,那个人是咱们县公安局的局长。”一想到阮文很可能飞上枝头当凤凰,成为未来的局长夫人,郭安娜气得直跺脚。
  “她就一土包子,凭什么?”
  郭母知道女儿一向视阮文为竞争对手,想处处压她一头。
  这会儿阮文很可能在婚姻上压她一头,自然是一万个不乐意。
  偏生她又知道女儿听不进去她的话,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劝了。
  “要是让小谢局长见到我,他肯定会喜欢我的。”郭安娜嘀咕了一句,她比阮文学习好,比阮文洋气时髦,小谢局长是见过世面的人,肯定喜欢自己这种拿得出手的城市姑娘啊。
  “怎么见到小谢……”郭安娜忽然间想起了什么,“妈,我爸那个朋友的女儿,是不是在王家沟当知青?”
  前两年郭母收到一封信,是郭安娜父亲的老友寄来的,说自己的女儿来安平县当知青,如果老友力所能及,帮忙照顾一二。
  那会儿郭安娜的父亲得了急症去世了,郭母当时正伤心,哪有空去照顾丈夫朋友的女儿?
  随手把信丢到了抽屉里,郭安娜后来无意中看到了。
  这会儿她忽然间想起来,“就是在北京工作的那个祝伯伯,我没记错吧?我这周末要去王家沟看望祝家妹妹。”
  郭安娜坐直了身体,她觉得老天爷都在帮助她。不然怎么爸爸老友的女儿就刚巧不巧在王家沟下乡呢?
  到时候她一定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让小谢局长对自己一见钟情!
  ……
  那边阮文到家稍微迟了一点,她回到家就看到谢同志正帮忙端碗。
  当兵的身体就是好,那血肉模糊的伤口没一星期就结痂,看着好得差不多了。
  也是从那天起,阮文就不用去西屋送晚饭了,她家饭桌上多了一个人。
  “小谢你多吃点。”阮秀芝往谢蓟生碗里放了俩鸡蛋,她跟儿子侄女解释,“今天小谢帮着我下地挣工分了。”
  周建明听到这话下意识地问了句,“那你多在我家住段时间,多给我妈挣点工分,不枉费她每天好吃好喝伺候着。”
  阮秀芝:“……”你个混小子会不会说话!
  阮文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碗里的汤都泛起一圈圈的涟漪。
  她原本还想着趁机问问,不求小谢局长报恩,只要别记恨自己恩将仇报就好。
  现在看来,似乎没这个必要。
  ……
  星期六的时候,阮文跟着阮姑姑去干农活,主要是给麦田除草松土。
  三月底天气终于有转暖的样子,猫了一冬天的农民也开始了忙碌,除草松土,技术含量不高,把这活做好了,没有杂草跟麦苗抢养分,今年小麦收成也能指望住七八分。
  尽管是工人身份,不过周末的时候阮文和周建明还是会去地里干活,给阮秀芝挣工分。
  这会儿又加上了一个小谢同志,这让记分员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那厢郭安娜一大早就特意去供销社买东西,毕竟是打着来看望爸爸老友女儿的旗号过来的,自然少不了礼物。
  她骑着自行车出了一身汗来到王家沟,却发现知青点里没有人,好不容易找到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打听,这才知道知青们都去干农活了。
  郭安娜骑着自行车,拎着两斤肉和一包糖果去农田那边。
  刚停下车子,就有人往田间小路上倒草,扬起一阵黄土,呛了郭安娜一嘴。
  “对不住,你没事吧?”
  郭安娜觉得自己有事!
  她特意做了眼下最时髦的发型,穿着小碎花的连衣裙来见小谢局长,人还没见到就被人扬了一身的黄土,灰头土脸的还怎么见人?
  “你没长眼睛是吧,不知道我站在这里吗?”看着那穿着蓝色褂子的泥腿子,郭安娜一脸的嫌弃。
  浑身都是土腥味儿,跟阮文一个样。
  阮文正蹲在那里一边拔草一边考周建明背课文,忽然间听到地头那边传来的声音有些耳熟,她扭头看了眼。
  “她怎么来了?”
  周建明也看到了郭安娜,地头小路上站着的纺织厂会计穿着白色碎花连衣裙,外面披着一件嫩黄色的开衫,留着时髦的卷花头。
  “文文,要不你也换个发型?肯定比她好看。”
  他觉得,他们家文文是最好看的,就是太朴素了点,不懂得打扮。
  稍微捯饬下,就比那郭安娜长得好看。
  安娜,起了个洋名儿就觉洋气吗?周建明撇了撇嘴,继续拔草松土。
  “我天生丽质,不换发型也比她好看。”阮文看着闯了祸的小谢同志,她决定过去跟同事打招呼。
  郭安娜这才发现原来刚才蹲在那里的小红点竟然是阮文。
  红色的薄棉袄,藏蓝色的裤子,脚上的棉鞋脏兮兮的看不出原本颜色,唯一还算干净的是那张脸,简直和这身穿着格格不入。
  不过头发上也沾着草叶。
  “郭安娜同志,你这是……”
  “我爸爸好友的女儿在你们村里当知青,我来看她。”郭安娜觉得,阮文和这边这个灰头土脸的男人倒是搭配,同样的一身土腥味。
  “对了,她姓祝,你知道她在哪里吗?”她特意指了指车把上挂着的肉和糖果。
  找祝福福的啊。
  阮文笑了笑,“不知道在哪干活呢。你自己去找吧。”就算知道她也不说,哼,气死安娜小姐。
  转过头去,阮文略带嫌弃地看了眼,“亏得我姑还夸你干活快,谢同志你看你,这松的什么土,麦苗都快被你连根拔除了。”
  正推着自行车打算去前面找人的郭安娜听到这一句忽的停了下来——
  谢同志,是她要找的那个谢同志吗?
  她忍不住看了过去。
  男人脸上脏兮兮的,但仔细看眉眼生的很好,剑眉星目的英挺。
  个头高大挺拔,站在那里腰杆笔挺,是不容忽视的存在!
  郭安娜连忙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谢同志你好,阮文向我提起过你。”
  说话间,抹的香香白白的脸蛋泛着浅红,略显羞涩。
  阮文笑了笑,很是认真的跟小谢同志解释,“我可没这么无聊。”
  亏得她还真以为郭安娜是来找祝福福的,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当即拆台让郭安娜面色一窘,转念想到小谢局长就在这边,她强忍住怒火,低下头不说话。
  “你头上有草,我帮你弄下来。”
  郭安娜听到这话心里头小鹿乱撞,她就知道小谢局长会帮自己解围的!
  “那真是麻烦谢同志了。”男人看到她,就会忽略掉阮文,不是吗?
  等待了几秒钟,郭安娜娇羞地抬起头来,声音犹如蚊蚋,“谢谢谢……”她的话卡在嘴边,看着不远处小谢局长帮着阮文摘头上的草叶子。
  阮文脸上满满的嫌弃,“真的有草吗?我怀疑你在驴我。”她男朋友都没有,头上怎么可能有点绿呢?
  谢蓟生皱了皱眉头,“什么?”
  “没什么,赶紧去干活,挣不够十个工分你今天没午饭吃。”邹队长送来的营养品,阮姑姑一样不落全都用在了小谢同志身上,没往自家饭碗里扒拉不说,还没事就让周建明去弄点肉和骨头来炖汤,自掏腰包搞病号饭。
  真是赔本的买卖。
  阮文觉得,投桃报李,小谢同志就该挣满十个工分,不然对不起她家的粮票肉票。
  郭安娜一脸的震惊,她连忙上前一步猛地拉住阮文的胳膊,“阮文,你怎么能这么跟谢同志说话?”
  郭安娜来献殷勤,阮文觉得没啥。
  谁不想要自己过好点?她不也在筹谋嘛,准备借着高考让自己增加资本。
  理解,但并不代表阮文甘心当炮灰。
  原主奉献自己为女主,结果呢?连累家里人死的死疯的疯,曾经救过的女主只留下了一句感慨就完事了。
  这样的圣母有什么好?
  阮文可不打算当圣母,做好人好事也得看对象是谁。
  她一把就甩开了郭安娜的手,“我乐意你管得着吗?姓谢的,这位女同志觉得你未来可期,特意来看你呢。瞧见没,车把上挂着肉和糖,要不你跟她走好了,保证你吃好喝好还不用干活。”
  越说,阮文这张嘴越是刻薄。
  谢蓟生不明就里,看着茫茫一大片麦田,周家婶子要把这几亩地除草松土,任务很重。
  他拉着阮文的胳膊往地里面去,“干活去。”
  什么人,他不认识,也无须搭理。
  郭安娜被晾在了地头,看着田间小路上一地的碎草,再看到自己漂亮的白色小皮鞋这会儿灰扑扑的,她气得要死。
  小谢局长一定是被阮文给蛊惑了,一定是这样的!
  ……
  祝福福被小孩子拉过来的时候,就看到郭安娜咬牙切齿的盯着田里。
  她小心翼翼的问,“你好,我是祝福福,请问您是哪位?”
  郭安娜回过神来,看了眼这年轻又是羸弱的女孩,她的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到自己车把上的那块肉。
  瞬时间,郭安娜换了脸色,颇是亲热,“福福是吧,我爸是郭友田,是祝伯伯的朋友。我叫郭安娜,你喊我安娜就行。”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郭安娜对阮文了解的不算特别多,可祝福福在王家沟下乡这么些年,应该知道不少吧?
  关键是,她应该知道关于小谢局长的事情。
  郭安娜决定曲线救国,好好拉拢一下祝福福。刹那间,城里姑娘安娜小姐脸上露出一丝自责,“我也是前些天忌日翻看我爸的遗物,这才看到祝伯伯寄给他的信,不然的话我早就来看你了。”她眼角有泪花闪烁,“这些年真是委屈你了。”
  下乡后,祝福福再也没回过家,即便是知青有探亲的假,她也从没用过。
  因为她知道,自从爸爸娶了后妈后,那个家就再也不是她的家了。
  现在,忽然间听到一个差不多同龄的人跟她说“委屈了”,她眼泪刷的一下子落了下来。